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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谷噩梦]坠入深谷

时间:2019-02-23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一      这是一个深深的山谷,四周的地势复杂险要,皆是一些高耸入云的石头山和深不见底的悬崖绝壁,远远望去就像一只乌龟,隐蔽在这群山脚下的中央。石村人暗地里管它叫“生仔篼”,因为石村逃避计划生育的人都窝藏在这里生仔。
  在山谷背风的一面,搭有几间茅屋,茅屋附近零星长着一些灰黄的地瓜苗和芥菜。在如此贫瘠的土地上,它们能存活下来,实乃侥幸或是奇迹。瞧那黄土地啊,裂缝里露出的都是石头。还有山谷下的那口小泉,一天也接不上半桶水。
  时值仲夏的夜晚,一丝风也没有,天气闷热得几乎让人窒息。天空灰沉沉的,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盖着,像只迷途的小羊羔,正在艰难地寻找着出路。
  茅屋里,大志的婆娘黑嫂正躺在一张用黄土垒起的铺着竹篾席的床上。她上身盖着一块深蓝色的土布,下身赤裸着,已穿了羊水,快要生了。
  大志不在,只有三个年龄三至七岁不等的小女孩站在床前哭得声嘶力竭,用惊恐无助的眼神望着她们的母亲。
  此时的黑嫂像一位久经沙场的战士,显得非常镇定。算上夭折的和送人的,她已经是六个娃儿的母亲了。
  “招弟,去……去把水壶里的开水倒在木盆子里,再把剪刀放进去,给妈妈端……端过来。”黑嫂喘着粗气吩咐着大女儿。
  招弟顺从地替母亲把水端了过来,踮着脚跟儿把盆子放到坑上去。跟着,黑嫂又吩咐招弟把两个妹妹带到屋外去。
  两个妹妹来弟和有弟哭着、磨蹭着不愿意离开。招弟从竹篮子里取了两块黄糖片儿,总算把她们给哄了出去。
  待两个娃儿出去后,只见黑嫂叉开着两条大腿,用嘴巴咬着她那条粗大的黑辫子,蹬着她那双像小船似的大脚,开始使劲。
  “啊――”不大一会儿,茅屋内传出了黑嫂石破天惊的一声尖叫。紧接着,也听到了婴儿微弱的哇哇啼哭声。
  从外面闯进来一位风尘仆仆的老妇人,她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襟衫,身材干瘪瘦小,歪嘴巴,三角眼,用一条黑色的旧方巾包着头。她怀里还兜着一个圆鼓鼓的装着鸡蛋的小包裹,那一身黑色的打扮看上去活像一只老乌鸦。
  “天灵灵地灵灵!这回总该生个儿子了吧?老祖宗保佑啊!老天爷开眼啊!”老妇人边说边打量用蓝布块裹着的婴儿,目光里流露出窥探宝物似的青光,猴急似的一把掀开盖着婴儿的布块。当她看到这是一个女婴时,眼里探宝的光芒立即消失殆尽。
  “又是一个便宜货!”老妇人狠狠地拧了一把黑嫂的大腿,怒吼道,“你的肚子咋这般不争气呢?看人家大牛的婆娘,一来就添了个男娃,还有四狗的婆娘,也添上了,就你这泼妇儿,一个接一个的尽生女娃!看来,你是存心想绝咱李家的后啊!”老妇人说完更狠地拧了黑嫂的大腿一把。
  刚生完娃儿的黑嫂整张脸一片苍白,别说讲话,她已经累得连喘息和睁眼的劲儿都没了,只有泪水大颗大颗地从她双眼里冒出来。
  “你这不争气的婆娘,居然还在我面前洒泪,别再丢脸了!明儿就把这便宜货送人去!”老妇人用厌恶甚至有点恶毒的眼神瞪着床上的女婴说,“只要有人肯要,别管他是疯子还是乞丐,都得把她送出去。不添个男娃,你就休想回石村!就在这深谷里呆一辈子吧!”
  黑嫂依然一声不吭地流着泪,她脸上的表情痛苦而麻木。
  “瞧你这副苦瓜相,早就该想到你不会为我争气。山长水远的,害我白跑这一趟。你这泼妇儿,看来是存心想折我的寿啊!”老妇人捶胸顿足地哭喊着。
  刚从外面地里回到隔壁茅屋的四狗夫妇在听到老妇人震耳欲聋的哭喊声后,才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幸好我生了个男娃,要不,你妈肯定也会把我往死里骂的。”四狗的婆娘在低声嘀咕着,“我总觉得我们做女人的很可怜,就像牲畜似的,没地位,天生命贱。”
  “你也别怨了,老天爷总算开了眼,让我们家有了后。”四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等避过了风头,咱们就回村里去吧,这里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啊!”
  “我们去看看黑嫂吧,她够可怜的。”四狗的婆娘说,“你先过去,还有两只鸡蛋,我熬好汤再过去看她。”
  四狗正想进门,却看到黑嫂的三个娃儿头挨着头蹲坐在墙根下,睡得正香,成群结队的黑蚊子正围攻着她们。
  “吸血鬼,打死你们!”四狗边说边对着蚊群“啪啪啪”的连拍了几巴掌。
  娃儿们依然没醒过来,只有最小的娃儿在梦呓中叫了一声:“饿。”
  四狗看着眼前这几个瘦弱得像猴子似的小女孩,忍不住抹了把眼泪,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我们可真是在造孽啊!”
  这时候,老妇人抱着婴儿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刁大妈,你这是上哪儿去啊?”四狗问。
  “回家去!”老妇人没好气地回应了一句。
  “这么晚了,等明早再回去吧,这大黑夜的,你怎么走啊?”
  老妇人翻了个白眼,说:“在这儿看着那没出息的婆娘我就眼里冒火!”
  刁大妈把婴儿连同那包鸡蛋一起带走了,她说黑嫂不生出个男娃就休想吃她的鸡蛋。
  
