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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爱如此沉重|母爱是沉重的

时间:2019-02-20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母亲缠足。母亲生活的年代,女孩子从五、六岁起就开始缠足,硬生生把一双水葱般娇嫩的小脚缠得骨肉变形,“小脚一双,眼泪一缸”,是对旧社会妇女缠足的生动概括。母亲一双纤巧的小脚若搁在大户人家,可谓是“步步金莲,摇曳生姿”,可担负着一家老小生活重担的母亲却因这双小脚吃尽了苦头。父亲常年在外,母亲忙里忙外地经营着一个商店,采购、进货、售货。一家人的吃喝全指望着母亲商店的货物,家庭的重担压在她并不健壮的肩膀上。
  记忆里母亲每提起“赔钱货”时是一脸的无奈与不屑。被母亲称为“赔钱货”的我,就像她经营的商店里不留神购进的赔钱货物一样,让她心存一肚子怨气,又夹杂些许无奈。我上面母亲连生了三个女儿,轮到我这个小四,众望所托,无论如何一定要生个男孩,左邻右舍也感觉母亲肚子里怀的肯定是个男孩。
  新中国刚成立,母亲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日子里生下了我。这时,父亲正满心欢喜地奔走在回家的路上。在母亲撕心裂肺的痛苦中我出生了。接生婆一边用小褥子包裹着哭声响亮的婴儿,一边对母亲说:“恭喜,生了个姑娘。”母亲长叹一声,眼泪刷地流了下来,随着母亲 “我的命咋这么苦?又生了个丫头片子!”的一声叹息,她就下狠心决定了我的命运。她流着眼泪对接生婆说:“抱出去吧,随你怎样处置,找个人家也行。”接生婆犹豫着抱起了我,放在了阴风苦雨的路边。尽管我让父亲大失所望,但骨肉连心,我被匆忙赶回家的父亲抱回了家。
  打我记事起,父亲经常带着疼爱的口气对我说:“不是我把你抱回来,早死在路边了。”街坊邻居也时常带着开玩笑的口吻跟我说起这件事。我不知道在我出生的那一天,没有父亲把我从阴冷的路边寻找回的那次举动,我的命运将会怎样?冻饿而死?这是最大的可能。因为刚从母亲温暖的子宫里来到这个世界的我,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被母亲像抛弃一件物品一样扔到了路边。
  母亲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旧的传统观念把没有儿子的家庭称为“绝户头”。我的外婆共养育了5个女儿,外婆的“娇子如杀子,棍棒底下出孝子”、“女孩不算数,男孩才是顶梁柱”等旧思想观念充塞着母亲的头脑。我的出生让母亲渴盼儿子的梦想破灭。连生四个丫头,母亲感到在邻里间丢尽了脸面,生一两个还说得过去,连生四个丫头怎么解释也是个错误,尽管这并不是母亲的错,但她的失望是显而易见的。
  “香火不断头,财富滚滚流”。而我家的香火却从我这儿断了,我成了母亲眼中隔断香火的罪魁祸首,成了“赔钱货”。打从记事起,遇有熟人在母亲面前称赞我说:“你这个女儿长得真水灵。”母亲听后不但没有丝毫的开心,反倒引出了满肚子的怨气:“这是帮别人白养的赔钱货,一点用处也没有,长大了赶紧嫁出去。”语气里的不屑与嫌弃明显地挂在嘴上和脸上,丝毫不顾及我幼小的心灵感受到的尴尬与难堪。
  母亲对我的责骂打罚也是家常便饭,她从不为她打我的举动寻找一个正当的理由,也不考虑我稚嫩的身体哪一块能经受得住她手中的棍棒,只是劈头盖脸狠狠地打下去,我张开双手护着头,母亲的棍子便落在了我的手上,震得头皮咚咚响。我的倔强不求饶常常让她手中的棍棒更狠更急,如同在敲打一件毫不相干的物品。我的日子就在母亲“赔钱货”的责骂声中一天天过去,心灵和身体的双重疼痛在幼小的心灵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记。我始终不能理解母亲的怨恨,也不完全理解“赔钱货”的含义,可这三个字如鬼影般伴随着我的童年。
  我渐渐长大。每次听到母亲说起“赔钱货”时,心里总是不服气,可嘴上却不敢说出来。母亲骨子里如此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让我内心里困惑了几十年,有时甚至会对母亲生出一丝同情来,可怜她身为女性骨子里却对女性如此地歧视。千百年来旧社会制度下形成的“男尊女卑”的思维模式,在女人心里留下了擦抹不掉的阴影。新社会虽说各条战线上的妇女也是“半边天”,但“男尊女卑”、“大男子主义”在人们心里或多或少地存在着,也当然地浸染着母亲的思想。
