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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原创古风诗词 [原创新作]

时间:2019-02-16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白庆国   一个人的村庄(组诗)      月光罩着      夜真静啊   月亮孤独地挂着   星星无语   流星无言
  狗儿睡了
  马儿歇息了
  牛也安静了
  月光罩着我家清浅的小院
  罩着辘轳和井
  打结的井绳已经很旧
  月光罩着敞开的麻袋
  罩着铡 铡刃反着光
  
  月光罩着牛棚
  罩着卧倒的牛
  牛角弯曲着 墙壁上
  挂阒牛轭以及去年换下的牛掌
  
  月光罩着半掩的粮仓
  一边是小麦 一边是玉米
  月光罩着我家的破牛车
  罩着天黑时运回来的红薯
  
  月光罩着我
  罩着我的枕
  也罩着隔壁的爹和娘
  
  我一眼就能认出我的女人
  
  在劳动的人群中
  我一眼就能认出我的女人
  她带着新婚的羞涩
  和厌倦土地的情绪
  
  我曾经答应她跟我后
  不让她干活
  可是我们是农民
  农民不能离开土地
  这个浅显的道理
  还用细说
  
  她劳动的姿势实在不美
  像一个城市女人倒垃圾
  我躲在一棵树后面
  偷着乐 心里说
  娘子 委屈你了
  
  春天 他们在劳动
  
  春天了 寒意还未消尽
  他们站在田野上
  劳动
  收拾着去年的剩余
  只有少数人在撒种
  没有人唱歌
  好像还很困
  阳光也不明媚
  偌大的田野就他们几个人
  仿佛一团阴影
  缓慢移动
  
  下 午
  
  我还把空水缸装满水
  母亲已经叮咛三次了
  我还要运回一车青草
  然而首先要做的是
  必须在下午三点钟以前
  从乡卫生站取回老父的血验报告
  如果有什么严重的情况
  必须在天黑之前给远在兰州的大哥
  写一封关于父亲身体状况的快信
  好让大哥马上寄钱回来
  我已经备好了母亲做晚饭的干柴
  再有一个月我就高中毕业了
  我不打算参加高考了
  这是我心里的想法 从来没对人说过
  我不知怎么突然爱上了诗
  我觉得一边写诗一边劳作
  也挺美的 像陶渊明
  种豆南山下 夕露沾我衣
  这个愿望我不知能否实现
  
  很干净地走在这个世界上
  
  一片树叶 一棵草
  一首诗 一声响亮地干咳
  对于他们的生存都无济于事
  很干净地走在这个世界上
  他们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脚印
  一转身就被风抹去
  不留下一丝痕迹
  
  即使站在他们的身旁
  也听不到一声细若游丝的哀叹
  
  很干净地劳动 生育 储藏
  然后很干净地被土埋住
  很干净
  
  父亲变得越来越小
  
  三十年前父亲像武松一样
  威猛 有力
  一只手就能把我抓小鸡一样
  离开地面
  父亲是我们家的梁
  我们家的日子全靠父亲一人担着
  
  二十年前父亲不再抓我
  我已经长大成人
  我们家的日子 父亲担一半
  我担一半
  
  十年前 父亲已变得干瘦
  面对苍茫的日子
  我担当了全部
  
  现在父亲已变得瘦小
  我一只手就能把他拎起来
  但更多的时候是
  我把他揽在怀里
  一勺一勺将日子中的甜
  放进他嘴里
  
  当我的目光与父亲的目光相遇时
  父亲的眼神有点卑琐
  父亲已完全没有了过去的高大 威猛
  时间把他变得越来越小
  小的像一团药布
  只剩下伤口
  
  草
  
  那么多的草
  生长在田野上
  叫不全它们的名字
  
  那么多的草头挨着头
  肩并着肩
  一同生长
  
  他们开放的花真小
  有的让人看不到眼里
  红的 白的 全是小花
  在嫩绿的叶子下面
  那么多的草啊
  它们凝成的力量
  抬来了春天
  让人们看到了 一年的路
  秋天的收获 冬天的霜
  
  那么多的草啊
  都是小草
  一只脚就能把它们踩倒
  一阵风就能把它们吹跑
  
  那么多的草啊
  无论生长的多么憋屈
  它们从来不哭泣
  即使小羊舔着它们的头顶
  陈默
  
  抱石暖心(组诗)
  
