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调查 一位女教师的“爱家逻辑” 静居 2011年11月底，记者知道了丽姗的事。 丽姗的妹妹五梅在打本刊编辑部报料热线时，一直扁损丽姗：“亏她有文化，无知啊，她竞把那个男人干的缺德事捂得严严实实，生怕外人知道……”五梅说的“缺德事”，是从姐姐的同学也是姐姐最好的同事那里知道的。有一次，姐姐请病假，这位同事去家里看她，姐姐便把心中的隐秘说了。原来，姐姐是头天晚上被姐夫李臣亮打得左脸红肿，不能上班。
至于姐姐挨打的事，五梅说不意外，如果隔十天半月不见姐姐人影或打她手机不开机，就知道“她又受伤了”，因为姐夫李臣亮十多年来在外“潇洒”的事，家人都心知肚明。
丽姗的同事告诉五梅，李臣亮在外面和另外一个女人已经生了孩子，孩子六七岁了，到了上学年龄，没户口学校不收，所以就逼丽姗离婚，要和那个女人结婚……而丽姗说什么也不离，李臣亮每次回家对她非打即骂……
这消息让五梅坐不住了，她很快把这事告诉远在另一座城市的大哥和同城的大姐。五梅说，就在她给记者打电话的前一个星期，有一天深更半夜的，二姐丽姗突然打来电话，声音发抖，压得很低：“小梅，快来救我………”五梅知道二姐又被打了。因五梅刚生下女儿没多久，无法下楼，就催丈夫去二姐家看看。
丈夫下楼后，五梅惦记得不行，她知道二姐的死倔性子，不到万不得已二姐不会这么晚给她打这样的电话。五梅一手搂着女儿，一边忙着给大姐打电话。大姐倒是很平静，说丽姗也给她打过电话，她没去，她也不想管，管了日后人家还得过日子。五梅一听，将女儿轻放在床上，气得拿着电话就冲进卫生间，跟大姐吵了一架………
“我们姐妹三个，数二姐活得‘最模范’了，她是街道评出来的贤妻良母。太可笑了!都什么年代了，还需要她这样的贤妻良母吗?”
五梅说，当晚丈夫回来时，她没追问二姐家发生了什么事，不用问，挨打已是二姐的家常便饭。第二天吃早饭时，她才从丈夫那里大概知道些情况。头天晚上，李臣亮突然回了家，拿着刀子逼二姐离婚。二姐吓得跑到儿子的房间将门反锁。还好李臣亮没砸门，二姐才有机会打电话“求救”，否则二姐一定“挂彩”，又是几天不能出门
“不行的话，就劝你姐离吧!这样耗着，有什么意思啊?男人要是看不上某个女人，就赶紧分，要不早晚出人命。”听丈夫这样说，五梅没好气地回应：“就是离，也不能便宜了他李臣亮！”说着，她转身去照顾女儿，又忙着给大哥发短信：“我二姐昨晚没生命危险。”短信发出，五梅的眼泪出来了：二姐太可怜了，这些年活得真窝囊，太没价值了……
2012年元旦，记者出差东北，见到了丽姗。
45岁的丽姗，比记者想象中要年轻一些。“她是我们姐妹中长得最好看、最会料理家务的一个，还找了个帅帅的男人，到头来却这么惨……”五梅给记者拿出丽姗以前的照片，有几张已被剪得不成样子，丽姗说有几次和李臣亮“打仗”后，她赌气把有李臣亮的剪了。
对记者的采访，丽姗开始有些抗拒，几次想离开，五梅硬拉着她坐下。倒是记者说出与丽姗曾是校友时，她才显得有些放松。“现在，我想好了，同意和他离婚。前些年不同意，是考虑儿子还小，现在儿子已经上大学，成人了，我也算完成任务了吧……”
丽姗说话咬字很清晰，这与她是小学教师有关。当年，她和李臣亮是读中等师范学校时的同学。李臣亮能歌善舞，毕业后去了当地一家大型国企做宣传于事，后来又辞职干起倒卖水泥的生意……而丽姗一直在学校当老师。中规中矩的生活，让她和李臣亮的生活渐渐没了交集……
