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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 故乡歌词是什么意思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古 槐    远离故乡已经38个春秋,我像一只飘飞的风筝,总是被乡思的线牵着。我思念勤劳朴实的父老乡亲,思念天真土气的童年伙伴,也思念家乡的房舍、石磨、碾子,还有那袅袅的炊烟,村边的绿柳,水塘的粉荷,田野的庄稼……然而,沉潜在我童年记忆里至今让我魂牵梦绕的是我家门前那棵古槐。
   故乡冀中平原没有奇花异木,常见的是杨、柳、椿、榆、槐,当然,也有桃、杏、枣、梨、苹果之类的果树。从我记事起,我家门口左侧就有一棵又高又粗的槐树,究竟栽于何年,父亲不知道,奶奶不知道,连我那位年近九旬的曾祖父也不知道。那棵古槐饱经风雨沧桑,高大魁梧的躯干巍然挺立,遮天蔽日的树冠宛若绿云,那浓郁青翠的叶子在风中摇曳着,像千万只绿色的蝴蝶翩翩起舞。最令人陶醉的是槐树开花的时节,“蒙蒙碧烟叶,袅袅黄花枝。”(白居易《庭槐》)繁茂的枝叶间腾起一簇簇雪雾,芳香荡漾,数不清的小蜜蜂在槐花间飞舞吟唱,还有绿色的蜻蜓展开薄翅飞来飞去,真比乡下的庙会还热闹呢!唐代诗人常衮写过这样一首《咏冬槐花》,耐人寻味:“丽日千层艳,孤霞一片光。密来惊叶少,动处觉枝长。”这诗句经常使我想起我家门前那如烟似霞、芳馨沁人的槐花。据说,抗日战争年代,那棵古槐是村里儿童团一个绿色的岗哨,树上那警惕的眼睛比天幕上的星星还明亮。农村合作化高潮和生产队时期,古槐悬挂的那口铁钟时时响起,那悠扬的钟声,不知震落了多少个天边月呀!古槐呀古槐,你像一支巨笔,饱蘸着来自天上的碧绿,写着一部古老而生动的村史。
   我不能忘记那棵古槐,因为它是我生命的摇篮。小时候,我和几个很要好然而又非常调皮的毛孩子经常在槐树下玩耍嬉戏,翻跟头,踢毽子,捉迷藏,比赛爬树,采槐花槐豆,听乘凉的老人聊天讲故事,看妇女洗衣纺线。古槐那生了又落、落了又生的叶子,伴随着我度过了金色的童年,我在槐树下渐渐长大成人。
   听我父亲说过,我的曾祖父就是我那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爷爷,兄弟三人,家境贫寒,分家之后,曾祖父带着我祖父学会了打造金银首饰,不久便发家致富了,一下子盖起十多间砖房,分前后两个院,临街院门是两扇漆黑的大梢门,这在当时一看便知是村里的富户了。
   小时候,我经常见到曾祖父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着小凳,蹒跚地走到老槐树下,坐着歇息。平原上的高粱熟了,曾祖父用高粱秆儿和马尾做成儿童玩具,那是两个小人,头戴帽盔。曾祖父乐呵呵地教我玩耍,口里还念叨着:“小人戴帽盔,一人戴一会儿……”逗得我笑得合不拢嘴。老人高兴地把我搂在怀里,对我讲打造金银首饰的事,可惜我年幼听不懂那么辉煌的家史。曾祖父讲的一件事让我刻骨铭心,那是我祖父正当壮年的时候,家里养着一头黄牛,一天,黄牛受惊发起疯来,一头将我祖父撞倒,事发不久我祖父便与世长辞了。那年秋天风特大,刮得古槐的树枝东摇西晃,落叶萧萧而下。慈爱的祖母带着父亲、叔叔、姑姑三个10多岁的孩子,度着艰难的时光。
   我记得,炎热的夏天,祖母盘坐在古槐的绿荫下纺线,那嗡儿嗡儿的纺车声,像一支悠远绵长的小曲,在我耳边回荡。我一边看祖母纺线,一边听她讲抗日的故事。那个年代,我父亲担任村青年抗日先锋队主任,母亲担任妇救会主任,叔叔参加了八路军。有一天,汉奸和日本鬼子到我家搜捕我的父母,父母早已躲藏在地道里了,敌人扑了个空,气急败坏,把我家房顶上的高粱统统弄到地上,一把火烧光;鬼子用刺刀把我家那口大肥猪捅死了,猪圈里满是血迹。敌人要我祖母说出我父母藏在哪里,叔叔转移到哪里?祖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知道!”鬼子把我祖母拖到古槐下,用枪托砸,皮鞋踢,折磨得可怜的祖母死去活来。她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双手扶着古槐,眼睛里只有怒火,没有泪水。刚强的祖母就像那棵晴天遮阳、阴天蔽雨的古槐,荫庇着她的孩子。
