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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乐【“独乐”之美】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图2:梁思成手绘独乐寺观音阁(创造学社旧图,1932年)。梁先生此图是我见过的手绘建筑平面图里最精美最有韵致的。         1   蓟县,汉属渔阳;唐开元年间,始置蓟州;新中国成立后属河北省辖县,1973年划归天津市。
  “独乐晨灯”,是津门十景之一。早上四点五十分由北京出发,为那个并不存在的“晨灯”。凌晨四点,朋友打电话叫我,说你不是说没晨灯就看日出吗?走吧走吧。他一再说早去早回,我后来思忖,是他家有老娘,得赶回来陪老娘吃晚饭。
  独乐寺尚在黑夜里,黑幢幢一座剪影。朋友说,那准就是了。“导航”却叫转圈。就转。转回来果然是才经过的地方,黑幢幢那一座剪影,正是。这就是“导航”的“妙处”,总之它不会让你错过就是。(图1)
  “晨灯”不再。寺里没僧人了,哪来的灯?
  把路灯权当晨灯。谁说路灯不是晨灯?夜仿佛还沉,黎明前的黑暗是假象,可看着真。天,好像总也不会亮了似的。可是你千万hold住了,光明就在眼前。
  “渔阳鼓楼”,仿旧城楼一座,相当地不丑。仰望,看个端详。一老者到我身后空地,打太极,一边大声打嗝,或者是他运气的成果?
  赶紧走。这当口儿,天色变了,宝石蓝像涨潮的海水铺了满天,黄的街灯被天色衬得红通通儿的,好像红珊瑚珠子,把街巷店铺串成串儿。想起洛夫的诗《子夜读信》,是我最喜欢的中国现代诗。
  
  子夜的灯/是一条未穿衣裳的小河/你的信像一尾鱼游来/读水的温暖/读你额上动人的鳞片/读江河如读一面镜/读镜中你的笑/如读泡沫
  
  天真,温暖,不做作的感伤,是《子夜的灯》。那个如泡沫的微笑,像泡沫似的灭了吗?微笑灭了诗还在,晨灯依旧,是生活本来的样子。不必小题大做过分伤感,顾影自怜更没意思。《子夜读信》,很透彻的一首诗,年纪越长越懂它。所谓童心不泯所谓历尽沧桑,洛夫写这首诗的时候年纪还轻呢,已经了悟“灭”的含义,他用那样一颗温暖明朗的心领悟了“灭”,让我感动。我想象他那个子夜的灯,就像眼前的渔阳晨灯,杏红的一串。
  渔阳此地是千多年前“安史之乱”起事的地方。《长恨歌》里有句“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鼙鼓,说的是大鼓跟小鼓,抑或战鼓。后来进得寺里,真就见了胖大汉子打鼓。
  寻到寺门口。黑天在上,彩旗飘飘,大门未开;独乐寺匾由门上露出半截,好像那古寺半遮了脸,睨视着咱。大门比山门矮,这样的庙门我没见过。字真好,说是明代严嵩的。严嵩名声坏,历代书法集子里不大收他的字,是因人废字的典型。(图3)
  晨光熹微里细看那字,恍如隔世。可不就是隔世?梁思成先生说:“独乐寺不知创自何代,至辽重修。”他勘定独乐寺观音阁和山门在我国已发现的古代木建筑里,“固称最古”。又说:“寺之创立,最迟亦在唐初。”此寺建在千多年前,辽统和二年,重修。“故在统和以前,寺至少已有三百年以上之历史,殆属可能。”(梁思成:《蓟县独乐寺观音阁山门考》)
  辽统和二年,距唐亡仅七十七年,风格仪态承袭唐人姿态。
  刚说隔世,慢说辽统和二年,是一千三百年前,就是从严嵩那时候算起,到现在也好几百年了。史书上说严嵩,原本清明之人,有大才,后来一心媚上,窃权罔利,排除异己,吞没军饷,招权纳贿,肆行贪污,社会矛盾空前激化。从清官到权臣,严嵩走过了一个怎样的心路历程?晚年遭明世宗疏远,抄家去职,两年而殁。他官至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少傅及太子太师、华盖殿大学士,擅专国政二十余年。长寿,活到七十八岁。
  有人从身后过。过去了又回头,想是奇怪这“破五”大早天没亮,哪来的女人对着黑黢黢的古寺仰望不止?
