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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湘行散记》中的湘西书写] 沈从文湘行散记

时间:2019-01-26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摘 要:沈从文的《湘行散记》向读者展现了湘西这块偏远神秘的土地上人们的生存生活状态,相对于主流文化来说,生活在此的人们具有不可思议的,甚至自相矛盾的魔性般的品格。他们既崇拜生命,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在死亡面前又洒脱泰然;生活既野蛮粗犷又风雅而美丽;对待爱情既大胆妖野而又不失温存真挚。湘西人坚实隐忍,但其顽固保守的一面又成为其发展的阻碍。
  关键词:沈从文 《湘行散记》 湘西书写
  
  沈从文的《湘行散记》向读者展现了湘西这块偏远神秘的土地上人们的生存生活状态,描绘了一幅具有湘西地域色彩的湘西人民族性格的世态风情画。正如他自己所说:“从汤汤流水上,我明白了多少人事,学会了多少知识,见过了多少世界!”①在这样一部作品中作者是在展示一种生活状态,展现某一类人的精神面貌,刻意表达一种情绪,表现一种力量。读者看到的是偏远神秘、亦真亦幻的魔性湘西世界,相对于主流文化来说,生活在此的人们具有不可思议的,甚至自相矛盾的魔性般的品格。
  一、生命――执著亦坦然
  沈从文是个“生命”的狂热崇拜者:“我崇拜朝气,欢喜自由,赞美胆量大的,精力强的。”②这种对生命的崇拜让他赞美湘西人魔性般顽强的生命力,发掘出他们身上蕴藏的巨大生命能量。在这片偏远神秘的土地上,湘西人的生命已与这奇山异水浑然一体,明媚、灿烂、恒久。“这些人生活却仿佛同‘自然’已相融合,很从容的各在那里尽其性命之理,与其它无生命物质一样,惟在日月升降寒暑交替中放射、分解。”
  湘西人外表上拥有野蛮粗犷的力之美,内心深处则汹涌、躁动着旺盛强烈的原始生命力,这种生命力顽强、执拗、蓬勃,有时几乎到了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步。不论世事如何变化,生活如何艰辛,生存就是硬道理,活着、认真地活着、拼命地活着才是唯一目的。湘西人重视珍惜自己的生命,为自己能“活着”做着一生不渝的努力,不论年少还是年老,不论条件优越还是恶劣,人们都尽所有努力来维系自己的生命。年过七旬的老妇人,蹲在火堆旁默默地为延续自己的生命增加能量,“悄悄的从大袖筒里取出一片薯干或一枚红枣,塞到嘴里去咀嚼”。不论自己是否已老态龙钟,不论自己是否已被天所厌弃,都要执著地活着,丝毫不自弃。样子像托尔斯泰的老人,年龄快到八十了,牙齿已脱,白须满腮,却如古罗马战士那么健壮,在河边做临时纤手,他大声嚷着、辱骂着同水手讲价,得到钱以后就坐在大石上一五一十地数,这不是吝啬,也不是财迷,而是对自己的生命负责,是把生存当成自己的终身事业来经营。
  死亡是生命不可避免的话题,对待死亡的态度正是生命意识的另一种表现。在死亡面前湘西人毫不犹豫,无所畏惧。不畏惧死亡并不是人们不珍惜生命。相反,对死亡表现出的无畏豁达正显示了湘西人对生命力量的崇拜,“生死由命”。所以,死的人不哀怨悲叹,活着的人也不会惋惜哀伤,而是更坚强地活下去。小船上的水手一旦遇到险情会毫不犹豫地跳到水中,在浪声哮吼里和岸上的人交代一些遗嘱之类的话,一会儿人便不见了。转瞬间的生死经历对船上人来说是司空见惯的。小水手入行前都有与船主签的字据,在学习期间生死由命,家长是不能过问的,即使死去也只是烧几百纸钱了事。弄船人面对死亡时的泰然,是因为他们相信这是不可抗拒的生命力量,这就是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命运,“他们得靠水为生,明白水,比一般人更明白水的可怕处;但他们为了求生,却在每个日子里每一时间皆有向水中跳去的准备。小船一上滩时,就不能不向白浪里钻去,可是他们却又必有方法从白浪里找到出路”。