  我下面母亲一连生了三个男孩,这让母亲终于挽回了面子。随着弟弟的出生,“赔钱货”尽管仍未升值,但从母亲嘴里说出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母亲出门时满面春风,三个弟弟的降生让母亲旧貌换新颜。可这并没有给我带来好运,弟弟是父母亲的心肝宝贝,我这个母亲眼中的“赔钱货”换为了小佣人。洗刷、换尿片、抱弟弟一应家务活就成了我每天的生活内容。小时候,比弟弟大不了几岁的我手里拿着母亲交给我的钱,每天领着弟弟们去街上的小吃店,看着他们吃完早点,然后把他们安全的领回家。
  五十年代的公私合营让母亲成了一个吃公家饭的人。没进过一天校门的母亲居然能打一手好算盘,头脑精细得很!母亲算账时,只听见算盘珠子劈哩啪啦响,从未记错过一笔账。令她的同事们诧异的是母亲识字,一些常用的字都能流利地念下来。这得益于解放后遍地开花的扫盲班,母亲在班里是最认真刻苦的一位学生,每次学完回到家都要开夜车,而且不耻下问我这个小学生。母亲的笔记本上记得满满的,勤奋学习的劲头让家里人都感到吃惊。母亲却经常满怀遗憾地对我说:“小时候那怕只让我上一年学,我肯定就不是现在的样子。”如果往前追溯,母亲的遗憾是她们那一代甚至几代人共同的遗憾。
  识文断字的母亲当上了商店的主任,带领商店同事学的竟然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老三篇”。母亲不但勤学,还经常口述,让上小学的我给她记学习心得。母亲经常在下班后,到周围居民点去了解情况,哪家属于特困户,哪家的孤寡老人腿脚不灵便,不能出门买东西等。我跟在母亲身后,用小本子把这些一一记录下来。母亲坚持着她的社会调查,一双小脚风里行雨里走。挨家挨户地走访,把周围居民区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
  多年后,每当我想起母亲当年走家串户的一幕幕,便突发感想,母亲那时所做的工作起码是现在一个贫困县的县长或乡长所做的工作。事后,母亲为一户户有困难的家庭、孤寡老人多次送去所需的生活用品。对那些特困户,母亲甚至掏出自己微薄的工资,买了东西送上门去。
  冬天的寒风中母亲为贫困户送去豆腐青菜,和豆腐一起冻裂的是母亲的那双手。母亲的商店里贴满了周围居民用红纸书写的感谢信。上小学的我虽对母亲的作法不十分理解,但也默默地去帮她。记得有一次,天寒地冻,母亲下班回家惦记着一户孤寡老太太。我不放心母亲晚上一个人去,就跟着母亲来到了那片居民区。使我大感意外的是,得知母亲来的消息,很多人都从家里赶了过来,“阿姨、婶子、大姐”的称呼不绝于耳。这个说“到我家坐坐吧!暖暖手。”那个拉着母亲的手不肯放开,那股热乎劲儿让我心里都暖烘烘的。我了解到对我冷漠歧视的母亲,内心善良热情的一面。
  母亲的善良我是逐渐感受到的。家门口来了乞讨的,母亲总会招呼到家里,让人家吃饱喝足再走。还经常教育我们说:“碰到要饭的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千万不要冷眼对待人家。”我喜欢帮助别人的品格就是在母亲的影响下形成的。一次,母亲下班回家,几个戏耍的小学生一头撞倒了母亲,母亲被撞得大腿骨折住进了医院,当得知男孩家境困难,母亲对男孩的父亲说:“孩子也是无意的,别打他,我的一切费用也不用你负担。”母亲在医院治疗时脚底下吊着几十斤重的东西牵引,一直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母亲的大度让我们家的生活更加困窘,也让我们姊妹每天忙碌着往医院跑,直到她痊愈出院。
  出院后的母亲每天依然忙碌着她的工作,母亲在工作上的热情,对孤寡老人的善良,偶尔对我的夸赞,让我逐渐淡忘了她对我心灵上的戕害。就像干旱贫瘠的土地上长出来的一朵花,那股子水灵劲儿都不知道是从何而来,我一天天长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在我的婚姻大事上,我在母亲眼中的低微再次显露了出来。在唯成份论的年代,母亲甚至于不跟我商量,就一手包办了我的婚姻,选择了一个远在千里之外,根红苗正,她自认为满意的对象。结婚前两天我才见到了这个法律上认可,对我却完全是个陌生人的丈夫。婚假过后,我和他各奔东西,回到自己的工作单位。而我的一生却注定要在这桩“包办婚姻”里苦苦挣扎,并付出惨痛的代价。