  天大亮了。从“肯德基”出来。吃一肚子洋快餐配我的“桂花乌龙”。渔阳古街在晨雾里,虽然崭新,倒也可看。小“摩的”来去,嘟嘟嘟过来问去哪儿;一辆汽车后窗贴白纸写俩大字:卖车;榆树枯枝下,算卦摊子先铺开了,宣纸上写就简单招牌:看相摇卦抽帖合婚。铺子正开门,“香盛源”批发佛香,“极傲”时尚女装,数码快照立等可取,照的是你跟孔雀;套圈游戏有新招,物件一律关小铁笼里,前方一块小纸板写:四角落地有效。看旁边样品,才明白四角落地,说的是小竹圈――搭在铁笼身上不算套中,要整个圈圈平贴地上才算数。增加难度呗。耍孔雀的汉子忙着招呼两只孔雀,白铁架子艳粉花配正宗孔雀蓝,艳丽夺目。
  所谓浮生之乐,都在这儿了。
  2
  进得寺里,先遇山门。独乐寺山门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庑殿顶山门,辽代原物。庑殿顶,五脊四坡形屋顶,又叫“四阿顶”。山门面阔三间,进深两间,中间做穿堂,檐出深远而曲缓,檐角如飞翼。屋顶正脊两端的鸱吻,鱼尾翅朝里转;明清寺院的鸱吻,鱼尾朝外转。梁思成先生说,独乐寺观音阁和山门形制上的最大特点,是它跟敦煌壁画里的唐代建筑非常像,所谓“檐出如翼,斗拱雄大”。
  上三级台阶进山门,哈,迎面撞上稍间里的二位金刚力士,哼哈二将。稍间在穿堂两侧,并不碍人行,那为啥说撞上呢?是气势忒强!那眼那嘴那手那整个身子,从神态到肢体,真叫做生气淋漓虎虎生风,你不理他他理你,叫你没法忽视!
  但见二位金刚,泥塑彩绘,红脸膛红肚皮眼赛铜铃,龇牙咧嘴挺胸凸肚,一个穿红底青龙裙一个穿黑底红龙裙,一个执绿剑一个执青剑,一个朝前扑一个朝后引。除了高过常人大过常人,那姿态之自然传神,如真人一般!(图4)
  不禁倾倒,心里直呼大美大美!仰望感叹不止,前后左右地拍照,特写了一张大脚丫,以示其壮美。(图5)
  出山门,远看观音阁。
  梁思成形容观音阁:“熟悉敦煌壁画中净土图者,若骤见此阁,必疑身之已入西方极乐世界矣。”他的弟子陈明达这样描述:“观音阁,地盘五间八架椽,重楼,厦两头屋盖,身内金箱斗底槽,用二等材。”(陈明达:《独乐寺观音阁、山门的大木制度》)
  重楼,多好听的名字,让我想起宋代李煜的“独上层楼”。
  这是一座红色重楼。红,是褪了色的,发点儿杏红,那个“旧”里头,更有些暖意。想起我母亲的一床旧被面,好像是她出嫁时候她母亲我姥姥给的陪嫁,千般流转万般磨砺之后,就成了这么个红;还软,盖上身,熨帖之极,不像绸子那么凉滑。
  红墙红柱灰瓦宽檐,四角四根红色立柱,是乾隆时候加固的。说乾隆帝坐在檐下晒太阳打盹儿,梦见屋檐倒下来,吓坏了,于是立柱加固。梁思成先生认为此举极为必要。