   我刚上小学的时候,从山东来了两位铁匠,在我家老槐树下支起了火炉,那位老铁匠是撑钳的,大约40多岁。他的儿子是一位膀宽腰粗的青年汉子,抡起铁锤叮当叮当地砸着那烧红的铁块,火星飞溅。我一放学回家,丢下书包就跑到槐树下看打铁的。我怕飞溅的火星落到身上,顾不得磨破肚皮,爬到老槐树上,看着铁匠是如何把废铁烧红打造成菜刀、镰刀和锄头的。红红的炉火映照着绿绿的槐叶,叮当叮当的铁锤声,打破了乡村的宁静,吸引了不少村民围观。
   在槐树上观看打铁的我,肚子里憋足了尿,又懒得从树上下来去茅厕,干脆就冲着地上的人们喊:“嘿,下雨了,下雨了!”随着喊声,尿从槐树的枝叶间流泻而下,有时把尿撒在树下行人的头上,自然遭得一阵痛骂。
   秋收过后,是村民们难得的闲在日子。父亲和几位有点文化的乡亲不甘寂寞,吃罢晚饭在槐树下放皮影,招惹来大半个村子的人观看。槐树梢上挂着杏黄色的月亮,月亮下面,是一个喧闹的世界。
   记得,我18岁那年参军离开家乡时,母亲把我送出家门,她站在那棵槐树下,对我说:“1940年,你奶奶就是在这棵槐树下送你叔叔参加八路军的。今儿,你也去当兵,要记住,不论到天涯海角,别忘了这棵老槐树呵!”母亲的话,我铭记在心。
   随着流水般的岁月,我的曾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相继作古,家里的房屋大部分拆掉,只存下几间破旧的老屋,门前那棵古槐也早已无影无踪了,但,我这个漂泊天涯的游子,没有忘记母亲的叮咛,没有忘记那棵高大魁梧、枝繁叶茂的古槐,它遮天蔽日,拦风挡雨,庇护着乡民,它是为民而活呵!如今,那棵古槐不在了,但是槐魂永存!每当我想起那棵古槐,就觉得我应该像它那样活着……
   又是一年一度槐花开。在玫瑰色的夕阳里,我仰望长天,遥望故乡,情不自禁吟诵起唐朝诗人郑谷的《槐花》诗:“毵毵金蕊摸晴空,举子魂惊落照中。今日老郎犹有恨,昔年相虐十秋风。”此时此刻,我又想起了我家门前那棵古槐。
  布谷鸟
   连续几日了,从天色微明到夜阑更深,窗外不时传来布谷鸟的叫声,咯咕咯咕,咯咕咯咕……这熟悉的声音,让我浮想联翩。
   我喜欢布谷鸟。布谷鸟又名杜鹃、杜宇或子规,身体黑灰色,尾巴有白色斑点,腹部有黑色横纹。不知道为什么,布谷鸟会引起人们诸多的情愫和感怀。所以在唐诗宋词里,也不乏描写布谷鸟的佳句。“碧竿微露月玲珑,谢豹伤心独叫风。高处已应闻滴血,山榴一夜几枝红。”(唐•雍陶《闻杜鹃》)这首小诗写得多美呵,月色清风,杜鹃啼血,一夜之间深山的石榴花开了,火红欲燃,怎能不令人陶醉呢?“墙西绿柳杜鹃声,老我何堪侧耳听。我自赋归归不得,不须苦语更丁宁。”(宋•楼钥《行香闻杜鹃》)好一幅柳色如烟、杜鹃声声的画面,牵动着出行人的思归之情。“更无一个子规啼,寂寂空山花自飞。啼得春归他便去,原来不是劝人归。”诗人落笔不在写景,而是着重写意,更是耐人寻味。
   窗外,那远了又近、近了又远的布谷声,是在召唤我那颗早已逝去的童心么?此时此刻,我的心飞往遥远的故乡。
   在故乡冀中大平原,布谷鸟是人们非常熟悉的一种鸟,那咯咕咯咕的鸟声,清脆响亮,就是在很远的地方也能听到。平原上,一夜榴花红,十里布谷声!每当进入榴花初绽的夏季,便可看到布谷鸟在空中飞来飞去。布谷声里,麦梢黄了,憋足了劲的庄稼人准备开镰,村里馋嘴的毛孩子则盼着吃上香喷喷的麦子面。
   小时候,我喜欢在夏日的林荫下听鸟叫。当如火的太阳把大平原烤得冒烟儿,谁不想寻一块清凉之地避开难熬的闷热呢?于是,村边的小树林便成了孩子们避暑玩耍的自由天地。我和童年的小伙伴几乎天天钻进树林,陶醉于百鸟欢唱。树上那些叫个不停的小鸟,是赞美阳光的明丽、树木的苍郁、清风的柔曼,还是在袒露自在和愉悦的心境呢?那时的我和小鸟一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和鸟儿们一起融入大自然,体味着童年的稚趣,的确其乐融融!树上的鸟儿,许多我是叫不上名来的,除了枝头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的麻雀,真正知其名熟其声的,也惟有布谷鸟了。一听到这声音,我就自然想到那金灿灿的麦浪。布谷唱,麦梢黄,农民一片收割忙呵!