  二
  
  第三天傍晚,在石场干苦力工的大志回来了。进门时,只见他胡子拉碴,一脸憔悴,身上的衣服污渍斑斑,乱糟糟的头发上蒙了一层白灰尘。
  娃儿们见到父亲回来,都高兴地围了上去。大志从上衣口袋里抓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糖出来,给每个娃儿分了几颗,然后走到正在煲饭的黑嫂身边蹲下来,小心翼翼而又急不可待地问:“娃儿他妈,这……这回总该是个男娃了吧?”
  黑嫂没吭声,投身到大志的怀抱里放声大哭起来。从黑嫂的哭声中,大志已经猜到了大概。他右手紧握着黑嫂垂在背上的那条大辫子,发着愣。这个看上去高大粗壮、长得一副憨相的男人抹了一把眼泪后,说:“咱不哭!明年再生!咱就不相信生不出个儿子来!”
  黑嫂仰起她那像是被榨干了油水的又黑又瘦的脸庞,皱着眉头,用那没有光彩的大眼睛望着大志,说:“娃儿他爸,我想,我没有力气再撑下去了。我们离开这深谷,回村里好吗?”
  “不行!我们已经逃了7年的计划生育,这苦可不能白吃,非生个儿子不可!”大志坚决地说。
  “我们还要耗上多久呢?10年?20年?一辈子?”黑嫂悲戚地说,“你看我们还像个人样不?躲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像个杀人犯,整天担惊受怕地熬着日子。我们的老二老四送了人也不知是死是活,老六刚出生便离开了我们。大志,我们造的孽已经够深了,不能再作贱这几个可怜的娃儿啦!我想出山回村送她们上学去。”
  “不行!就是耗上一辈子,也得生个儿子!”大志斩钉截铁地说,“这境况,还上什么学?哪来的钱交学费啊?”
  “只要好好地培养她们,我相信,她们长大了也会像男娃一样有出息的!”黑嫂说。
  “人家不会看你有没有出息,只会笑你有没有继香火的丁,你懂吗?”大志恼火地吼叫着。
  “大志,我们生了七个娃,七个都是女儿,说不定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难道你就甘心窝在这里一辈子?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们的娃儿在这里做野娃儿?她们的命再贱,也是我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啊!你扪心自问,你的良心过得去吗?老七她……她……”说到这儿,黑嫂已经是泣不成声。
  “老七她怎么样啦?”大志着急地问。
  “昨天给阿妈抱走送人去了!”
  “送谁呢?”
  “听说是黄坑村的跛子强。”
  “跛子强?娶了咱村虾头叔家傻妞的那个跛子强?”
  黑嫂点了点头,哭得更加伤心。
  “这、这咋成呢?那个傻妞发起癫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是啊,大志,离开这儿吧!我们把娃儿接回家,在村里好好地种地过日子,啊?四狗的侄儿说,现在计划生育抓得更严了,政府也放了话,只要回去自首,就可以从轻处罚,不然的话,一抓到就得罚大钱,严重的还要坐牢呢!”黑嫂用恐惧的眼神望着她的男人。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大志瞪了黑嫂一眼,转身走出了茅屋,蹲在外面的空地上一支接一支地卷着黄烟抽。
  四狗走了过来,告诉大志说他一家子打算明早回村里去。
  “四狗,你祖宗开眼,交好运啦!”大志说。
  “他妈的,整整8年了!”四狗吐了口黄痰,说,“你看我,被折腾成啥样了?头发脱得没剩几根,人干得像这地皮,挤不出一滴油水来!”
  大志看了四狗一眼,没再吭声,背过身,狠命地吸烟。
  