  屋檐真像展开的翅膀,远观都瞧得见檐下斗拱,可见其雄大。
  楼上两块匾,蓝底金字,真好看。大门上头一块曰“具足圆成”,二层阁上一块曰“观音之阁”。《道光蓟州志》说,“观音之阁”是李白手笔。(图6)有一说,天宝十一年,公元753年,李白由江南往北,漫游到蓟州所题。更有人附会,说“谪仙人”如何醉了,几个大字一挥而就,“之”字丢了一笔,匾挂上才发现,又如何借酒力,老远甩出一个“点”补上去。实在无厘头,不合常识。先说那端严尊重的楷书,岂是酒醉之后能写得出的?再说那匾上的字,本不是写的是刻的嘛。
  算算李太白生平,假设他真格是天宝十一年到蓟州,那一年他已经五十有二,距“安史之乱”还有两年;距他被发配夜郎,还有四年;距他离开人世,还有十一年。
  “夜郎万里道,西上令人老”,李白的流放,是有去无回的那种,所谓“长流”,终生不得返。这两句自言自语的感慨,令人心碎。
  结局却并不在夜郎。流放两年,还没走到夜郎,皇帝大赦天下,李白得赦。是乾元二年,759年。(图7)
  掉头回家,欢天喜地,生活于他,将打开新的篇章吗?未必。李白似不是一个具有足够政治智慧的人。赤子之心,说他,最准确。我说他是天使坠落人间,一个失去了翅膀的天使。与官场和人世的丑恶无法相容,纵然才情如高天长云,仍要忍受人世之苦,应该说,更要忍受。所以他不长寿,得赦三年后离世。
  李白的死,多有说法,有醉死病死溺死说。都说死在安徽宣城,在李阳冰家寄居的时候。李阳冰,唐代著名篆书家,那会儿在安徽当涂县当县令。
  前两说似有考据,溺死说未经证实,流传最广,说李白在当涂江上醉酒,入水捉月淹死的。这样的死,符合人们对他的想象:天使,就应该这么离去的。
  阁前香炉三座。一干人早在了,村妇涂了白脸红腮,穿花红柳绿,男人起了锣鼓,想是要扭秧歌。破五,要这么庆贺的?有人吆喝请香吗请香吗。右边一溜台子,摆满各色长香。二十块钱三根。请了,到香炉前敬上,合掌,默念我生命中的挚爱,请佛把他们一一保佑了。
  举步拾级向观音阁,见左手一棵怪树,散发披头,苍黄满面,那气色,仿佛它――不在今生,活脱儿一老巫婆。读解说牌,果然古树,曰唐柏,树龄逾千年。就想,或者李太白的袍袖曾经抚过那树干?吸气再吸气,瑜伽的腹式呼吸法到此得用,太白仙气千年不散,如我愚人古今少有。
  3
  一脚跨进阁里。阳光正打在左边这位肋侍菩萨身上。且见她姣好身段,右胯微提,两手轻摆做曼妙手印,姿态雍容,跟敦煌第45窟的肋侍菩萨何其相似!
  禁止拍照。当然禁止拍照。就绕到后头去,趁人不备,狂拍背影,才发现两位肋侍菩萨当胸都有一根绳,兜住了朝后拉,是加固之意吧?