  这个秋天我无心东篱采菊
  
  凄清雁鸣从白杨林上空缓缓划过
  一种凉意 打开肌肤渗进我的骨头
  披霜的命运 担心一场大雪来临
  
  坐在秋天 我是一尊不太细腻的瓷
  我无心 也无意去东篱下采菊
  尽管在透明的风中它开得比金子还美
  
  我只能裹紧衣裳看那些落叶在落
  因为远方在北 秋风已劲
  一把白发苍苍的拐杖敲击我的心坎
  
  因此 这个秋天我无心东篱采菊
  只能坐在秋天里承受抱石暖心的感觉
  或者将灵魂割开一道口子把痛苦放飞
  
  几棵长在北风里的白杨树
  
  几棵长在北风里的白杨树 够不上林子
  而它们背对冬天 把那些苍劲的枝头
  像我将手插进衣兜里插进清冷的天空
  
  穿行在它们之间蜿蜒出来的小路
  我明显感觉它们比一个拾柴的老头更冷
  尽管它们的脚趾埋进二尺深的黄土
  
  可是 寒冷怎么也冻不住一树鸟鸣
  它们的叫声从这个枝头跳向那个枝头
  像附近几只瘦羊从这条埂咩到另一条埂
  
  北风吹过 一棵举着空鸟巢的树
  看远处的黑柴垛怎样被一场雪引燃
  
  为一个暖梦他走遍大小林子
  
  脂肪极少的蚂蚁 已在洞穴里枕粒而睡
  一根羽毛 在空巢里静享阳光的慈善
  
  冬天来了 要什么都不如要火
  因为 雪时刻会搭着北风的马车到来
  
  一个想让身子热腾腾地越过冬天的
  老头 携筐掂耙走遍村外大小的林子
  每一棵树都给了他很多的施舍
  
  他来到一棵挺拔常绿的大树下
  弥漫着富贵的芳香 却无一片落叶
  他气了:这不知人间冷暖的东西!
  
  离去时 风把他的衣襟吹成悲愤的旗帜
  而肩上的耙齿 在天上划出几道很痛的齿印
  
  我和柿子多像一娘所养
  
  深秋霜重 帝王的骨头已藏得很深
  唯有柿子还挂在风的路口   像大风永远吹不灭的灯笼
  
  柿子来到我们嘴边 已没有了骨头
  薄薄的肌肤 裹着糊状的太阳的血浆
  现在 它亮在枝头 是给朔风一点颜色
  
  柿子呀 你和我多么像一娘所养
  硬的时候 能饮尽一个季节的寒露
  软的时候 却咬不碎一颗小小的眼泪
  
  入冬了 我家门口的树上还有一个
  像在说:我想试试冬天的刀子有多利!
  
  年关有两个看场的四川民工
  
  一场雪 封死了建筑工地上的沸腾
  纷纷离开的民工 如同一场南下的大雪
  在雪养得很静的工地 只有两个民工的
  咳嗽
  
  不远处 红灯笼红对联的门第春醉着走进
  噼噼啪啪 不断响来的鞭炮声 使我想起
  附近两棵杏树上将要绽放的花蕾
  
  两个看场的四川民工在冰冷的工棚里
  就着半碗花生米 把一瓶三元的酒弄干
  但是他们的脸上却看不见一点老家的春天
  
  然后 一个蜷在板床上看女友的照片流泪
  另一个 守着10英寸的黑白电视
  在模糊不清的图像里寻找故乡和亲人
  
  雪粒将冷风带至他们的屋子时
  炉子上两个焦头烂额的馒头把身子抱得
  更紧
  
  陈默,甘肃庆阳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迄今已在《诗刊》《星星》《绿风》《飞天》等国内数十家报刊发表诗作,出版诗集《聆听乡土》。现为庆阳市作协主席。
  
  蒋三立
  一只粉虫(组诗)
  
  黄 昏
  山坡、河流、小路,没有什么不刻在心上
  剥蚀摇晃的木桥,低矮的旧屋
  是不是和我一样在岁月中有着梦想
  土墙边的老人蹲得和旁边的木桶一样旧了
  表情有着磨损的伤感。高过屋顶的
  树上的空巢,塞满了夕阳的影子
  在回家的路上,丢了魂的蝴蝶,擦着暮色
  的清冷
  翅膀张得比黑夜还宽
  它扑打着我的心灵
  像是挣扎,一下、二下、三下
  
  一只粉虫
  它想表明,它不是一只害虫
  一生只需要一片叶子,这是它最大的愿望
  它感到知足和快乐
  
  天气一天天好起来,有一天它突然觉得
  自己占有的
  这片菜叶长得太大了,叶汁也越来越甜
  它渐渐地愧疚起来,它觉得应该邀来
  更多的粉虫,在阳光下享用这片叶子
  它懂得,这不是因为生命的短暂
  而是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一群色幽窝巢的鸟
  在丁香树开花散发出清甜暗香的季节
  它们在天空、大地之间飞了起来,共五只
  我不知道它们要飞向何处
  它们未来的家在什么地方
  它们兄弟姐妹怎样分别
  有没有泪水。我想它们的父母也不知道
  它们今后的命运
  它们几年过后是不是彼此互相问候、探访
  有没有爱与怨恨。我望着它们在树林上的
  蓝色天空
  越飞越高了。一去再也不会回来
  
  孤 单
  父亲,您像树根一样被大地埋着
  仿佛从未来到过这个世界
  当我乘上火车回到城里我又多次梦见你
  不久前那留恋、无奈而又安详而去的脸
  但我不知道您流下的最后一滴泪水有多重
  节日已过,现在到了春天
  在您的墓地,您是不是比夜鸣的猫头鹰
  更孤单
  是不是比林子里的一朵蘑菇,阳光下
  一片被风摇曳的草叶更寂寞
  还有――蓝天上飞旋的一只鹰
  河流里顺流漂浮着的一块木片……
  