“当年毕业时，他本可以去北京的，是参加文艺调演时被相中了。不过为了我，他没去。”说起往事，丽姗眼里闪过一丝暖意。对此，五梅有些不屑：“我姐总拿这事安慰自己。你嫁给一个文艺青年，用现在的话说，他那是不着调……”
丽姗不同意五梅的说法。她说李臣亮当年确实很有才华，唱歌唱得比音乐班的专业生都好。也许是骨子里天生有不安分的因子，他一心想闯天下，可随着事业打开局面，两人的感情却亮起了红灯。
“凭女人的直觉，他买了车没多久就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过来的女人都清楚，当在一起生活了10多年的男人回家后突然开始尽力表现时，他一定是在外面做了‘亏心事’。”丽姗说，她从来没放弃过挽救这个家，还曾私下里打过电台的情感热线，主持人倒是说了一大堆理论，没什么用。后来，她之所以选择隐忍，完全是受父母婚姻的影响。
丽姗说，她父母的婚姻是“龙虎一刀错”，父亲属虎，母亲属龙，两人打打闹闹一辈子，到头来还不是也挺幸福?街坊邻居都说母亲是难得的好女人。丽姗原指望自己的婚姻也能如此，想学母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等男人在外面玩不动了，就知道回家了。“没想到，他在外面玩得风生水起，有了女人不说，还生了孩子……”
随着“表演”疲惫，李臣亮回到家开始横竖挑毛病。丽姗说，记得一个星期天的早上，李臣亮指着熨好的西裤说裤线歪了，她忙放下正在给儿子刷的篮球鞋，跑去插熨斗的插头，结果手上的水没擦干，被电得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一旁的李臣亮不仅没过去扶一把，还恶语痛斥：“你真是老得连常识都忘了，活着还有什么劲儿。”
那一刻，不知是真的无力还是心痛得不行，丽姗咬牙强撑着站起来，然后又忙着去重新熨西裤。这时，在门口等着穿鞋的儿子不耐烦了，说鞋子上的灰还没刷干净呢。李臣亮反倒看不下去了，瞪着眼睛吼：“你都高一了，连鞋都不会刷啊……”丽姗连忙打圆场：“你们别吵，我一样一样做。”
姐姐比全职主妇还“全职”，把五梅气得直翻白眼：
“你怎么把自己当成他们爷俩的奴隶了啊?”对此，丽姗淡然一笑：“小梅，如果你摊上这样的家，可能做得比我还要‘全职’。”五梅亮开嗓子回击：“那是你的贤妻良母逻辑。活得都不是自己了，还有价值吗?”
在采访丽姗时，记者表示想多知道一些有关李臣亮的事。丽姗要么低头不语，要么说不清楚。“既然我决定离婚了，也别再掀什么波澜，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因李臣亮做宣传干事时和媒体打过交道，记者从当地报社的同行那里了解到，李臣亮现在在当地仿欧街开了一间茶室，“给一个女人经营着”。同行说，在开茶室前，李臣亮和朋友合伙开矿赔了200多万元，这才安静下来做茶室生意。
这一点，之前丽姗也曾说过。李臣亮常年不在家，每次回来就是要钱，说是去外面做生意。“他太有野心，总想活得比人家透亮。后来，他竟打起留着给儿子念书用的那笔钱的主意……”
丽姗说，在李臣亮挣得第一桶金时，他们就给儿子存了20万元，作为儿子将来的教育基金。有一次，李臣亮回家提出要动这笔钱，丽姗死活不同意。李臣亮不容分说，随手就将电视遥控器甩了过去，把丽姗左耳廓打出了血。让丽姗更为痛苦的是，一旁的儿子还埋怨她：“我爸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干吗老让他不高兴?”