  转回来寻大殿主角。哪有我这么看戏的?主角没见,先就为几个配角倾倒得五体投地了。
  十一面观音是我国现存最大的泥塑观音像,高十六米,直抵三层楼顶。观音头上顶着十个金面小观音头,因此得名。
  仰望啊仰望,只见他巨大袍裙,宝蓝底上绘粉红牡丹金缨络;再往上,是丰腴下巴,抬起的一只手大如小铲。楼上不让去,菩萨面没得见。买了画册,回来捧着,细看观音正面。
  朗眉长目,鼻如悬胆,不含笑,我看他倒有点儿发愁呢。观世音,观人世万苦又感同身受,脸上怕不一定是超脱的笑意吧?反正这个观音,让我觉得与众不同,觉得亲,或许就因为他脸上没有那不可企及的“超脱”,全是关切和忧愁。人在困境里,需要指引更需要相伴,是不是这样呢?(图8)
  回来寻梁先生文,看看他怎么说的。
  
  登独乐寺观音阁上层,则见十一面观音,永久微笑,慧眼慈祥,向前凝视,若深赏蓟城之风景幽美者。游人随菩萨目光之所之,则南方里许,巍然耸起,高冠全城,千年来作菩萨目光之焦点者,观音寺塔也。
   ――梁思成《蓟县观音寺白塔记》
  
  梁先生看见观音笑了,他跟我的眼光不一样。他此文写的是观音塔,蓟县人叫白塔。他说白塔位置正在独乐寺的南北中线上,独乐寺大佛的目光焦点所在,可见塔因寺而建,是“独乐寺平面配置中之一部分,广义言之,亦可谓为蓟城千年前城市设计之一著,盖今所谓‘平面大计划’(Grandp1an)者也”。梁先生画了观音阁平面图,是我见过的手绘建筑平面图里最精美最有韵致的。(图2)
  一层阁门前,他画了僧人一位,穿黄色袈裟,合掌默诵;二层廊上,又画了两位雅士,相对倾谈,其中一位穿浅黄袍,双臂舒展背倚栏杆,宽博袍袖低垂,对面那位穿蓝袍――嗨,此刻我忽然发现还有第三位呢――在二层廊子最左头,这一位俯身栏杆上,正痴迷于眼前美景呢。檐下几层斗拱、风铃都画得精准逼真。梁先生此图,充分显示了建筑学是科学跟艺术的综合学问。
  独乐寺让人想起敦煌,还有一个缘故,是壁画。壁画由山门出口两侧就开始有了,是元大德至大间十三年间画的。观音阁底层四壁,绘十六罗汉像、三头六臂明王像和世俗场景几许,又有山水云林做衬。壁画高三米多,全长45.35米。明代重描过,清乾隆十八年修葺,壁画被覆盖;1972年修墙,无意中发现。这些画不一般。但见那罗汉一个个,眼神或凌厉或沉静或淡然出世,全是炯炯;粉嫩的肉大红的袍,袍子是被身体撑满的,每个手指头都用得上劲……线条劲挺流畅而有节制,收中有放,一气呵成。
  转到十一面观音身后。观音身后一向是韦驮。抬头却见俊俏坐佛一尊,一脚蹬座上一脚垂下,手结接地印,脚下是波涛翻滚,一派鱼龙舞。此为海岛观音,身形面貌极姣好,尤其那垂下的一只脚丫,圆润灵秀,是她不是他。仰望啊仰望,崇拜不已,在独乐寺看一天,能治好颈椎病。
  韦驮在大殿后,有单间,曰韦驮亭。这个可没见过。从来韦驮在观音背后,双眼圆睁,手中执杵,直握曰不留宿,横握曰可留宿,是对云游僧说的。
  此韦驮手里没杵。他双手合十,一双眉眼由手指尖上露出来,那真叫慈眉善目,活脱儿一个温良少年!
  这个敦厚的韦驮,他管不管留宿的事呢?想是留不留宿,他都先朝你双手合十了才说话。(图9)
  围着观音阁转,一圈又一圈,看不够这木头做的楼,红墙、木榫、树影,太阳光铺墙上,说不出的雍容静美。那层层契合环环相扣的巨大木榫,在光影里,惹人叹服。(图10)这楼,好像在哪儿见过。在哪儿呢?后来想起是在日本京都、奈良。那儿多古寺,全是唐风木建筑。唐人姿态,一脉相承。此楼正是欧阳修评颜真卿书体的话:“……如忠臣烈士,道德君子,其端严尊重,人初见而畏之,然愈久而愈可爱也。”(图11)端严尊重而又可爱,而且越看越可爱,那可爱由何而来?是由它内里吧?内在气质。端严而非森严,有高格而不傲慢,有气魄而不欺人。是君子不是皇帝,所以可爱。是不是呢?