  春 天
  春天给了我们一对巨大的翅膀
  在田野上空、在森林上空、在河流上空
  在晨光里的彩云上空飞翔
  带着长出薄翼的昆虫,带着蒸发着的
  草叶上的露珠,带着被风扬起的尘埃
  带着身体里的隐疾和那些存留在花朵间
  的欢乐、梦想
  带着我的一颗小小的心
  在云过之后的沉静和战栗中
  给冬天一个宽容的笑,然后,远远的、
  无边的飞翔
  
  蒋三立,20世纪60年代中期出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在《诗刊》《人民文学》《人民日报》等数十家报刊发表诗作及诗论文章多篇。有作品入选《青年诗选》《中国诗萃精评》《2002年度中国最佳诗歌》《2003年度中国最佳诗歌》《2005年中国年度诗歌》等多个选本,参加过诗刊社第19届青春诗会。出版诗集《永恒的春天》《诱惑》《蒋三立诗选》
  
  汪治华
  想去远方(组诗)
  
  老 了
  我老了,不是老在时光里
  时光是多么的无怨,像最亲密的恋人
  从未离开,我却无法在时光深处
  做着折返跑,从二十到四十,四十再到二十
  老了的我,常常一天,摸三天的黑
  常常将一些怀念,沿着上行的梯级翻晒
  梯级一百,总想改成十
  每级增加的难度,让我在想
  需要站在哪一级,高处还是低处?
  能更清楚地看完,这场球赛
  
  有时呵,觉得自己,老在一枚公章里
  手中的血液,都能认识公章里的字
  大地很大,边框是一个圆圆的印章
  天开始下雨,站在泥水中,我知道
  这些雨,是加在公章里的――印油
  
  我想去运方
  
  我所未知的一切
  都是我的远方
  远方从未走远
  只是在接近脑子的头发上
  长了又剪,剪了又长
  从未到达的远方
  满脸挂下的雨水
  无法认清的容颜
  让未知改变了模样
  
  走散的人
  
  消失很久的人,无非是在镜中消失
  又回到镜前。一个叫水娃的老人
  突然沿着江面走回来了
  江面没有破。清明天气,草长莺飞
  他突然想扒开草丛,嫁接自己
  
  被别人供奉着的人
  常常会站在自己的坟墓上
  他回家了,但坟墓显然不是他的家
  
  任何一个牛毛般的人
  都有被人供奉的时候,他想这就是
  真正的清明
  
  有人在喊“水娃”,但回头的
  是一个孩子。他的名字,因为被人遗忘
  所以得以重生
  
  他坐在镜前,长久观察这个镜子
  而不是自己。自己最终还是镜后的人
  千年的江面,多少走散自己的人,会在
  清明的这一天,活着回来
  
  天空一行人字
  
  天空也是一尾鱼,开始泛出肚白
  群鸟丢失了爪子,谁忍心对着天空下箸
  一会儿泛起的青蓝,是谁找到了
  天空的伤口,注入一剂强心的海水
  
  或许天空也有层次之分
  揭开一层风,揭开一层云
  再来一层,露出孩子的眼睛
  
  要往何处?被时光交与何人?
  箭头,需要的总是远方
  远方,一堆堆干稻草,让光阴没羽
  
  一条路,拣起一串人   心上人,在心上坐不稳
  雁落了,鱼沉了,最痛彻心扉的美
  相继隐去。一纸天空卷角落下
  
  承受不住的作古的忧思
  动不动就像爱闹的雨婴
  偶尔露出大理石般僵硬的笑容
  让带壳忙活一天的人,脚下开始湿润
  天空一行人字,天地互相制造的阴影
  闪电,阴影中一群发亮的钙质
  照亮了河流下面,流不走的许多哀怨
  
  皱 纹
  
  脸,总是不断地长大
  如果把皱纹摊开
  应该等于,年轻时的两张脸
  脸太大了,往哪里放?
  还是多长些皱纹吧
  皱纹也可以,藏更多的笑容
  20岁以前的笑,很天真
  就挂在真的天上吧
  20岁以后,一道褶皱
  藏一年的笑容
  呵呵,现在开始数
  怎么今年,添了两年的皱纹?
  
  日子慢下来
  
  日子慢下来,是为了
  让一个心急的人,慢慢变老
  秋水褪至脚踝,他发现自己
  又长高了,瘦高
  而易折的芦苇
  不再有频密的约定
  他要淡忘一个人,首先将自己风干
  但上天定好一个七夕
  让所有忘却的感情,一年赴一次约会
  他一早就起身,他的鹊桥
  只是两根芦苇,让风吹到一起接接头
  一滴水从这头跳到那头
  便瞬间滑落
  两根芦苇的七夕
  一滴水,让他打开眼睛
  
  汪治华,安徽人,现居广州。作品散见于《诗选刊》《诗歌月刊》《作品》《中西诗歌》《广州日报》《中国新诗年鉴》等。出版诗集《云的故乡》。
  
  波 眠
  换季的草坡(组诗)
  
  羊
  
  别在换季的草坡前
  把羊统计成白花花的银子
  事实那只是一些被漂洗之后的皮张
  一群在收掰过的玉米地里吃草的羊
  除了苦口的水蒿
  没有什么可供它们饱餐一顿
  那电推子一般的嘴唇
  经常在膝盖以上干渴
  