   记得,父亲带着年幼的我到自家的麦田割麦子,蓦地,我发现麦田里惊飞一只布谷鸟,鸣叫着,消逝在蓝天白云里了。布谷鸟呵,你飞向何方?我顿时萌生了一个欲望:什么时候能捉住一只布谷鸟,把它养起来,朝夕为伴,这样就能经常听到布谷鸟的叫声了,因为这鸟声能带来丰收的喜悦。
   那是个夏日的晌午,太阳像燃烧的火球高悬在天空,阳光洒满了我家的小院。院子里很静,只能听到附近传来的绵绵蝉鸣。我在院内用木棍支起一个铁丝筛子,木棍上拴了长长的绳子,筛下撒了一把米,我隐藏在屋内,手攥着绳子,等待布谷鸟飞来啄米。没多久,两只贪吃的小麻雀飞落到院子来偷食,我没理睬,殷殷期待我宠爱的布谷鸟。谢天谢地,终于盼来了一只布谷鸟,只见它扇动着黑灰色的翅膀飞落下来,钻到了筛下,一边啄米,一边不时地抬头环视四周的动静。“呼啦”一声,我拉了绳子,筛子罩住了布谷鸟,它扑扑棱棱地振翅欲飞,却陷入“牢笼”而不能逃脱。
   “爹,快来看,我捉住了一只布谷鸟。”我心里腾起一种惊喜。
   “好孩子,听话,放了它吧。”父亲走过来,抚摸着我的肩膀劝说。
   “好不容易才捉住,为什么要放飞?”我迷惑不解。
   “布谷鸟喜欢白云天,喜欢大平原,你若把它关在鸟笼里,失去了自由,它会急死哩。”
   “我天天喂它好吃的东西,还不行吗?”
   “不行,要是把你关在屋里,哪儿也不许去,你好受吗?”
   我再也无言以对了,掀开筛子,放了布谷鸟。眼瞧着,那只布谷鸟展翅飞上了蓝天,它鸣叫着,那声音似乎带着几分余悸,几分委屈,几分凄凉。
   我终于理解了布谷鸟,这吉祥的鸟儿,原本属于白云天,属于大平原,属于茫茫的大自然!
   近几日,窗外布谷声声,不绝于耳。我多么想返回阔别的故乡,多么想见到久别的亲人!可是,因繁杂的琐事缠身,欲归不能啊。我决意给远方的亲人写封信,顺便抄录宋代几道写的一首词,一并寄往家乡:
   十里楼台倚翠微,
   百花深处杜鹃啼。
   殷勤自与行人语,
   不似流莺取次飞。
   惊梦觉,弄晴时,
   声声只道不如归。
   天涯岂是无归意,
   争奈归朝未可期。
  干 娘
   干娘,你在哪里?我再也看不到你在农家小院忙碌的身影,再也听不到你那两只大脚在乡间小路上留下的足音,再也感受不到儿时你亲我脸蛋那种母爱的温馨。冀中平原飘雪的时分,我呼唤着你,滹沱河畔风起的日子,我呼唤着你……
   今儿是清明节,我特地从五百里外的京城回到故乡为你扫墓,假如你天堂有知,此刻,你会望着我微笑。干娘,你看见了吗?田野里,麦苗青绿,桃花粉红,梨花雪白,为你呈现出春天美丽的色彩。你曾经说过,你最喜欢春天,春天像故乡的河,有美丽的雪浪花,有醉人的流水香。我和春天一起向你走来。干妹告诉我,你在滹沱河边那一片公墓安息,你的坟上有一棵高大的白杨树,那是在抗日战争年代你曾经保护过的五姐妹一起栽的。白杨树枝繁叶茂,当春天的风吹起来的时候,树叶沙沙响,伴随着滹沱河哗啦啦的流水声,像古筝的绝响,方圆几十里的平原人都能听到。干妹经常到你坟前和白杨树交谈,她相信白杨有知,树能解语,这棵大树的年轮记载着你和干妹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