  在以后的日子里,在和命运苦苦地抗争中,我逐渐变得坚强起来。挺拔的身姿,古典的韵味,自信宁静的微笑,透着内心的刚毅。有很多熟悉或不熟悉的人都问过我一个相同的话题:“你是否出身于大家闺秀?”问我的人们不会知道我这棍棒之下的“大家闺秀”心里的滋味。在生活的浪涛中我学会了有选择的遗忘,遗忘曾经的痛苦和忧伤,珍惜生命中微弱的光亮,尽可能地想象和放大它的温暖,一如安徒生童话里《卖火柴的小女孩》梦中的烛光,让微弱的光亮照亮我的心房。音乐让人心灵纯净,文学引领我走出旅途上的急流险滩,我在喜爱的文学和音乐中汲取营养,让清泉溪流在生命的每个角落流淌。
  母亲实现她的梦想是退休以后。从工作单位办完了退休手续,老人就买回来了一窝小鸡仔。我明白母亲的心思,养几只小鸡,鸡同“吉祥”,透明玻璃鱼缸里也放进了几尾金鱼,圆了她在困难时期买不起鸡鱼的梦想。看着鸡们叽叽咕咕在院落里四处游走,刨食争吃,望着金鱼自由的游来游去,母亲的那股满足劲儿就像当今的富人衣食住行达到高标准带来的享受似的。
  之后,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在包办婚姻苦果里降生的孩子们给我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沉重压力,使得我手足无措,陷入困境。我默默地忍受着心灵上的折磨和身体上超负荷的劳累,承载起抚育儿女的重担。对父母也尽我所能地去尽子女的一份孝顺和义务。自从参加工作,我每月都从微薄的工资里拿出孝敬父母的钱。每逢周末,我都携儿带女挤公交车,赶二十多公里的路程回家探望父母,拥挤不堪的车厢里时常挤得孩子哭大人叫。一进家门,来不及休息,就开始帮着洗衣做饭。忙完了一天,第二天下午,我又怀抱手牵着孩子,急跑慢赶地坐上开往单位方向的末班公交车。
  每年春节回家,母亲给孙儿们发压岁钱,给我孩子的总比给其他姊妹的多出几块,我不知道母亲是否想用这来弥补一下对我的愧疚?尽管要强的母亲从未对我说过一句歉疚的话。儿孙绕膝的母亲看起来一脸慈祥。从她的神态上我再也找不出以前精明强干,风风火火的样子了。
  六十多岁,母亲的腰背就一天比一天驼了。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母亲原先一米六八的个头似乎矮了一截,我问母亲:“怎么眼看着就缩了呢?”母亲连连感叹说:“老了!真是老了!个子都一天天缩了回去。”有一天我在路上走,老远看到一位老人的背影脚步迟缓,颤颤巍巍,走到跟前一看,竟然是母亲。我叫了一声“妈!”母亲回过头来,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我注意到她眼里蓄藏着的泪水。我问她:“家里有什么事吗?”这一问问出了母亲的眼泪。她擦着流到眼角的泪水说:“那些鸡,我叫一个熟人都提走了,一只两块钱。哎!老了,养不动了,亲手养大的又舍不得杀。”母亲的失落与眼泪写在脸上,我感觉到母亲是真的老了,搁到以往她身体好,别人即使出十块钱买她一只鸡,她也舍不得啊!
  母亲一天天衰老了。母亲瘫痪在床的一天到了,家中姊妹们轮流伺候。虽然瘫痪在床,可母亲的脑子依然清楚。临去世的前两年她来到了我家。每天早晨四、五点钟我就起床了。赶着在上班之前给母亲穿衣、梳头、洗脸、准备早餐,伺候过母亲,急忙蹬着自行车去上班。母亲一口的假牙,吃不了硬东西,每天的饭菜要单另做。面条要擀得很细,菜要炒得绵软,吃馍要把皮揭掉,饺子只能吃一口一个的小饺子。当时孩子们都在上学,我一人带着他们,经济拮据,家里几乎没有买过水果。考虑到母亲躺在床上,会引起内火,我买回香蕉,让母亲每天吃几根。事先我跟孩子们说好:“这香蕉是给姥姥吃的,你们可不许嘴馋啊!”每当姥姥慈爱的把香蕉递给孩子们,既便是馋虫在嘴里,听话的孩子们也从不吃姥姥递到眼前的香蕉。一天天长大的孩子们懂事了,知道他们的妈妈用微薄的工资支撑着这个家有多不容易。
  工作的忙碌,上学的孩子,瘫痪的母亲,我把自己转成了一架机器,在母亲跟前却从未发过一句怨言,我尽心尽力地伺候母亲。母亲过世那年八十岁,神态祥和,像平时睡眠一样。母亲走后第一年,我因劳累过度大病一场,住了几个月医院。
  父亲是先母亲10年去世的。自打父亲过世后,她和父亲居住过的院落里花草一天天减少了。曾经满院子的鲜花,因了父母亲的离去而不景气了,每年来家里赏花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我对母亲的怨气随日子的流逝也渐渐淡化,坐在电脑前写这篇文章时,我心静如水。
  这篇迟到的文章,算是我对母亲的怀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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