  一只因过失啃树的羊
  被拴在一块石头上
  它借傍晚的一幕白光
  皮影一样以小旦的声音
  咩咩地把丰茂的水草来唱
  
  小溪流
  
  河滩里的水
  都到风景区做瀑布去了
  只有你还在这里淙淙流淌着
  滋养着这里的小黄花、小红花
  用浮沫和小泥鳅玩游戏
  时间长了 所到之处
  石头上生苔是常有的事
  
  偶尔歇下来
  听蛙声十里
  也是绝好的意境
  
  不是不想到高处去
  一架水车说高处是干旱区
  干旱的塬上谁也没有把一滴水
  放在眼里
  
  六月十四的雨
  
  低矮的天空密布乌云的火药
  时有爆烈的震响
  把一座模糊不清的山劈远
  
  雨集合着雨覆盖着雨
  雨填充着雨叠压着雨
  雨横扫着雨进发着雨
  ……
  
  麦垛四散开来
  又重新倒伏在地上
  一棵树脚下一滑
  翻倒在泥沟里
  
  来不及把河床上游的
  缰绳系紧
  就见急浪卷涌起被雨击碎的
  鹧鸪声
  
  鹊 巢
  
  类似蜂房般大小的鹊巢
  它多年一直架在一棵柳的树杈间
  像一只烧废了的灯泡
  里面是杂乱的钨丝
  
  花红草绿的时节
  缺少的就是鹊的蓝鹊的白
  一窝鹊说散就散了
  鹊巢像一座留下来的老房子
  
  有一回我看见月亮在它的背面
  像月蚀的样子
  这一对老邻居 紧挨着夜色坐在一起
  
  波眠,本名胡询之,1967年生于甘肃西和县乡村。著有诗集两部,诗作入选十余种诗选、年鉴,曾获《诗刊》社诗歌艺术文库优秀诗集奖,首届“黄河文学奖”,《飞天》十年文学奖等。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
  
  丁 可
  诗四首
  
  妈妈哭了
  
  欣欣,晚上九点多了
  你妈妈,还在街边蹲着
  从烈日下,转移到路灯下
  妈妈,三轮车,车厢里
  九十个拳头似的小瓜
  都很疲惫
  
  我去叫她回来
  她说再等会儿
  眼巴巴地望着 出来乘凉的
  城市人走来走去
  你路灯下的妈妈,蹲在那里
  模糊 瘦小
  
  十点多,她才拖着三轮车回来
  把一天的收获倒在床上
  她清点着硬币和碎票组成的满足
  这才发现唯一的一张伍拾圆是假的
  哦,三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
  用盗版的伟人,欺骗了你妈妈的眼睛
  我看见,你妈妈噙着泪水
  她反复分辨着那张假币
  三天的守候成了一纸失望
  连那张复制的钞票也有一脸茫然
  
  欣欣,妈妈还是真的
  她的眼泪是真的
  纸上的那伟人是真的
  我的埋怨是真的
  此刻,我敲在键盘上的叹息是真的
  一张假币,真的混进了我们的家庭
  
  小鱼羔羊
  
  小河,就要干了
  只剩下两个浅浅的
  小水汪汪
  水汪汪里,只剩下小鱼羔羔
  
  我看见三个快乐的乡村少年
  把水汪汪折腾成泥糊糊
  他们捏在手里的小鱼
  比铅笔头还小
  像小泥丁丁
  泥,糊住了小鱼的眼睛
  
  那么,小河
  待你重新流淌时
  还会有游动的小鱼
  成为你的心跳吗
  那些永远唱不出声来的
  哑巴孩子
  
  一个少年端着脸盆
  向村里走去
  他的脸上溅满幸福的泥点
  脸盆里的小鱼羔羔
  做着春天里最后的蠕动
  
  母亲捏豆
  
  院落太小
  豆棵子被捶打时,豆粒儿
  有的蹦出去了
  这些小淘气
  
  不是小鸡,一唤就到跟前来啊
  母亲,你左手端碗,蹲下
  一粒,一粒地捏
  吹净它们身上的土屑
  轻轻放在碗里
  你的眼花,小坷垃头
  也认作豆粒儿
  
  有一粒豆儿拱到
  砖旮旯里 和你捉迷藏
  你趴下 白发拂地
  用豆秸杆拨 才捏住
  那粒小小的豆子
  
  又是秋天了,母亲
  村里传来亲切的捶豆声
  黄土外面,儿子的怀念
  像一粒豆儿那样小
  想让你捏起
  静寂寂,不见你伸出的手
  
  亲爱的虫子
  
  你在我心里动
  像小鱼在水汪汪里摇尾的   那种动
  亲爱的虫子
  你怎么就看上
  我这棵老白菜
  
  多少年,我绿得多么
  规范
  规范得一本正经
  没有虫痕,我的菜叶子
  曾经光鲜
  光鲜得多么平庸
  
  咬我吧,让我疼痛
  你来破坏我正确的麻木
  你来颠覆我故作的从容
  
  亲爱的虫子
  你来宣布对我的占领
  
  戴着一顶光荣的小帽
  蜜蜂又在油菜花上叮着了
  不要自卑 亲爱的虫虫
  你让一棵老白菜
  幸福得喃喃自语
  
  丁可,江苏沛县人,近年发表作品很多篇,作品被选入多种选本。现在江苏沛县文化馆工作。
  
  朱 积
  远 涉(组诗)
  