   干娘啊,你活在人间,姐妹们敬你爱你,你离开人世,姐妹们想你惦你,真情是不会阴阳隔断的。
   爹和娘告诉我,我这条命是干娘从刀尖上夺回来的。抗日战争年代,娘和我干娘各自担任村妇救会主任,她俩在区里开会相识后,便成了置身于抗战烽火中的一对姐妹。娘是村里有名的“巧媳妇”,针线活儿无人和她相比,给八路军做军鞋,缝补军衣,线儿牵着月亮走,针尖刺落满天星。干娘呢,是远近闻名的“大脚女”,送军粮,挖地道,那些力气活儿,壮汉子们也甭想超过她。在那最艰苦的岁月里,娘白天黑夜带领妇女们为抗日而忙碌,顾不得照顾家,她生下的第一个儿子不满两岁不幸夭折了。爹说,那天天空洒下凄凉的泪雨。干娘安慰我娘:“大妹子,别太伤心,等打败了日本兵,过上太平日子,再接着生。”五年后,就在侵华日军像秋后的蚂蚱挣扎的时候,娘怀上了我。那是个秋天的傍晚,娘接到上级的通知,要把一批军鞋、军衣和炸药火速运往滹沱河北岸八路军集结处。娘带了五位妇女,星夜赶路,来到干娘所在的滹沱河边的北郝村。
   “姐,快找一只船,帮我们渡河。”
   “妹子,别急,你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找一位会划船的,要可靠。”
   “你就别操那份心了,有我呢。”
   不一会儿功夫,干娘回来了。
   “怎么样?”娘问。
   “船已预备好了,咱们走。”
   干娘顺手抄起屋内的两把橹。
   没有月亮,星光也很淡,河畔的风在静夜里吹过来,拂着姐妹们脸上的热汗。
   干娘摇着橹,小船箭一般射向对岸。
   归来,姐妹们在干娘家落脚。天刚亮,她们被日本兵和伪军包围了。干娘和我娘让姐妹们从地道里转移出去,她俩一起对付敌人。
   敌人用刺刀对准我娘隆起的肚子,问她是不是党员、村干部、八路军交通员?
   “啥都不是!她是俺妹子,来探亲的。”干娘解释说。
   “呸!你撒谎,昨夜里有人给八路军送东西,你们俩参加了没有?”
   “唉,你们没瞧见吗,俺妹子怀孕鼓着个大肚子,她能搬能扛吗?”
   “那,给八路军送东西的人哪去了?”
   “俺姐俩睡得像死人一般,窗外有啥动静都不知道。”
   敌人没问出啥名堂来,只好作罢。我娘面对敌人的刺刀故作镇静,脸上的汗珠直往下淌。
   我出生那年,日本已经投降。爹对娘说:“这孩子的命能保住,多亏了你那个姐,让孩子认她做干娘吧。”娘说:“咱俩想到一块了。没听说吗,找干爹,认干娘,这样的孩子寿命长!”