  二、生活――粗蛮却美丽
  湘西人按原始方式劳作生息,现代文明似乎还不曾约束他们的内心和行为。他们过着原始的、自然的,可以说是粗蛮的生活。而语言是生活最直接、最鲜活的表现,言为心声,湘西人的语言表现了其粗犷豪放的性格,与自然命运搏斗抗争的无畏。水手们说话总是“大嚷大骂”,然而他们并不是在吵架。他们不仅要有弄船的好本领,还要有骂人的本事,小水手除了要学习必要的本领,看水,看风,记石头,使用篙桨以外,还要学习挨打挨骂。对那些骂人的各种古怪稀奇字眼儿不仅天天可以听到,还要好好地记忆,以便将来长大时再用它来辱骂旁人。他们在“走风船行如箭时,便蹲坐在船头上叫喝呼啸,嘲笑同行落后的船只。自己船只落后被人嘲骂时,还要回骂:人家唱歌也得用歌声作答便是在一切过失上,小水手应与掌舵的各据小船一头,相互辱宗骂祖,继续使船前行”。在“骂娘滩”,即便是父子弄船,也要互骂各种野话,才可以把船弄上滩口。
  敢说敢做的湘西人看似粗俗鄙陋,但实际上却有着细腻的对美的感受能力,生活中不失风雅和乐趣。虽然地处偏远,也没受过所谓文明教育的艺术启蒙,但湘西人天生就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一颗感悟美的心灵。戴水獭皮帽子的朋友是个嘴里经常吐着脏话的“粗人”,但他懂得美,能欣赏美的风景、美的艺术,他爱好收集字画,是个“绝顶的妙人”。就是看起来粗野,每天都干着枯燥的体力活的水手们,也有细腻美好的一面,“这些粗人野人,在那吃酸菜臭牛肉说野话的口中,高兴唱起歌来时,所唱的又正是如何美丽动人的歌”。对美的感受和热爱,使他们对生活充满了热情,美让他们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忧愁,忘记了生存的艰难,忘记了生活的苦涩。
  戴水獭皮帽子的朋友说话随心所欲,无所顾忌,他能用粗野的话赞美优美的风景,“这野杂种的景致,简直是画”;对于他所欣赏的画家能用非常另类的字眼来赞美,意思却也表达得十分到位,“沈石田这狗养的,强盗一样好大的手笔”,“这里一笔,那边一扫,再来磨磨蹭蹭,十来下,成了”。作者由衷地赞美朋友的丰富语言,“他说话全是活的,即便是浑话野话,也莫不各有出处,言之成章。而且妙趣百出,庄谐杂陈。他那语言比喻丰富处,真像是大河流水,永无穷尽”。几句话,一个大大咧咧、自由洒脱、亦庄亦谐、风趣迷人、有棱有角的活生生的人就站在读者面前。
  三、爱情――妖野而神圣
  在对待爱情的态度上,湘西人表现出了自己开放、粗犷、自由、自然、大胆、热情的一面,同时又展现了自己对待感情上细腻、温情、真挚的品性。
  妩媚的小妇人夭夭身子被老烟鬼霸占,但她的心没有被控制,“老烟鬼用名分缚着了她的身体,然而那颗心却无从拘束”。她渴望纯真热烈的爱情,对过往的年轻人尤其是像“我”这样穿着打扮派头和水手完全不同的人充满着热烈的向往。“夭夭那颗心,将如何为这偶然而来的人跳跃!”年轻风致的女子不求财,只希冀一份纯真而热烈的爱情,夭夭“人太年轻了点,对于钱毫无用处,却似乎常常想得很远很远”。对纯真爱情的向往是一个情感健全的花季少女应该有的,夭夭“虽生在不能爱好的环境里,却天生有种爱好的性格”。她大胆地表现着自己的渴望,离开时毫不遮拦地表达着对“我”的渴望,她“咬着下唇很有情致的盯了我一眼,拉开门,放进了一阵寒风,人却冲出去,消失到黑暗中不见了”。当心爱之人随船开走后,夭夭站在河边唱《十想郎》小曲,曲调卑陋,声音却清圆悦耳,她是唱给心上的人听的,虽然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但心中的爱情之火是不会熄灭的,它将永远熊熊燃烧。夭夭的大胆热情、泼辣热烈肆无忌惮地展现在她所心仪的年轻人面前,在听到老烟鬼的嘶喊后,她毫不示弱,把小嘴收敛做出一个爱娇的姿势,带着不高兴的神气说道:“叫骡子又叫了。你就叫吧。夭夭小婊子偷人去了!投河吊颈去了!”美丽的夭夭在爱情面前的表现是赤裸的、妖野的、热烈的。