  船老大
  
  我们不用铧犁来翻耕大海
  我们用脚板一样坚定的船来蹬开风浪
  用一生的时光打磨坚硬尖利的船头
  在大海一样宽广的额头上
  犁出一条条水路
  让每一个日子都翻卷起滚滚浪涛
  
  每一条血管都经受过暴风雨的打击
  每一条皱纹都像山沟一样含蓄
  每一条神经都像山梁一样倔强
  
  我的目光为什么像晨风一样轻柔宁静
  因为我的胸间荡漾着明亮的大海
  
  湿海地
  
  在黄昏 解开纽扣
  露出铜色的胸膛
  晚风敲打
  远去的涛声 在霞光上回响
  
  卷起一帆沧浪之水
  背负渔网 无声地走过黄昏
  湿海地 只留下海佬的脚印
  
  比炊烟洁白 几只海鸥
  在湿海地上啄食那些落霞
  飘飘欲仙的身影 仿佛
  祖先曾经走失的白帆
  
  还能留住点什么
  红脚螃蟹成群闪出洞门
  一个个竖高那双?望镜
  向着沉沉暮色 望潮
  
  望海石
  
  你是谁?
  代代渔民都说
  你整整一生
  一直站在岸边
  面向着茫茫大海
  
  望见了什么?
  也许望见了许多许多
  也许望见的没有出现
  
  你到底是谁?
  真的整整一生
  一直站在岸边?
  像永远不肯落下的风帆
  像日日出海的舵手
  驾驶着波浪远航
  
  始终没有看见你的面
  你究竟是谁?
  人真的可以变成石头吗?
  也许是石头渴望变成人
  我一直望着你
  等待着
  你像太阳一样明亮地转过身来
  把我通体照亮
  
  朱积1960年10月生,1982年开始发表作品。有诗入选诗歌年度选本。
  
  吾同树
  生活啊,生活(组诗)
  
  台风过后
  
  台风过后,又下了几天大雨
  他的小修理铺没有多少生意
  
  他的女人坐住店内,织毛衣
  他蹲在门口,大理石一般的面孔
  
  我骑车从他身边经过,他“喂”了一声
  嘿嘿笑着,告诉我“有个螺丝松了,免费给
  你拧下。”
  
  他很认真地拧螺丝,雨水淋湿了半个背
  她很认真地织毛衣,没有看我们一眼
  
  织到了腰部的位置,红色的
  长长的毛线在她指尖,飞快地绕来绕去
  
  民 工
  
  挖水库的人,在下午的时候
  已经懒洋洋,扶着铁锨说说笑笑
  我在泥土潮湿的坝顶上,遇到两个
  坐着抽烟的男人。他们告诉我
  今天夜里,这个水库就能完工了
  
  一大群光着脚丫的民工,或坐或站,聚在坝底下
  做完一件大事之前,他们总要以这样的歇息,表示喜悦
  他们说着家里的庄稼、现在气候该打什么药
  说着上学的淘气孩子
  说着荤段子,引得妇女们大笑
  说着领了这份工资,该去干些什么
  他们要到半夜才能挖完全部的土方
  而抽烟的男人说:“只剩下半夜了!”
  
  冬天的九个瞬间
  
  一个挎着篮子的女人弯腰
  去捡地上的菜叶子
  她的小女儿,总是
  先比她捡到
  
  一个袖着手的女人站在
  一把靠背椅的旁边
  她那写着“三元理发”的椅子
  被风坐着
  
  一个卖烤红薯的女人数了数
  手中的几张钞票
  然后递给小凳子上
  写作业的儿子,让他再数数
  
  一个卖花的小姑娘飞快地
  跑上马路,敲了敲
  车玻璃,又看了看
  红灯
  
  一个跪在地上的小女孩
  她的校服有点脏了
  她面前的那张纸
  我们都知道写些什么
  
  一个白头发的男人
  蹲在路边,给一棵棵树
  刷上石灰浆,没有刷的
  一直排到路的尽头
  
  一个在电话亭打电话的男人
  旧西装抖动了一下
  他把右手的电话交给左手
  抬起右手,抹去泪滴
  
  一个个子不高的小男孩吃力地
  把一桶裁得整整齐齐的甘蔗
  抱上河堤,然后小心地问
  围在一起打牌的男人们口不口渴
  
  一个瘪着嘴的小孩子趴住
  麦当劳的窗户上往里看
  他通红的小手,攥着
  一张小纸币
  
  一个乘过地铁的人
  
  一个下午,他花了八块钱
  乘了趟地铁
  然后坐107路公车回来
  那些人,还在打牌
  或者聊女人,老婆孩子
  有人问他下午去哪里了
  他没有吭声
  
  不久前,他们在地底下
  猫着腰,干活,建隧道
  他们说在这里也要通火车
  他们说那么多烟不知往哪里喷
  他们说不知道这辈子有没福分
  坐这种火车
  他那时就想,结了工钱
  一定要先去坐坐
  
