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谷，倾听薄暮如缕的 细语。激动得战栗了。为着 这柔情，因之风里雨里 有宁可老死于乡途的 黄牛。 感觉到天野之极，辉煌的幕屏
游牧民的半轮纯金之弓弩快将燃没，
而我如醉的腿脚也愈来愈沉重了：
走向山谷深处――松林间
似有簌簌羽翼剪越溪流境空，
追逐而过：是一群正在梦中飞行的
孩子?……
前方灶头
有我的黄铜茶炊
解读
庄晓明
从某种意义上讲，《在山谷：乡途》一诗可谓诗人昌耀一生的象征。
从即将消逝的黄昏那边，走向暮年的昌耀听到了遥远家园的呼唤――流放了二十余年的游子，怎能不因之战栗。“黄牛”显然暗喻着诗人自己，而“老死于乡途”，则流露出诗人对还乡之行的某种预感和担忧――能够安顿灵魂的家园，尘世中从不存在，只存在于幻想的诗境之中。不过，尽管如此，遥远家园的呼唤，毕竟曾安慰了“在山谷”的诗人。
至此，诗人的视线陡然开阔起来，感到自己大苦大难的岁月，就是这天地“幕屏”上上演的一幕悲壮之剧，现在，它即将落幕――“游牧民的半轮纯金之弓弩快将燃没”。将两个以上意象嵌于一长句之中，彼此呼应、暗示、交织――我想称之为昌耀式的诗句。隐潜的半轮落日，令人联想到游牧民纯金色的一天或一生，同时暗示着一段岁月的行将消逝。“簌簌羽翼剪越溪流境空”，带我们进入了一个超现实的童话世界，在这精美的有着多视角的诗境中，诗人进一步发展着他的幻觉。“梦中飞行的孩子”，绝非某种轻飘飘的童话，而是“爱的繁衍与生殖”的孩子，是善对恶的一次决定性的胜利。
在一场灵魂的洗礼之后，战栗着的诗人似乎平静了。仿佛一首奏鸣曲的再现部。结尾再次使途中的诗人想到了最终安顿的家园。“灶头”、“茶炊”是平常如石头，又坚硬如石头的意象，不仅使前面的幻境，回到坚实的大地，亦是一个圣谕。象征着某种世俗生活，并且因着“黄铜”的嵌入而突然被拭亮，散发出熠熠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