  三
  
  这是婴儿到来的第7天早上,她被放在一个崭新的大竹篮里躺着,身上还包着出生时黑嫂为她裹上的那块深蓝色的旧得发硬的布块。竹篮是跛子强为迎接婴儿的到来特意用20只鸡蛋请人编织的。
  屋子10平方米左右,除了一张两扇门板拼成的用砖头垫着的木板床和一张吃饭兼摆杂物用的小方桌外,再也看不到第三件像样的家具了。屋子门口的旁边是一间用几块油毡纸临时搭建起来的厨房,里面仅仅摆放着一口锅和一个小灶。
  屋里,跛子强正弓着腰笨拙地给婴儿喂着米糊浆,但婴儿毕竟太小了,还吃不下米糊。于是,跛子强又手忙脚乱地拖着他的跛脚去给婴儿冲白糖水。婴儿自打在娘胎里就营养不良,现在看上去就更像一只病猫子,连哭的声音都虚弱得像蚊子叫。
  屋外,跛子强的婆娘傻妞正蹲在门口的鸡笼旁边,看着笼子里的两只老母鸡,一会儿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一会儿又自言自语地说着疯话。但她全身上下倒是被跛子强收拾得整整齐齐。跛子强50岁才娶上20岁的傻妞,虽然难以侍候,但疼爱有加。可是,三个年头过去了,傻妞的肚子还是没见动静,于是,他才抱养了黑嫂的女儿老七。
  这天吃完午饭后,跛子强把婴儿托付给隔壁的黄大婆照看着,他打算到镇上给婴儿买些营养品。
  黄大婆是个接生婆。将近傍晚,邻村有人找黄大婆去接生,黄大婆估计跛子强这时候也快回来了,就把婴儿给送了回去,却没见跛子强的人影。由于来人催得紧,黄大婆也没多想,径直把哭个不停的婴儿放回竹篮子里,然后把热水壶塞到正坐在门口发呆的傻妞手上,吩咐道:“先给娃儿冲些白糖水喝去。”就急匆匆地走了,她甚至忘了傻妞是个疯子。
  傻妞这回倒好像听懂了黄大婆的话似的,抱着水壶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嘻嘻笑着念叨说:“给娃儿冲白糖水喝去,给娃儿冲白糖水……”她一边说一边走到竹篮子前,拧开水壶盖子,滚汤的开水直往婴儿嘴上倒下去……
  等到跛子强拿着一包奶粉进屋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跛子强跪在刁大妈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婴儿出事的经过。他手上还拿着那包奶粉。
  “我是有心养她的,”跛子强说,“不信,刁大妈你看,这是我给娃儿买的奶粉……奶粉哩……只有城里的娃儿才能吃上的奶粉啊!”
  刁大妈紧绷着脸,但丝毫不见悲伤的神情,压低嗓门说:“娃儿死了,不管怎么说,你家傻妞都得负上责任!”
  “你不会去报案要她坐……坐牢吧?”跛子强吓得冷汗直冒,浑身发抖。
  “我倒不稀罕她去坐什么牢,说明白点,就看你能赔偿点什么吧。”
  “带来了,都带来了!我把咱家的生蛋母鸡还有200 块钱都给刁大妈你送来了!”跛子强边说边走出门口,把装着两只老母鸡的笼子给提了进来,然后再从裤兜子里摸出那里外包了三层的零钱交给了刁大妈。
  刁大妈一边乐滋滋地数着钱一边说:“日后就别提这事儿了,要怪就怪她娘俩的命贱吧!”
  “刁大妈,我跛子强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的!”跛子强连叩了几个响头说。
  “这事儿外人知道不?”刁大妈小声地问。
  “估计没人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婴儿才刚断气,而且只有傻妞一个人在。我是昨晚半夜偷偷把婴儿埋到乱坟岗去的。”
  “你回去干脆就直接对村里人说娃儿是染了风寒死掉的。”
  跛子强连连点头称是。
  