  现在,他们在工地上等工钱
  几个月了,老板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花光了身上仅有的十块钱
  回来后就躺在床上
  闭着眼,想睡又不能睡着
  
  一个从早晨取走一些垃圾的人
  
  早晨,她取走了一些垃圾
  那些东西,被丢进垃圾筒之前
  并不属于她
  现住,她取走了
  瓶子、易拉罐
  放进小板车里
  成为她的
  
  两个骑单车的学生
  从她的两侧绕过去
  她回头看着
  他们的背影
  出神
  
  人民公园
  
  换一把椅子
  换一种姿势
  换一张报纸
  我换不掉一份心情
  
  走出公园的大门
  碰见一个眯着眼的老头   守着一个橘子摊
  那橘子,也有他的皱纹
  那个老头,也有橘子
  红润光亮的脸
  
  我从他们身边经过
  闻到了阳光中特有的
  橘子的清香
  透过栅栏,我看见了
  春天里迟开的花
  有好多种色彩
  
  何居华
  大山深处(组诗)
  
  沉寂地燃烧
  
  一颗在露珠里旋转的太阳
  在照亮一切之后,沿一把
  割草刀的刃口 落进
  一盏灯油 沉寂地燃烧
  高原的夜好冷 这唯一的
  火焰把冰凉的心事烘热
  
  今夜 一位用火纹心的汉子
  靠一罐酒的勇气 要捂热
  荒凉的山冈
  
  牧 归
  
  月亮在高处 涂抹脂粉的流水
  显得异样幸福
  
  羊是鞭声中奔跑的银色饰物
  绕过篝火和散乱的窝棚
  在一位少女的眼睛里
  高原真美 羊的蹄窝也盛满
  月光酿制的酒
  
  在水声与月光的中心
  沿一首牧歌的动荡
  我在往事的尘埃中越陷越深
  穿越谷地的路
  
  山围拢水
  水挤远山
  一条穿越谷地的路
  一端坐着村庄
  一端坐着世界
  
  水呀 一只梦河之舟
  要靠你远行
  
  背靠岩石
  
  傍晚 背靠一块岩石出神
  感触被回忆拉走的滋味
  周围的事物只是模糊的影子
  火烧云由羊的轮廓变成了少女
  
  揉揉眼睛 等待一阵风的吹动
  虚幻与真实在意识深处交替
  落日也许会把人影拉成翅膀
  伴随那朵少女云漫游
  
  何居华,青年诗人,近年发表作品多篇,现在贵州绥阳县工作。
  
  徐 学
  上路(组诗)
  
  说上北京给她去看病
  
  说上北京给她去看病
  爱人又一次哭了 那哭声
  让我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
  
  我知道爱人心疼我 也心疼钱
  那钱是我俩结婚十四年
  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让爱人更想不通的是这么省下来的钱
  却一次又一次地送进了医院
  这还不够 我还要硬着头皮向朋友开口
  
  为了给爱人看病 为了钱
  我不知偷偷的哭过多少回
  多少回之后 我照旧偷偷的哭
  说上北京给她去看病
  爱人好几天都唠叨没完
  我知道她总在唠叨一句话
  算了吧 还是省点钱
  让儿子将来上个好大学
  
  上北京给爱人去看病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也是希望后面的希望
  
  去北京的路上
  
  火车钻了一个隧道又一个隧道
  爱人呻吟了一声又呻吟了一声
  我看着爱人 心想
  河西走廊离北京怎么就这么远
  我开始羡慕生活在北京的人们
  像羡慕别人的妻子有个好身体
  像羡慕对面卧铺的一对老夫妻还恩恩爱爱
  
  我开始感到 一个人
  在疾病面前是多么渺小 无助
  同时 我也感到一列火车的速度
  还不如小时候我家毛驴车跑得快
  
  我担心爱人这微弱下去的呻吟
  是否还能坚持到北京
  我在心里为爱人祈祷
  
  娃他妈 你一定坚强点再坚强点啊
  火车过了石家庄就是北京了
  
  大车到了北京站
  
  颠簸了三十多个小时
  火车终于抵达北京站 这个
  曾经让我心动过的站名
  
  列车员甜甜的声音
  至今还让我记忆犹新
  ――她说北京站到了
  
  我顺着窗户玻璃往外望去 站台上
  有许多人双手举着写名字的牌子
  火车到了北京站
  爱人已软得像根面条 在此之前
  我已经听不到她的呻吟了
  
  抱着爱人走下火车
  这时候我已经汗流满面
  这时候我感到她整个身体在发抖
  我也在抖
  
  站在站台上
  我说娃他妈再坚强点
  出了火车站 前面
  就是桃花盛开的地方
  
  我说这话的时候 咱家那边
  太阳可能已经快要落山了
  
  在夏天上路
  
  鹅卵石像一颗烫手的山芋
  芨芨草耷拉着脑袋
  我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在这个季节我和爱人又上路了
  
