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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对故乡的奔跑]廖月生故乡哟(组诗)

时间:2019-02-17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挑沙      那个挑沙的人,从1楼挑到10楼   1步1个130斤的脚印   1元1挑   1天60挑   60元……
  汗水,是力气在身体内燃烧后
  源源不断排出的灰烬
  那些沙子给汗水发工资
  那些汗水替沙子跑路
  沙子有永远走不完的路
  汗水就永远在路上
  汗水冲刷着身体
  汗水是哑巴肌肉流出的无声泪水
  一滴汗水“哧”地一声
  掉在,一堆沙子中。
  像一块废弃的瓦片,掉在水中
  转眼就消逝得无影无踪
  那些用汗水写诗的人
  汗水耕是他们的墨水
  那些诗,每天都刻写在他们的
  脸上、肩膀、手臂、赤裸的背上
  汗水和泪水。这一对双胞胎
  有时,它们真想紧紧抱在一起
  同时,哭出声来
  
  1996年深圳:煤油炉
  
  而在此时,它们是否还在
  万丰一区,或者二区,或者三区……
  成堆成堆的锈,填满了时光的脚印
  1996年:深圳沙井镇万丰村
  黑白的照片,黑白的人生,黑白的出租屋
  十三年每一个脚印就是一朵盛开或凋谢的花
  距离,永远不会生锈
  而时光之锈,有时是另一种血……
  十六个煤油炉,十六只正在孵化
  紧紧依偎的相互取暖的蛋
  (或者粗糙的希望,如豆的光)
  煤油炉熬着人生,煮着一丝一丝
  飘来飘去的乡愁
  清汤寡水的乡愁。煤油炉,是生存中
  奔跑的加油站
  空间中永远散不去的油烟味
  混杂在空气中,涌进你的皮肤
  在呼吸中呼吸,在重复的呼吸中重复
  一张黑白照片,十六个煤油炉,十六双装满
  漂泊的鞋子,十六条黑色乡愁的绳子
  在那样的岁月谁也看不清,未来是
  活结,还是死扣
  两块被灰尘和油腻包裹的
  木板上
  端端正正地,坐立着十六个煤油炉
  生存,犹如巨大的蒸笼
  生活的一次
  深呼吸,灌进喉咙里的
  就是沸腾不息的闷热、艰辛和卑微
  
  1997年深圳沙井镇万丰村:小两口
  
  和我一样住在万丰村的出租屋,这张
  黑白照片上的小两口 那些亲昵的小动作
  像阳春的桃花 一朵朵温暖地在空气中荡漾着
  “感同身受……”
  这巨大的共鸣在嗡嗡作响,全身发麻
  漂泊的蛇皮口袋。漂泊的鞋
  两平方的蚊帐中装满全世界的爱
  婚后分居三年,爱情终于拥有了一席之地
  一个简陋的床位把两团火焰紧紧地焊接在了一起
  
  扛水泥
  
  坚硬的寒风,像锋利的刀片
  扛水泥的民工,穿着一件夏天的劳保服
  身上沸腾着,滚烫的大汗
  肩上的水泥,让生命的温度,不断地上升
  扛水泥的民工,扛着自己的汗水和梦
  扛着自己的家和希望,一步一个脚印
  一包,一包,又一包
  每次,三包50斤的水泥
  从1楼到10楼
  双脚不停地,颤抖
  除了两只还在转动的眼睛
  他和水泥几乎融为一体了
  150斤把一分钟,拉长成十分钟
  把短暂,变成蜗牛的漫长
  水泥:城市的万能胶水
  把钢筋、砖、沙子粘成一幢幢楼房
  把泪水和乡愁调和,粉刷成洁白的墙面
  水泥,加入汗水和力气后
  在黑暗和岁月中固若铜墙铁壁
  扛水泥的民工,扛着一幢楼房
  像扛着自己家。在茫茫的夜色中
  艰难地行走……
  
  返乡
  
  出来的时候,一米七。一百二十斤,扛着五十斤的蛇皮袋
  回去的时候,是一小撮生命燃烧后的灰烬,轻如鸿毛
  被一夜白发的父亲,用胶袋提着,重如泰山
  这个胶袋,装着一个十七岁活泼乱跳的名字,和他
  曾经的音容笑貌。如今他的身影,被无限缩小
  装在小小的胶袋中。他听不到父亲,一次,又一次
  语无伦次地呢喃着“爸爸带你回家,爸爸带你回家……”
  也看不到父亲,浑浊、滚圆的泪珠
  再也不用买车票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名字
  他,就这样睡了,睡成一粒小小的尘埃
  像同村一同出来打工的,张三、李四、王五一样
  永远睡在父母苍苍的白发,和越来越暗的黄昏中……
  
  1991年深圳:露天电影院
  
  一个又一个出租屋是被格子分割的
  密不透风的大纸箱。那么多的
  理想,梦,失望与叹息
  被收缩、压紧、打包
  把王强,李兵,张丽,刘芳们渐渐
  枯萎的青春打包,一本又一本
  旧杂志,被翻得缺了胳膊少了腿
  被无限放大的寂寞一点点湿润,磨损,侵蚀
  只有夜晚,才能秤出寂寞的重量……
  那些和我一样打工的人。伏下身
  在一个个纸箱的缝隙中,茫然地穿行,和张望
  四海露天电影院
  像一条条的小溪汇集的小池塘
  干巴巴地挤满了双唇和心灵干裂的鱼
  那些不愿出两毛钱的打工人,在围墙外用双手紧紧
  环抱着栏杆,努力踮起脚伸长脖子抬高双眼
  被风吹起的电影幕布,轻轻地晃荡着
  他们的灵魂,也轻轻地晃荡……
  