  四
  
  已进入隆冬时节。
  招弟和两个妹妹正在用小木棒挖蕃薯,弄得黑不溜秋。她们看上去就像被虐待的猴子,脏脏的,瘦瘦的,穿着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黑嫂正提着水桶挺着大肚子走上坡来。娃儿们见到母亲回来,都识相地溜回茅屋里呆着。
  几只老乌鸦在山谷的上空来回盘旋着,发出声声慑人心魄的嘶叫。
  黑嫂连打了几个喷嚏,她扯了扯被大肚子撑得快要露出肚脐的红色碎花大襟衫,脚下一打滑,如果不是使劲儿撑住,差点儿就连人带桶滚到坡下去了。
  听着老乌鸦的叫声,黑嫂忽的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四狗走后不久,隔壁的茅屋就入住了同样来逃避计划生育的大炮和他的婆娘。
  前两天,大炮偷偷回村里取米,听说了大志妈送给跛子强的婴儿得风寒死去的消息,回山谷后便随口把这事和他婆娘说了。
  大炮的婆娘不知道黑嫂尚未知道此事,打算安慰一下黑嫂。
  “嫂子呀,你的命也真够苦的,想不到你家老七就这样走了――你也别憋着,放开心来,啊?老天爷准开眼,让你这次添上个男娃。”
  黑嫂听了大炮婆娘的话,什么也没说,一个劲地流泪。
  大志在五十里外的石场做工,通常都是月底送米回来时才住上一两天,这个月却迟迟不见大志送米回来。黑嫂急了,她已经向大炮借过一回米,如果大志再不回来,她们娘儿几个就要断粮了。
  这段时间,黑嫂常做噩梦,晚上总是不敢合眼。这晚,茅屋外突然传来猫头鹰凄厉的叫声,饱受惊吓的她终究失了控,号啕大哭起来。在这万籁俱寂的荒山野岭里,大炮和他的婆娘被黑嫂撕心裂肺的痛哭声惊醒,马上起床看个究竟。
  他们一进屋,黑嫂就“扑通”一声跪倒在他们面前,说:“大炮,我求你了!明儿替我到石场去看看大志吧!”
  “嫂子,你别急,明儿我就替你去石场找大志!”大炮扶起黑嫂说。
  两口子好不容易才安稳了黑嫂的情绪,并且陪着她过了一夜。
  天亮时,大炮就起程去石场找大志了,估计要到第三天才能回来。
  当天晚上,大炮的婆娘继续给黑嫂陪夜。两个婆娘唠叨开了。
  “也不知是谁发现这大山深谷,谁给开的先例,居然躲到这儿生娃来了。”黑嫂对大炮的婆娘说,“这么多人来过,外头难道就没人知道我们躲在这儿吗?”
  “听说村里人曾经集体发过毒誓,‘生仔篼’的事谁给透露出去,谁家就会断子绝孙,哪还有谁敢说啊?”大炮的婆娘神秘地说,“这可是咱石村的大秘密,外头人都不知道。你没见别村的人逃计划生育都是往城里跑吗?只有咱石村的人躲这儿。”
  “咱农村人没什么文化,去城里能找到工作吗?住哪儿吃啥呀?”黑嫂惊奇地问道。
  “听说那城里呀,只要你不怕苦不怕累,准有活干。他们还说啊,就是捡垃圾卖也能赚上钱呢。”
  “城里不抓计划生育么?”黑嫂问。
  “抓,不过,只要女的躲在家里不出去就行了,男人照样可以出去干事赚钱啊。”
  “我连做梦也想走出这大山谷啊!等大志回来,我和他商量着看。”黑嫂一扫先前的不快,满心欢喜地说,“我不怕吃苦,也不怕累,只要勤快地干活,我就不相信养不活自己和几个娃!”
  “啊?嫂子,你来真的啊?”大炮的婆娘被黑嫂的话吓了一大跳,“能去的话,我们早就去啦,可石村这规矩没人敢破啊!”
  大炮去找大志的第二天,黑嫂的三女儿有弟突然发起了高烧。她们给有弟刮了痧,灌了萝卜苗水喝,能用的法子都用尽了,可烧还是没退。
  黑嫂抱着烫得像个火团似的女儿,急得直哭,说要带有弟出山去看医生。
  “一来你现在粗身大肚的,这山路不好走,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大人小孩都难保啊!二来你出山万一被人发现,如何是好?还是等大炮和大志明天回来再说吧。有弟应该能熬过这一夜的。”大炮的婆娘苦口婆心地劝说着黑嫂。
  半夜的时候,有弟的身子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两个女人吓得手足无措,眼睁睁地看着娃儿在痛苦中挣扎着死去。
  天亮的时候,大炮的婆娘把有弟的尸体送去了断魂崖,而黑嫂却在悲痛中起不了床。
  这时候,大炮也赶回来了。他还不知道有弟夭折的事,一头冲进黑嫂的茅屋,便上气不接下气地给黑嫂讲起大志的事来。
  原来,大志在一个月前就被大石砸死了。为了躲避计划生育,大志在石场里用的都是假名和假地址,所以,石场的人一直联系不到大志的家属。直到大炮去找,石场才弄清楚了大志的真实身份。
  大炮的婆娘从断魂崖回来,看到黑嫂正在又哭又笑,目光呆滞。当夫妻俩互相把发生的事情告诉对方后,他们也不由得愣住了。
  就在这天――除夕夜里,黑嫂失踪了。第二天,大炮在断魂崖上找到了她的一只破棉鞋。
  