  K44次列车就停在眼前
  我背着她一路小跑 担心
  它等不及先跑了
  她爬在我的背上
  和儿子小时候
  爬在我的背上多么像
  
  只是她用左手搂住我的脖子
  用右手的袖口不停的为我擦汗
  
  爱人爬在我的背上
  我知道她的心酸 和疼痛
  
  我看不清她的脸
  记得春天我俩也是这样上路的
  
  在天坛医院
  
  看见的建筑不是一流的
  听说脑外科的手术是一流的
  在天坛医院――
  
  护士的微笑像一朵盛开的花
  主治大夫的脸始终像墨一样的黑
  在天坛医院――
  
  有人在门口搭着横幅需要赔偿
  有人热情地和你搭话说她认识好多专家
  在天坛医院――
  
  有人推销能治百病的新药
  有人问你住不住便宜点的旅店
  在天坛医院――
  
  爱人住的是神经内科
  我每周星期二下午像探监似的才能见她一面
  在天坛医院――
  
  听一位陪员说这医院因天坛公园而得名
  他还说好人走到哪里都是一路平安
  在天坛医院――
  
  看见许多鸟 但我始终没有听到一声鸟鸣
  天很蓝 但我始终没有感受到一丝阳光的
  温暖
  在天坛医院――
  
  在天安门前照张相
  
  在天安门前照张相
  爱人来北京之前就这样说
  ――一遍又一遍的
  我听着都快要烦死了
  
  但我还是答应了 我知道
  在北京到天安门前照张相
  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谁知道爱人到北京的当天晚上
  就住进了医院
  一住就住了三十五天
  
  三十五天之后
  我和这位命苦的女人 带
  着绝望又坐上了西去的火车
  
  作为丈夫 我没有满足她的要求
  这个小而又小的愿望
  
  现在 我的爱人一天比一天脆弱
  有时独坐 想想在北京没有带着爱人
  到天安门前照张相
  
  徐学,原名徐存祥,上世纪60年代出生于甘肃秦安,80年代开始诗歌写作,先后在《诗刊》《星星》《诗选刊》《飞天》《绿风》《北京文学》等多家刊物发表诗作多篇,有作品入选中国年度诗选和获奖。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诗集《身在 河西》。
  
  潘志兴
  山村的夜(外三首)
  
  屋脊离月亮的距离
  只有一个指头多一点
  夜很深了,有时有几声虫鸣
  年轻母亲的胳膊枕着孩子的梦
  山村睡得很熟
  山村熟睡得像后门山坡上
  被野猪啃掉的
  倒在地上的果树一样
  空气里仍有烤番薯的香味
  好像还有一点醉人的酒味
  谁踩疼了山村的夜
  狗吠声把山村抬到星星的上面
  
  云团飘过来细细斜斜的雨丝过去了
  山村睡得很熟
  像昨晚村上南下归来的几十个打工仔
  把叹息装进箩筐扔进了深潭
  
  西南面那幢靠着大青岩的
  红房子二楼窗口透出缕缕灯光
  像屋主李大嫂白天淡淡的笑
  她在等待着女儿的越洋电话
  
  红中绿洲上的一丛芦苇
  
  江中有块小小的绿洲
  一丛瘦瘦的芦苇
  支撑着月亮
  挑着大江
  
  狂风吹来
  芦苇只是向后仰了一下身子
  仍然支撑着月亮
  江涛涌来
  芦苇只是变换一下角度
  仍然挑着大江
  
  黎明时分 风中
  芦苇哼着放排工的号子
  斜背藏满嘱咐的太阳
  
  我蹲下身子
  细看大地究竟给了芦苇一些什么
  呵,只是一杯泥土几颗沙石
  
  雨 中
  
  天空阴沉
  像屋角的柴垛散发着的霉气
  雨点打在
  窗外低洼的积水里
  孩子用脚板开了条小沟
  鸟在雨点的隙缝中飞来飞去
  
  杯子里啤酒四溢
  打湿了放在桌子上透明的话题
  话题又从啤酒中冒出来
  晒衣绳上的
  像彩云似的几件衣服上下舞动
  
  雨点密集
  杯子里啤酒四溢
  水洼
  淹没了虫鸣
  淹没了孩子的乐趣
  鸟蹲在屋檐下缩着脖子
  沉默得像竹篱笆上的木桩
  
  一位老人
  
  老人用松树皮般粗糙的大手
  摸了摸小孙子的头
  小孙子追着小伙伴的喊声跑出门外
  老人坐在竹椅上打盹
  蒲扇和一缕风掉在地上
  
  屋檐处的蛛网里
  一只蜻蜓挣扎的声音
  打破了寂寞
  
  老人睁开眼睛
  蜻蜓的翅膀
  粘在蛛网上不能动弹
  老人找来竹竿拨了拨蛛网
  蜻蜓驮着一角蓝天飞向远方
  
  老人摸摸口袋里
  儿子刚给的一个月一百元零用钱
  拄着拐杖,用蒲扇遮着夏日的阳光
  给村子贫困户王二伯送去伍拾元
  和几句像青菜、萝卜般朴素的话
  
  瘦西鸿
  秘密的灯盏(组诗)
  