   于是,我便有了一个干娘。
   这是我记忆中滹沱河畔的小村庄吗?这是干娘生活了几十年的小村庄吗?村子里再也见不到篱笆墙的影子和低矮的土坯房,再也看不到毛驴驮晓月,老牛踏夕阳,再也听不到石磨碎五谷,碾子转时光。一个个铁门、高墙、青砖的农家小院,排列整齐,水泥油漆铺的街道上不时有汽车闪过。
   小时候,每年正月里,父亲带着我骑着自家的小毛驴,手里提着装有母亲做的各式各样的花饽饽的油漆笸箩,到滹沱河边干娘家走亲。儿时的记忆里,干娘那个村子紧挨滹沱河,站在院门口就能望见河面来来往往的摆渡船。水流很急,哗啦啦的涛声听起来真有点害怕。干娘是一个普通的农户,过的是庄稼的日子,院墙是篱笆围起来的,北屋是两间砖房,低矮简陋,东屋则是两间土坯垒成的房子,里边既做饭又住人,屋顶和墙壁被烟熏得黑乎乎的。干娘家总共四口人,丈夫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儿子长我两岁,女儿小我两岁。干娘是一个结结实实、爽爽朗朗的农村妇女,模样很俊俏,黑亮的头发在后脑勺处挽成了一个髻儿,常挂着微笑的脸白皙透着微红,特别是两只眼睛明亮有神,像秋天清澈的湖水泛着微微波光。
   每年正月见到干娘,干娘都高兴地把我抱起来:“乖,让干娘亲亲,干娘喜欢你这个宝贝蛋儿。儿呀,来,让干娘把钱锁儿给你戴上。”说完,干娘把早已准备好的钱锁儿挂在我脖子上,那钱锁儿是用几十个铜钱穿起来的,上面还别着一万元(相当于现在一块钱)的票子。那次,干娘抱起我来亲我脸蛋,站在旁边的干妹生气了,小嘴撅得老高:“娘,抱抱我。”干娘故意气女儿:“你天天在娘身边,抱什么抱!”干妹哭了,小肩膀扭来扭去。我从油漆笸箩里取出一个印花的白馍,递给她:“妹,别哭,咱俩比赛踢毽子好不好?”“好!”干妹乐了,她笑起来像平原上绽开的花,真好看。
   乡下有句俗语:什么谷子脱什么米,什么娘生什么女。小干妹出落得比干娘还好看哩,村里人说她是天上的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下凡。那时,我是个毛孩子,不明白说的啥意思。
   长得小巧玲珑的干妹,踢毽子在全村数一数二,几乎没人敢和她比赛。我敢,是因为有一个绝招,叫做“黄鼬拉鸡”,将毽子用右脚背接住猛地朝身后一甩,毽子便飞落在正前方。这一招,小干妹是不会的,我教过她好多次,她还是没学成。
   那天,我又给小干妹表演绝技。她凝目观看,细心揣摩,一遍又一遍试练,终于成功了。我俩高兴地跳了起来,笑声溢满了农家小院。
   干娘蒸熟了卷子(即馒头),熬熟了肉菜,招呼我们进屋吃饭。我最喜欢吃干娘熬的肉菜了,大肉片、肉丸子、白菜、蘑菇、豆腐、宽粉条,这是冀中平原的农民过大年才吃的东西。我足足吃了两大碗。
   “儿子,明年你十二岁,是解锁的年龄,干娘等你再来,还给你熬肉菜。”干娘用毛巾给我擦了擦头上的热汗,拍着我的肩膀叮嘱着。
   “嗯。”我点了点头,不知道对干娘说些什么。
   正当我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一场灾难席卷全国,也降临到冀中平原。那是让人刻骨铭心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平原上的农民家家户户忍受着饥饿的煎熬。干旱和虫灾使辽阔的田野变成了一片荒芜,老鹰不落脚,兔子不拉屎,只有稀稀疏疏的荒草在风中哭泣。求生的欲望使农民们彰显出巨大的潜能。他们想尽一切办法与饥饿抗争!树叶被采光,野菜被挖尽,饥肠辘辘的村民们开始离乡出走。为了养家糊口,爹把三间闲房和门前的老槐树、村南的一棵大杨树统统卖掉了。娘把珍藏多年的金银首饰取出来,用布包得严严实实,到滹沱河北边的村庄换回了几斤萝卜干儿。即使这样,我家也没有免受绝粮之苦,家里的盆盆罐罐不见一粒粮食,简直揭不开锅了。
   记得,那个冬天很冷,冷得村里老爷爷的胡须上挂着冰,孩子们眉毛上结了霜,屋檐下小洞里的麻雀不敢飞出窝。可是娘要和我一起出一趟门,到八里外的北郝村探亲。娘对我说:“听说北郝村比咱们村的境况要好一些,兴许你干娘能帮咱们接济一下,度过这个要命的冬天。”我说:“这不是去我干娘家讨饭吗?丢人!我不去。”娘生气了,瞪了我一眼:“住口,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我连忙说:“娘,你甭急,跟你去还不成嘛。”
   我是一个已经懂事的男孩了,不愿意接受嗟来之食,可是,不能眼巴巴看着全家人活活饿死!我知道与饥饿抗争,我应该做点什么。天刚亮,我推着一辆用柳树杈自制的木轮小车,跟着娘上路了。
   平原上的路并不平坦,弯弯曲曲,坑坑洼洼,真是地地道道的羊肠小路。我和娘颠颠簸簸走了两个钟头才到干娘家。
   叙谈中,我得知干娘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吃了上顿没下顿,家里很久没见粮食影儿。可是,爽快而大度的干娘对我娘说:“孩子他娘,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能看着你们挨饿。这么大老远来了,别管怎么着不让你们白来一趟。这不,前几天我织的白布换了八斤小米,夜儿个(昨天)俺闺女她干爹送来了六棵白菜,你们带点小米和白菜回去吧。”
   干娘将六棵白菜和小米袋捆在我的小推车上。娘实在过意不去,硬要从小车上卸下几棵白菜,干娘死活不让。我只好推着小车和娘踏上了归途。
   老天似乎故意刁难,悄悄飘起了雪花。不一会儿,滹沱河畔的田野变成了一片洁白。在距离我家五华里的地方我的木轮车坏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无法求人修车。咋办?娘让我在雪野里守候,她回家去叫人。雪越下越大了,我凝望着娘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雪幕中,眼前的雪地上留下两行散乱的脚印。那脚印像在心中绽开的雪莲,那么清晰,那么圣洁!