  五
  
  大年初五,刁大妈才到“生仔篼”来接她那两个饥寒交迫的孙女。
  由于来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刁大妈被迫在“生仔篼”住了下来。在毫无缘由地对孙女大骂一顿后,刁大妈恐惧地躺到了黑嫂原来睡的坑上,身上盖着黑嫂盖过的那张破旧棉被,她感觉就像被黑嫂僵硬而冰凉的身体压住一般,透不过气来。
  黑暗中,刁大妈睁大着眼睛,身子绷得紧紧的,一动也不敢动,几颗老牙在“咯咯”地响,但走了一天山路的她没多久还是困顿地入睡了。
  睡梦里,刁大妈见到了黑嫂掉落山崖的血肉模糊的尸体……她吓得跪在床上拼命地磕头,说:“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你,我不该逼你们到这鬼地方来生娃,我不该把老二老四送到尼姑庵去,不该瞒着你把老七送去跛子强家做养女,让、让傻妞给烫死了。好媳妇,饶了我吧!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把老二老四从尼姑庵接回来,我答应你对所有的娃儿都好。我连惟一的儿子都没了,不对娃儿好,我还能对谁好呢?求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刁大妈痛哭流涕地求饶。
  刁大妈醒来时,想起刚才的梦,顿时瘫软着坐不起身。
  
  六
  
  刁大妈回村后不久就疯了,村里人担心她神志不清会把“生仔篼”的秘密泄露出去,于是日夜把她反锁在柴房里,让村里的几个老婆子轮流看管。
  在发现刁大妈疯了的那天,大志的两个女娃儿招弟和来弟也离奇失踪了。
  不久,政府派人到石村了解情况,据说是有人报了案。大志家的事几乎轰动了整个小县城。政府封锁了“生仔篼”,拆掉了深谷中的茅屋。
  村民们都在互相猜疑谁是叛徒,石村的“长老们”更是乱了阵脚。
  刚开始,连石村也没人知道断魂崖究竟丢弃了多少女娃儿,是办案人员找到了16副婴孩骸骨,全村人才震惊了。那都是为了生到男丁而逃避到“生仔篼”的夫妻所生的女娃,由于环境恶劣,缺乏医疗设备,她们无辜地断送了小生命!而黑嫂的尸体却没找到,她的死成了一个谜。
  “一定要严办此案!”随着政府领导一声令下,镇长万得贵和乡长李阿宝直冒冷汗,双腿发软。
  刁大妈被送进了疯人院,相关的涉案人员也得到了严惩,只是,大志的两个娃儿依然没有下落。
  县政府派人到石村大力宣传国家实行计划生育政策对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以及综合素质的利益,使村民们渐渐摆脱了封建思想的束缚。自此,这山区里没再发生逃避计划生育的现象。
  两年后,石村有人在广州街头遇见了黑嫂,她背着一个小男娃在捡垃圾。
  公安人员根据那人提供的线索,带着县委老书记在郊外一个菜地的棚子里找到了黑嫂。她逃出“生仔篼”后到了广州,遇上了来自湖北的菜农老吾,两人便走到了一起生活。后来她又悄悄回石村将两个女儿接了出来。如今,老吾种菜卖菜,她捡垃圾,每天有一百来块钱的收入,两个娃儿也都上学了。生活总算是安定些了,只是,每当想起“生仔篼”的经历,她就不寒而栗。
  老书记临走前安慰黑嫂说:“你好好生活,好好抚养你的娃儿,相信你以后都不会再做噩梦了,因为‘生仔篼’已经给炸掉了!”
  “这么大的一座山,能炸掉吗?”黑嫂瞪大着眼睛不敢相信地问。
  老书记微笑着点了点头。可当步出黑嫂的家――那间低矮窄小的木棚子时,他的心情和脚步一样沉重。
  
  
  责 编:雪月
  题 图:苏于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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