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翅草】

　　 鹰翅草是乡下常见的一种草，乡下的孩子都称它为老鹞膀子。鹞是鹞鹰，比鹰小，翅膀黑，肚皮白，吃老鼠、兔子等，是极其凶猛的一种鸟。 　　 鹰翅草开细小的状如纽扣的黄花，一株数朵，像星星，像眼睛，被造化之手撒落在春夏季节的道旁。
　　 鹰翅草没有茎，只有对生的两片羽状叶子，老绿色，巴掌大，上面长满了白色的绒毛，贴着地皮铺开；微风吹过，状如展翅飞翔的鹞鹰，常常吓得小鸡们咯咯乱叫。因此得名鹰翅草。不知为什么，小动物们都不吃它。
　　 烈日炎炎的午后，土路两旁多数植株失去生机，鹰翅草举着耀眼的黄花，灼灼动人。有些叶子不小心伸到了路上，被车子、马蹄、人脚无情地踩踏而过，痛苦地翻卷，然后丝毫没有被吓倒，依然是振翅欲飞的模样。
　　 女孩是在极其沮丧的时候看见鹰翅草的。她的沮丧是因为，读初三的她，理化成绩实在不好，升学几乎没有指望。拿着老师塞给她的不及格的成绩单，她悄悄溜出校园。还是别念了！她叹息。读书，是乡下女孩心灵深处燃烧的火把，此刻，火苗熄灭，眼前漆黑。
　　 泪水浸湿了她的眼睛。此后，只能像母亲那样生活。可是多么不甘心啊！她爱母亲，是母亲给了她生命、乳汁和爱。可是她不喜欢母亲的生活方式。母亲没读过书，内向的性格越发的自卑，因自卑而自闭，很多时候没法跟人交流，凡事钻牛角尖。常常遭受暴躁粗鲁的父亲的殴打。一次，她忐忑不安地替母亲擦着嘴角的血丝，母亲混沌的眼里迸射出无比的亮光：“丫头，好好念书才有出路。”带着血泪的深刻话语，让女孩心惊肉跳，也心领神会。可是，她就是弄不懂那些XY啊！
　　 女孩举举地走在寂寞无人的乡土路上，被鹰翅草小小的迷人的花朵吸引住了。也只有她被吸引住了。有谁能在意这种连鸡鸭都不食的普通的植物，开出花来，虽然没有芳香，竟这般朴素美好，这般的坚韧顽强？！它虽然渺小平凡，可是依然争取到属于自己的美丽时刻，没有错过花期。即使被践踏，依然不畏惧！
　　 在这个毫无预兆的夏日的午后，她邂逅了小小的鹰翅草的美丽容颜，俯视到小小的鹰翅草在笑，独独对她一个人笑，眼睛还眨啊眨的，传达着关于自然的生命的讯息。而她恰好懂了。于是，她破涕为笑……
　　 这一年9月，她复课了。和她一样没有考上的成绩比她好的男孩子、女孩子们都嘲笑她，可是她依然坚强地背起沉重的书包。一次一次和鹰翅草相约在路上。这样神秘的时刻，她最开心。她和无人理睬的鹰翅草在心灵深处交流着思想，她告诉它理科成绩在飞跃：“奇怪，以前那些看似难解的迷题，答案都渐渐清晰，这昭示着越来越靠近自己的理想――当一名小学老师……”她喃喃自语。鹰翅草为她的进步鼓起掌来，并且欢心歌唱；同时告诉她，自己即将告别秋天，播下了希望的种子，只等来年春天……
　　 然后冬季莅临。白雪皑皑。不见了鹰翅草的踪迹。女孩日日辛苦地走在同一条路上，开始怀疑和鹰翅草的擦肩而过是一种幻觉。继而担心她的朋友们会冻死。她不断地对着脚下的精灵祈祷，祈祷它们能平安度过寒冷时节，迎接春来的好消息。当她在雪花狂舞的周末，读到雪莱的诗句：“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她仿佛听见鹰翅草在吃吃地笑。于是，她放心了。开始拼命读书，填补心灵和知识的空白，好迎接属于她们的春天。
　　 终于，在第二个鹰翅草长满小路的夏季，她迎来了一纸成功抵达理想彼岸的通知书。她疯狂地跑到小路上，对着细密的黄花哭了又笑。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你们！不会！她用眸子用心灵贪婪地摄取它们美丽的模样和坚韧的风情。不晓得为什么，鹰翅草失去了往日的生机，无精打采地垂立。也许它们晓得，这一世的缘分已尽，她们再也没有机会零距离地亲密接触。
　　 多少年之后，父母去世，在小城一隅，淡泊名利、躬耕不辍的她，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小村。可是她从来没有忘记，让她的学生们在学习之余，热爱生活，热爱自然，不忽视任何一种卑微的植物，从而聆听大自然的微笑。
　　 那鹰翅草的微笑，永生永世在她的心底里歌唱。也许前世她就是一株鹰翅草。
　　
　　
　　
　　 作者简介：方辑，女，1974年生于辽宁盖州，从事教育工作。在《中国交通报》《辽沈晚报》《青年作家》《辽河》《中国散文家》等报刊发表诗文百余篇。多篇作品被《读者》《格言》等刊物选载。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营口市诗词学会会员、盖州市作家协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