   我独自站在空旷寂寥的雪原上,感觉又冷又饿,分秒难熬,蓦地,雪幕中传来时高时低的竹笛声。不一会儿工夫,一位中年男子汉走到我跟前,他穿着对襟黑棉袄和深青色的棉裤,左肩上有一个褡裢。他用目光扫了一下雪地上损坏了的小推车和车上的白菜米袋。我的心扑腾扑腾剧烈地跳动着,怀疑他是否要抢我的救命之食,我准备用牙齿与他搏斗。他憨厚地笑了,用慈祥的目光盯着我:“孩子,饿不?”我说:“有点。”他从肩上的褡裢里掏出一个菜团子,递给我:“吃吧,吃了肚子就不饿了。我是北郝村人,今儿个去讨饭,家里养着三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听说他是北郝村的,我想他肯定会认识我干娘,于是,我吃着菜团子和他聊起来了。
   真没想到,这位陌生的男子汉就是我干妹的干爹呀!抗战时期,他还是村里的儿童团长哩。他父亲是吹笛子的高手,教会了他吹笛子。那次,日本兵和汉奸追捕县游击队队长王东仓,王东仓队长躲在北郝村我干娘家,藏在粮屯里,是他吹着笛子把正在搜捕的敌人引走了。他给游击队带路拦截鬼子的运粮车,火烧鬼子的炮楼,本地的汉奸都怵他。曾经,有一个认识他的汉奸带着几个日本兵捉他,追到滹沱河边,他纵身跳进河里,一个猛儿扎进水里,顺水游出几里远才得以逃脱……
   我终于望见坟地上那棵高高的白杨树了,那是我生命的绿荫。阳光里纷飞的杨花雪片般晶莹,杨花吻着我的脸,使我忆起儿时干娘亲我脸蛋那种母爱的温馨。干妹告诉我,自从干娘在抗战时期保护过的五姐妹栽上这棵白杨,她干爹自愿担当起白杨树的浇水人和保护神。他浇灌的是真诚,他守望的是善良!任何人都可以遗忘周围的世界,但如果没有被这个世界所遗忘,那是不容易的。几十年风风雨雨使这棵白杨变得又粗又高,不变的是清明节前后的杨花年复一年的飘飞,亲吻着滹沱河畔的天空和大地。我突然悟到了情为何物,情,不仅是世间沟通人们心灵的桥梁,也是连接阴阳两界一条美丽的彩虹!
   此时此刻,我跪在干娘坟前,思绪一如飘飞的杨花纷飞交错。自从我十八岁参军离开故乡,再没有见过干娘。几十年铁马金戈,风雪雨霜,几十年雄关漫道,岁月沧桑,我由一个农村孩子成长为人民军队一位正师大校军官,但我一直没有忘记我的干娘。如今,我已是年过六旬的军休干部,在干娘坟前,我把几十年的思念和牵挂凝聚成一首小诗,默默地吟诵着:
   一缕哀思逐春风,
   五百里路牵幽梦,
   桃花粉红梨花白,
   柳絮杨花乱清明。
   坟前泪水洗春色,
   纸钱红火燃真情,
   干娘天堂望人间,
   娇儿已是白发翁。
  军属牌
   没有青山,没有绿水,只有一马平川的黄土地。古朴简陋的平房屋舍,青砖土坯围起的农家小院,还有那袅袅炊烟和咕噜噜咕噜噜的石碾声,伴着庄稼人打发着平淡的日子。这便是我的故乡,冀中平原上一个古老的村庄。
   全村上百户人家,我家是极普通的一户。像村里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一样,父母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不过,我家有一样东西比较特殊,足以让村民们羡慕,那就是我家门楣上挂着的那个“光荣军属”的木牌。
   说起军属牌来,村里人对我奶奶无不肃然起敬,都翘起拇指夸她是“八路军母亲”、“英雄老太婆”。就在我家门前那棵大槐树底下,奶奶盘坐在蒲垫上,一边嗡嗡地摇着纺车纺线,一边对我讲着当年父亲和叔叔争着参加八路军的事。那是1940年,冀中平原燃烧着抗日的烽火。当时,父亲担任本村青年抗日先锋队主任,组织民兵挖地道,烧鬼子的炮楼,真是豁出命来跟鬼子干。母亲则担任村妇救会主任,组织妇女们为八路军做军鞋、补军装,针尖刺落夜空的繁星,线儿牵走多少个月亮啊!那一年,村里开始征兵,父亲和叔叔兄弟俩抢着报名。叔叔考虑到胞兄身为村干部,责任重大,便毅然离开家门,投身抗日游击队。奶奶告诉我,叔叔当兵离家时,还光着膀子呢,奶奶急忙扯出一件粗布褂子给他披上,就那么走了。不久,汉奸带着日本鬼子来了,硬逼着奶奶说出叔叔和八路军游击队在哪儿,奶奶一个字也没露!鬼子用枪托砸奶奶,用皮鞋踢奶奶,折磨得奶奶死去活来,还把房檐上晒的高粱一把火烧光,用刺刀活活捅死了家里的那头猪,奶奶简直恨死那些日本鬼子了!