  一个中年人的肖像
  
  他与时间 构成了一道阴暗的弧线
  侧身让过的光阴 时值中年
  他的面孔上 浮现出浅浅的灰白
  
  且有那么几粒凹陷的小坑
  像他历经的坎坷 露出痛的胎记
  但更多的是僵硬的表情 不再被风吹乱
  
  左脸比较明亮 而右脸略显暗淡
  岁月的烙痕如此明显
  他紧抿的嘴唇 是与生活和解的一道门环
  
  就连曾经锥子一般的目光
  也还原于散乱 成为众多光线中最弱的一束
  且渐渐变得细微而内敛
  
  耳朵模糊 他放弃了打听
  两个多年执著的问号 终于握手言和
  护紧的却又不再是疑问和谜团
  
  他的头不时在晃动
  这令他的肖像愈加模糊
  好比深秋 旷野上空朦的荷田
  
  而又即将接近夜晚 阵阵薄暮搅起轻寒
  使颤动显得紧迫和空旷
  但他仍然紧护着内心 不让别的人看见
  
  身体里的贝壳
  
  我多想像一只贝类 混迹于人世
  于是我和所有的人都有了区别
  
  那包裹我的也不再是钢筋水泥虹霓刀刃
  而只是一望无涯地蓝得茫茫的水
  
  我渴望一张嘴就可以解决人生大事
  一闭嘴 就成为水的一部分
  
  我希望我的身体里长出贝壳
  为你们守护唯一的一颗珍珠
  
  旅 程
  
  那么长的一段河堤 只有他一个人
  在走 那么空旷而灰暗的下午 只有他
  他的汗滴 有过一丝亮色
  
  而河水照不见他的影子 这是故意的
  他把自己藏在衣角里 行色匆匆
  好像有极其重要的事情 并且需要保密
  
  从遥远的地方看过去 他甚至显得极不
  确定
  他为什么要行走 为什么是他
  那么空旷而灰暗的下午 他的汗滴
  他甚至开始跑起来 那么空旷而灰暗的恐惧
  那么危险的旅程 那么孤单的河堤
  而河水紧紧地尾随着河水
  
  要是天空黑下来 他就安全了
  他会和所有的黑一道狂奔 渐渐遮掩
  他遇到的那些 
  
  你如果流泪
  
  你如果流泪 如果看见风中跑动的卵石
  请把水收回来 洗尽面孔上的泥沙
  露出花纹
  
  你如果背对春天 解开纽扣
  请把体温放出来 打开那一片花蕾
  让泪流成一瓣一瓣飘曳的桃花
  
  两个种花的人 一前一后在泥泞里走动
  他们光着身子 在身体上种雨
  你如果感动 请给他们披上两朵阳光
  
  但现在你应该委身于黑夜
  为那个持烛的人找到燃烧的理由
  你如果流泪 就让一阵风吹熄蜡烛
  让那朵细小的火苗 在夜里藏身
  
  还没有回家的人 丢失在时光缝隙
  翻动了二十年的树阴 唯有一只蚂蚁
  它啃噬殆尽的时光 剩下了一点残渣
  如果飞溅到你眼眶
  
  你如果流泪 请提好手中的竹篮
  除了这些洒落的身体的水珠
  你还可以盛下些什么
  
  瘦西鸿,本名郑虹,1965年出生于四川仪陇。1981年开始发表作品,迄今已在《人民文学》《诗刊》《星星》等报刊发表诗歌作品多篇。作品获“四川省文学奖”等诗歌奖。已出版诗集《只手之音》和散文集《如此干净的身体》。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王延华
  秋天的一束阳光(外三首)
  
  一束阳光
  被树林切成了碎片
  从指缝间洒落的钟声
  诱惑着一片片金黄
  
  阳光很迷人
  这个和以前一样的秋天
  风直起了腰
  走过森林 草地 沙漠
  我手上的泥巴也沾满了
  
  许多会说话的花
  几滴秋雨
  追逐着阳光淡淡的忧郁
  而那些东倒西歪的往事
  需要我们去一一扶起
  
  无 题
  
  夜 极其自然
  在湿漉漉的树林滑行
  星星把蛙鸣擦得更亮
  墙是背景
  我和烛光成为今夜的一部分
  剥漆的楼板
  墙角的蛛网
  不知搁置了多久
  
  许多年后
  我还在扮演一种影子的角色
  我是多么地渴望
  哪怕只有一滴的水
  
  雪中的小屋
  
  秋天最后的呼吸
  被一场大雪层层覆盖
  小屋豁然亮了起来
  一匹白马
  在木栅栏旁的空地飞奔
  留在雪地尽头
  
  火炉旁的几盏灯
  照在屋角
  几捆发黄的报纸
  隔着厚厚的墙壁
  收去了我所有的往事
  声音和目光
  或左或右
  撒满这里
  
  雪地里
  乌鸦都飞走了
  我想 第二天的雪会更大
  
  往 事
  
  1
  我迷失在一个城市
  许多植物
  在泥泞的道路上
  慢慢发芽
  一只失去羽毛的鸟
  站在对面
  说话像天气一样忽明忽暗
  
  2
  鸟鸣和云团长满苔藓
  占据着房间每一个角落
  
  我看到
  每一个人的花
  在这里安详地盛开
  
  3
  握在手里
  童年像一朵盛开的睡莲
  和岸边的风景一同长高
  
  童年将香烟点燃
  看蒲公英和老榆树上的铃铛
  一起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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