  转到观音阁正面,空场上早已锣鼓震天,一干村妇穿红戴绿,脸蛋子整个涂红,不像化妆像发烧。唐柏苍黄着脸儿,一副不堪其扰的疲惫相。
  舍不得走,又转一圈。观音阁西边,有小平房曰“三宝斋”。小卖店,书啊香炉的有卖。陈明达先生的《蓟县独乐寺》,标价一百六。朝店家说,便宜点儿吧。店家理分头穿黑袄瘦长脸儿,四十过了五十不到的样儿――说:一百五。我笑,说十块还叫便宜啊,您也太不鼓励我了。这么贵,有人买吗?店家乐了,说嘿,俺们这卖得好着呢,俺们这本书是最全的了,梁思成他们的图都在里头呢。说着,就翻书,哗哗地过到绘图页,说您瞅瞅您瞅瞅。又问:您要发票吗?听说要,他面露难色,说那,就得一百六啦。这会儿他俩眼看住了我。他等我变脸,是因为不怕我变脸。这个心理战,他赢。我呢?皱眉,噘嘴,苦笑,点头。他脸上蓦地松快了,神清气爽,说您抬头开哪儿?我说清华大学。他眼亮了,把我再上下看一回――刮目相看是啥意思,我这回彻底懂了――说清华大学?您真了不起,您是清华大学的啊!哎哟真是……我说:那你还不鼓励我呢,给拿本新的啊!这回他殷勤答应着开柜子,手里的放回去柜里的取出来,说:清华大学,俺们可不能比……然后出柜台,开门关门锁门,捧了那本16开大书,一路小跑儿开发票去。铺子就他一人,发票由售票处会计给开,开发票就得关门儿。人家还惦记我呢,说乾隆行院您去了吗?去瞅瞅吧,您回来,俺也回来啦。
  瞅瞅吧。报恩院跟乾隆行院,清代庭院。在往常,这样的院子也是好的,现在跟唐风楼阁放一处,只觉这清代古物小里小气的,不可看了。想那唐朝的行院、住宅,不定怎么样的疏朗俊美啊!
  东边回廊全是碑帖拓片,多乾隆御笔。乾隆喜欢写字留字题字,他是一个有文化爱艺术好显摆的皇帝,只是品位不及他爹。乾隆的字,少劲道多秀气,总透着股子轻薄的优越感。
  这不?墙上正是乾隆御笔草书《金刚经》最后一段:“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龙飞凤舞。我倒是觉得,这一段若用楷书,更显佛法本意,比如欧体,欧阳询的儿子欧阳通的字,最合适。欧阳通有《道因法师碑》,王世贞评:“《道因碑》如病维摩,高格贫士,虽不饶乐,而眉宇间有风霜之气,可重也。”高格,贫士,风霜,王世贞不愧古今大书家之名,他说欧阳通书法,精准传神。《道因碑》我临过,觉得这小欧阳比之老欧阳,道更深,更难学。
  出独乐寺。门前有大集。对着寺院门口,大个儿黄铜茶炉正冒烟,由穿红袄的媳妇跟穿黑袄的婆婆守着。媳妇站,婆婆坐;媳妇腆肚儿,婆婆驼背。婆婆身前凑上另一位婆婆,大声说话。集里真闹,不大声听不见。见我来,婆婆仰脸,说面茶,来一碗吧。我说烟这么大啊,水还没开呢。她说开了这就开了,什锦的,好着哩,来一碗?媳妇瞟我一眼,照旧腆肚站着,不动,忽然给烟呛得咳起来,一扭身,背对了人。哈,这光景,压根儿拿不出面茶卖!
  回头看寺,跟唐代告别。墙里,升出屋瓦一片,几簇烟树,好像画中景物,隔过闹市朝我致意,说的是:“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我跟独乐寺,总算心意两知。
  作者注:图1、2、4、8选自《蓟县独乐寺》(天津大学出版社)
   2012年2月20日
   责任编校 孙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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