   奶奶摇着纺车,讲述着铭心刻骨的往事,那嗡嗡的纺车声,也仿佛在诉说血与火的岁月……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新中国诞生后的一个春节前夕,奶奶带着我参加村里召开的慰问军烈属的茶话会,当村支书把一朵光荣花戴在奶奶胸前时,我第一次发现老人家眼眶里浸满了泪水,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了,老人家笑得是那么开心。
   飘飘洒洒的雪花笼罩了大平原。平原上的村庄、树木、屋顶全白了,雪幕中,我家门楣上那“光荣军属”四个字显得格外红亮。蓦地,村里响起阵阵锣鼓声、唢呐声。母亲拉着我的手跑到街上,只见几位壮壮实实的小伙子胸前戴着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而行,人们齐声呼喊“一人参军,全家光荣!”整个村子都沸腾了,这是镌刻在我幼小心灵中最难忘的一幕。从儿时起,我就萌生了一个念头,并悄悄告诉母亲:“娘,长大了,我也要当兵,骑马戴大红花。”母亲高兴地笑了,抚摸着我的头说:“好孩子,有志气!可你知道不,当兵可苦哇,你不怕?”我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珍藏在心底的一个美好夙愿终于实现了:1964年冬季,正在河北深县一中读书的我被批准参军了。可惜,已经作古的奶奶不可能知道这个喜讯,父母脸上呈现出从未有过的自豪与兴奋。接连几日,我家就像过年似的,包饺子、熬肉菜、烙大饼、擀面条,母亲巴不得把家里所有好吃的东西拿出来让我吃个够。那天下午,母亲迈动两只小脚,到六里远的黄城镇上,特地为我买了一个洗脸盆,盆内的图案是绿叶粉荷,而且还有几条金鱼游于碧水清波之中,真是美极了。就是那一年,村里也有三个小伙子应征入伍,村民们敲锣打鼓吹着唢呐欢送。当那几位我熟悉的童年伙伴骑马戴着大红花从我家门前走过时,我向他们祝贺,并告诉他们:“我在学校也被批准参军了,咱们到部队见。”
   那是一个多么激动人心的时刻!深县一中召开大会欢送应征入伍的学生,校领导还指定我代表应征入伍的学生在大会上发言。当鲜艳夺目的大红花戴在我胸前时,我欣喜若狂,眼泪竟夺眶而出。
   父亲从40里外的老家骑着自行车赶来为我送行,我脱下母亲为我做的衣服,换上崭新的绿军装,对父亲说:“爹,放心吧,我到部队一定好好干,不会给你丢脸!”
   到部队不久,父亲来信告诉我:我们家门楣上挂上了一块崭新的木牌,上面写的还是“光荣军属”四个大字。每天从早到晚,爹和娘看到那块军属牌,说不出有多么高兴!
   参军远离故乡,我到了许多地方,不论是在繁华都市、崇山峻岭,还是在风雪高原、戈壁大漠,我都会经常想起我家门楣上那块军属牌,它是那么醒目,那么红亮,时时在激励我做一个合格的军人!
  滹沱河,故乡的河
   滹沱河,故乡的河,身在军营的我虽然离你很遥远,但你永远在我心里流淌,日日夜夜无休时!那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仿佛对我反复叮咛:时刻不要忘记军人的使命和责任!