  铁锹
  
  嚓,嚓,嚓……
  一把铁锹把黑夜的皮肤重重擦伤
  把夜晚的黑,撕开了一条活生生的裂缝
  一把铁锹浑身长满嘴巴,它对生活的控诉
  是这个夜晚刺耳的尖叫
  对无动于衷的人:它只是被忽略的噪音
  夜晚,是一块巨大的海绵
  鸟儿们都飞走了,那些羽毛的气味
  降落到了树林的根部
  大地之上那些搏动的心跳,是一部部
  睡眠的发动机,向夜晚的深处驶去
  这个大海一样的世界,一个人就是一台
  发电机,力气就是它发出的电
  一把铁锹,在向外部世界挖掘
  同时,在身体的内部挖掘
  一个源泉:汗水源源不断地流淌
  排放在辽阔的土地上
  一把铁锹的身体在被岁月慢慢磨损
  一切都波澜不惊,不易觉察
  生活就是一块粗糙的磨刀石
  一把面无表情的铁锹,只有碰到乡愁的时候
  才柔情似水
  化做沸腾的滚烫的铁水
  一把铁锹,它也有自己的心啊……
  
  煤油灯
  
  它的昏黄,和忽明忽暗
  在乡村低矮的瓦房下
  黑暗巨大,深不可测
  牙膏皮包裹的灯芯,点着自己的骨头
  它微弱的肩,担着夜晚压下来的重量
  秋天的风,从瓦房的缝隙中灌进来
  一直灌进我们单薄的衣衫中
  煤油灯昏暗的光照耀着小学课本
  第一行字,到第五行字
  我们晚上漫长等待的晚餐
  和母亲一天的疲惫相依为命
  一口不断添加柴草昏昏欲睡的大锅
  隔壁是猪仔饥饿的嚎叫
  煤油灯在蟋蟀和蛙鸣的沸腾中
  忽明忽暗,像失眠的萤火虫
  它们把自己的血点燃来给后代们照亮前程
  煤油灯紧紧抱紧自己在黑暗中的孤独
  
  柴灶
  
  轰的一声 那些温暖的火焰
  把内心点得亮堂堂的
  光挤满了柴房像今夜的月光
  把童年黑色的饥饿驱赶
  起伏的火焰 是植物沸腾的一腔热血
  它忽明忽暗 潮起潮落
  像庄稼地里一年又一年的收成
  这烧红苕的火焰
  这烤洋芋的火焰
  这制造炊烟的火焰
  这燃烧熊熊乡愁的火焰
  自从植物和水分手之后 水就变成了云
  替一个人 回到了故乡
  这些植物冷却的躯体
  在此时 又被唤醒
  这些火焰跑得越快 熄灭得越快
  一阵轰轰烈烈之后
  把满腔沸腾的热血抽尽
  满灶的灰烬覆盖着灰烬 此时它们
  就这样 不分彼此亲密地拥抱着
  它们化为了一阵风就可以吹走的植物
  
  老屋
  
  用它的黑来淹没我
  用黑过滤过后轻轻的静来淹没我
  用一粒灰尘掉在地上的声音来淹没我
  当它的黑与黑夜水乳交融
  喻家院子便省略了我
  只剩下耳朵
  耳朵是这个世界最后的眼睛
  用秋雨敲响瓦房的天籁声来淹没我
  用天籁输液的人
  用青蛙起伏的蛙鸣来淹没我
  淹没我的耳朵淹没无限延伸的视线
  淹没竹林起伏的风声
  淹没夜行人惊起的犬吠 以及他
  不经意的一声干咳
  淹没薄雾冬天雨点一样密集的雀鸣声
  淹没月光白昼的喻家院子
  淹没被迷藏捉住的童年
  淹没一个男人伸出的双手
  淹没一个婴儿渴望拥抱的心情
  淹没已消逝却永远无法消逝的亲人
  淹没茅草风吹的坟茔
  淹没婆婆留给我一生的温暖
  爱
  呵那些被淹没的……
  一个人灰一般轻的躯体
  在空气中飘荡
  这是在异乡
  
  江水
  
  那些黄昏在光与黑的混合中,恍恍惚惚,夕阳刚从江面落了下去
  晚风从江边轻轻吹过,一个人坐在岸边,垫着这昏黄难辨的世界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一张白纸的,苍白
  呵,一个人多么安详,而宁静。眷念,而又充满虚空
  世界给了一个位置,而他却常常,丢失了一切
  黯淡的黄,无光的昏,许多人再也看不清自己,努力收获徒劳
  就这样被风吹着,被心旷神怡的旷吹着。被黄昏的昏吹着
  被黑夜的黑吹着,被风中的水,浸泡着
  江水向前,一如既往地流着,越来越高,越来越轻
  直到高过,无法生长的仰望。直到高过,缓慢注入整个天空的暮色
  一粒尘埃越来越小,越来越静,直到沉入了一根植物的根部
  像一滴水,燃烧后的灰烬。自下而上,自上而下……
  一个人的暮色中,一个人什么都没有做
  一个人什么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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