  湘西的水手和吊脚楼上不知名的妓女的“露水姻
  缘”,并非冷冰冰的肮脏的人肉交易,而是充满了温情,充满了离别的期待,因为他们都付出了真感情,“支付一把眼泪与一把埋怨”,爱情成了生活的一部分。青年水手牛保是个宽脸大眼、身材魁梧的汉子,船即将开动他还舍不得离开吊脚楼里情人的暖被窝,任凭其他人叫喊辱骂。当作者送给他四个烟台大苹果后,他又顾不得同船水手的辱骂,飞奔到吊脚楼女人那里把苹果献给她,以至于忘记了下河时间。吊脚楼女人更有说不完的痴话,道不完的痴情,她顾不上穿好衣服就站在窗口向水手道别,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她把亲手挑选制作的核桃、栗子、干鱼送给心爱的人,要痴痴地等他回来过年。这种真挚缠绵的情感感动着作者,“我估想这些硬壳果,说不定每一颗还都是那吊脚楼妇人亲手从树上摘下,用鞋底揉去一层苦皮,再一一加以选择,放到棕衣口袋里来的。望着那些棕色碎壳,那妇人说的一句话:‘你有良心你就赶快来’,也就尽在我耳边响着”。不论水手走到哪里,在干什么,心里总是怀着温馨,想念着妇人并憧憬下次的欢聚,他“一定却记忆着吊脚楼妇人的一切,心中感觉十分温暖。每一个日子的过去,便使他与那妇人接近一点点”。虽然不是夫妻,却彼此依赖,彼此关怀,彼此惦念,这样一份真情又何止是名分能给予的。水手和妇人那份缠绵、那份情感,又何尝不是纯洁、神圣的呢?
  四、人性――坚实又顽固
  沈从文写《湘行散记》的目的是要用湘西人同城市人抗衡。作为一个从偏远山区来到城市的乡下人,沈从文对城市一直不怀好感,“对上流社会的腐朽生活,对城里人的‘庸俗小气自私市侩’深恶痛绝”(汪曾祺语)。久居城市的他依然保存着那份乡下人的本真与执拗,他毫不讳言自己乡下人的身份并对乡下人性格做了阐释:“说乡下人我毫无骄傲,也不在自贬,乡下人照例有根深蒂固永远是乡巴佬的性情,爱憎和哀乐自有它独特的样式,与城市人截然不同!他保守,顽固,爱土地,也不缺少机警,却不甚懂诡诈。他对一切事照例十分认真,似乎太认真了,这认真处某一时就不免成为‘傻头傻脑’。”③
  对城市人的种种不满,让他怀念故乡湘西人的淳朴、自然、原始的生存方式。他要告诉城市人,在他们不知道或不屑知道的地方,有一群人过着和他们完全不同的生活,“企图用湘西世界保存的那种自然生命形式作为参照,来探求‘民族品德的消失与重造’”④,“能在作品中铸造一种博大坚实富于生气的人格”⑤。而他所尊崇的民族品德正是湘西人的人性品格,湘西地处我国西南边陲,山高路远,交通不便具有闭塞性。在闭塞的环境中,具有悠久历史的湘西土家族、苗族造就了民族独立性,也铸就了湘西人不服输、不畏强、剽悍倔强的民族性格。沈从文笔下的水手、妓女、兵士就是湘西人的代表,他们乐观积极,爽朗强悍,虽然生活艰辛,但生命振奋。他们生活在穷乡僻壤的环境里,却从未放弃对生活的热情和渴望,“他们那么忠实庄严的生活,担负了自己那份命运,为自己,为儿女,继续在这世界中活下去。不问所过的是如何贫贱艰难的日子,却从不逃避为了求生而应有的一切努力”。这就是湘西人,倔强、执著、坚持、希求与世无争,但敢于与命相搏的品格。正是这种品格让沈从文对故乡人充满崇拜赞叹,也是他把湘西人作为自己作品主人公的根本原因:“一个人行为或精神上有朝气,不在小利小害上打算计较,不拘于物质攫取与人世毁誉;他能硬起脊梁,笔直走他要走的道路……我爱这种人也尊敬这种人。这种人也许野一点,粗一点,但一切伟大事伟大作品就只这种人有分。他不能避免失败,他失败了能再干。他容易跌倒,但在跌倒以后仍然即刻可以爬起。”⑥