   参军远离故乡,故乡的河却一直在我心中流淌,不时地翻腾起思乡的浪花。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滹沱河像一条绿丝绒编织的飘带,铺展在冀中平原上。不论日出还是月落,哗啦哗啦的流水声如一支动听的古老歌谣。抗日战争年代,蜿蜒奔流的滹沱河变成了冀中军民与日寇殊死搏斗的战场!
   从孩童时代起,曾经担任过本村青年抗日先锋队主任的父亲就多次对我讲过县游击队大队长王东仓的故事,使我对这位威震平原的抗日英雄肃然起敬。
   “爹,你见过王东仓吗?”“当然见过,他还召集我们开过会哩,研究部署挖地道,烧鬼子的炮楼。”“他是怎么牺牲的?”“那天,王东仓带领县游击队隐藏在滹沱河边一个小村庄,由于汉奸告密,日本鬼子包围了村庄。好一场激战呵,枪声、炮声、手榴弹爆炸声连成一片,村子里火光熊熊,硝烟弥漫。就在这次突围时,王东仓大队长光荣牺牲了。”
  
   英雄倒下了,滹沱河怒吼起来,平原抗日的烈火越烧越旺!滹沱河两岸军民同仇敌忾,浴血奋战。可以说,每个村庄,每个家庭,都有各自不同的战斗故事。我家称得上是冀中平原一户革命家庭。叔叔参加了八路军,跟随冀中军区司令员吕正操转战大平原,经常日行百里,在枪林弹雨中磨炼成一位铁骨铮铮的硬汉。父亲担任了本村青年抗日先锋队主任,带领青年挖地道,烧鬼子的炮楼,豁出命来跟鬼子干。身为村妇救会主任的母亲,经常披星戴月,和妇女们一起为八路军做军鞋,补军衣,人们都夸母亲是飞针走线的“巧媳妇”。
   父亲几次出生入死的经历深深铭记在我心里。一天,日寇因找不到粮食和猪肉,将担任谷家左村维持会会长的外公推进猪圈里,用土坯砸他,差点把外公置于死地。得知消息后,父亲悄悄去探望外公。刚刚赶到,日本鬼子就闯进门来。父亲假装磨剪刀,没料到,一个日本兵竟趴在他背上,叽里呱啦地又喊又叫,情急之下,父亲猛然一使劲,把那个日本兵甩在地上,撒开双脚,飞一样跑出了外公家。回家的路上,父亲远远望见我们村冒起了冲天大火,他判定鬼子进了村,回家有危险,只好夜宿荒野。第二天天蒙蒙亮,父亲被几声马叫惊醒,起身一看,就在不远处的坟地里,一群日本鬼子正在烧火做饭。父亲连忙冲出瓜棚,一阵风似的跑回滹沱河边。
  
   父亲对我讲述死里逃生的往事时,我为他庆幸:“爹,你命大,倘若被日本鬼子抓住,那就惨啦!”父亲点点头,接着,又对我讲述了一件铭心刻骨的往事。
   那一年冬季,父亲在北平躲避了数日,穿过结冰的滹沱河,回到家乡。翌日清晨,父亲还没起床,窗口里突然捅进两把明晃晃的刺刀,窗外有人喊叫:“出来!快出来!”父亲穿好衣服走出屋,只见院内站着七八个日本兵和汉奸,他们硬要把父亲带走,奶奶非常着急。汉奸对我奶奶说:“要放人可以,必须用一百块大洋交换。”奶奶把儿子的命看得重于一切,只好答应了他们提出的条件。她和我母亲跑遍大半个村子,借到70多块银元,统统交给了汉奸。父亲被放了,一个日本兵却用刺刀对着怀有身孕的母亲纠缠不休。幸亏村维持会会长赶来好说歹说,才算了事。
   许多往事并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在我记忆中消散,而是像滹沱河里的浪花,翻腾跳跃着,无时不在撞击着我的心灵。记得上小学时,我和伙伴们跑了几里路,专程瞻仰坐落在滹沱河畔的王东仓烈士纪念塔;读中学时,我和同学们多次到县城的烈士陵园去扫墓;参军远离故乡,每次回家探亲,经过滹沱河时,我总要多看它几眼。当年,河中那往来穿梭的游击队的小船,河两岸青纱帐里出没的游击队员的身影,还有大平原上村村寨寨燃烧的抗日烽火,都一幕幕地在我眼前闪现。
   滹沱河,故乡的河,身在军营的我虽然离你很遥远,但你永远在我心里流淌!那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仿佛对我反复叮咛:时刻不要忘记军人的使命和责任!
  
  责任编辑 洛 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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