  沈从文曾把家乡的一个小豹子似的年轻人虎雏带到上海,试图把他改造成一个读书人,然而小豹子却在上海生了事逃回到乡下去了。作者回乡再遇虎雏很为自己当初所做的傻事感到可笑,明白了“这人一定要这样发展才像个人”。因为只有在这里,在湘西他的身体才不会被学校禁锢,性灵不会被书本禁锢,永远保持那种活泼泼的精神与野性。对虎雏来说,人性的展露就是原始、野性、雄强的生命力的本然释放,社会环境则不能人为地对其加以规定限制,不然的话,其结果必将妨害人性的发展,而且将是徒劳无益的。
  湘西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要有了目标就会执著地去追求,直到达到目的。沈从文少年时的一个伙伴陈开明,是成衣人的独子。虽然家人希望他能继承家业,但他对裁缝不感兴趣,梦想当上尉副官,因此便与家里闹翻来当兵。后来因故被遣散后,自己又逃了出来。他看中了绒线铺里的女孩子,为了看她曾几次去那里买草鞋带子。当作者再次回乡时,发现陈开明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真的娶了绒线铺女孩,不过物是人非,陈开明老了,当年的女孩已香消玉殒,只留下一个极似她当年模样的女儿。
  隐忍、坚实、执著、不受束缚,沈从文在极力讴歌湘西生命的自然人性时,也看到它背后隐藏着危机,他们“一切容易趋于保守,对任何改革都无热情,难兴奋”⑦。保守、顽固、对新生事物和改革毫无热情,是湘西人的弱点。沈从文在家乡看到了这样一个跛脚青年人,当兵时碎了一条腿,按医院的治疗方法医治本该锯掉,然而他的同乡根据家乡的土办法找人敷水药治疗,居然好了。回乡以后贩卖土烟赚了钱,就去桃源后江嫖妓。他的腿虽然跛了,但不耽误吃喝玩乐发财走运。在沈从文眼里,这样一个人物是非常可怕的,他意识到跛脚青年人的存活象征着旧势力、老规矩、旧事物的顽固。它巨大的、可怕的破坏力是阻碍历史向前发展的因素,更是溃烂一个民族、一乡村民的毒素,“历史,多么古怪的事物。生恶性痈疽的人,照旧式治疗方法,可用一星一点毒药敷上,尽它溃烂,到溃烂净尽时,再用药物使新的肌肉生长,人也就恢复健康了。这跛脚什长,我对他的印象虽异常恶劣,想起他就是一个可以溃烂这乡村居民灵魂的人物,不由人不寄托一种幻想……”
  沈从文笔下的湘西充满了魔性,湘西人像一个谜一样展现在世人面前。他们既崇拜生命,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在死亡面前又洒脱泰然;生活既野蛮粗犷,又风雅而美丽;对待爱情既大胆妖野而又不失温存真挚,湘西人坚实隐忍,但其顽固保守的一面又成为其民族发展的阻碍。
  
  本文所引用《湘行散记》原文文本皆出自沈从文:《沈从文文集》第九卷,花城出版社1984年版。
  
  ① 沈从文:《沈从文全集》第十七卷,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第209页。
  ②③ 沈从文:《沈从文文集》第十一卷,花城出版社1984年版,第33页,第43页。
  ④ 钱理群:《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288页。
  ⑤ 沈从文:《沈从文全集》第十二卷,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第51页。
  ⑥ 沈从文:《沈从文文集》第十一卷,花城出版社1984年版,第33页。
  ⑦ 沈从文:《沈从文文集》第九卷,花城出版社1984年版,第334页。
  
  作 者:李 丽,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怀化学院中文系教师。
  编 辑:钱 丛 E-mail:qiancong0818@126.com

标签:湘西 散记 书写 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