那次，丽姗第一次骂了儿子。丽姗说，当年李臣亮开口要儿子的教育基金时，他已开始正式和那个女人一起生 活了，因为在随后的第二次争吵要钱时，李臣亮告诉她，他把家里的另一套房子给了那个女人，丽姗要么选择离婚，要么就别管他的事。迫于李臣亮的暴力，丽姗取出了10万元给李臣亮。“从此以后，他再没露过面。那段时间我开始反思，觉得是结束的时候了，直到去年11月底他突然回来用刀逼我离婚，我就彻底下定了离的决心……”
不过，出乎所有人预料，决定离婚的丽姗竟在一夜间改变了主意。
2012年1月3日，哥哥得知丽姗决定离婚后，开车拉着两位律师来到父母家。他想让丽姗晚上赶到父母家，帮她分析一下离婚时的财产分配问题。
就在当天上午，儿子打来电话，说想买一件大点儿的羽绒服，丽姗随口告诉儿子准备和他爸爸离婚的事。儿子一听，在电话里大嚷起来：“妈，你不能离!我还没毕业呢，还没结婚呢……”下午，儿子竞花200元从学校打车回家了。一进屋，儿子就把丽姗数落一番：“你们离了，我找不到对象怎么办?人家一听我爸妈离婚了，谁还愿意跟我啊?再说，全校都知道咱家是街道评的和谐之家，你还是贤妻良母呢!”
见眼前近1.9米的儿子越说越激动，丽姗感觉发蒙，儿子那种不羁的神情就是翻版的李臣亮。她一咬牙，脱口而出：“儿子，妈不想瞒你了，你爸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都要上学了……”
丽姗本以为儿子知道这事后，会打电话指责他爸爸一番，没想到，儿子拨通电话后，却不紧不慢地说：“爸，你和我妈现在不能离，等我结婚后，你们再离。你现在也不要再回这个家了，那个孩子上学的事，你花钱搞定吧!”丽姗想听听电话那头李臣亮怎么说，儿子却很快将电话挂了，回头对她说：“妈，我爸同意了，你们等我毕业结婚后再离。我们签一份协议，我要有法律效力的。”
似乎就在一瞬间，所有的是是非非让儿子化解得无影无踪。
“我没有别的选择，因为我是母亲。其实，我对儿子的教育是失败的，从他的言谈举止你就可以看出来，还有他的个性及早恋，让一个女生高中没读完就休学回家了……我缓两年离婚，就算对他的补偿吧！”丽姗这样回复记者的疑问。
对姐姐的这个决定，五梅在给记者随后打来的电话中气得语无伦次：“……她早晚得死在他们爷俩手上。那时，再让她后悔去吧!她宁可浑身是屎，还要保持她的贤妻良母身段……”记者问五梅：“如果你女儿向你提出这样的要求，你会同意吗?”五梅叹着气，没回答。
(应主人公要求。文中人物为化名。)
不能让母亲做“童养媳式的贤妻良母” 左思
洒脱“90后”婚姻不是坦克配链条
通过现场采访5位“90后”和在新浪微博的调查，记者发现，大多“90后”比较自我、讲究平等，延伸到对婚姻的看法，他们强调婚姻要让双方都快乐自在。因此，对于父母的婚姻，他们采取的是“洒脱”态度。博友“多来米Dollar”极为愤怒：“这个儿子真自私，这个妈妈太不值，生这样的儿子不如生块叉烧!”博友“Otcto”说：“这个儿子把书读到狗屁洞里面去了。”
中山大学法律系三年级学生黄胜评价案例的父子时说：“丈夫在打妻子，儿子在‘杀’母亲。”记者问为什么用“杀”这样的字眼，黄胜说：“不是吗?他是用刀子割他母亲的心!，华南理工大学二年级学生林飞燕则说：“他是要他母亲当童养媳呢！”
在这些“90后”中，华南师范大学正读大一的肖伟给记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2011年12月20日，记者采访肖伟时，他说，有时候他父母会争吵，他就对他们说：“过得不舒服就分开，为什么要死要活的。”然后，他笑嘻嘻地向记者解释：“又不是坦克配链条，两人干吗非要捆在一起?”他说，有一次父母争吵后，他发现母亲躲在厨房掉泪。他就认真地和母亲谈了，让母亲不要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哪怕是儿子。母亲听了这话，破涕为笑，骂他“没见过像你这样巴不得父母离婚的”。
《家庭》：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你母亲的感受?
肖伟：老娘只有一个，离了还是老娘。我可不想老娘一辈子都郁闷啊，郁闷是要得癌症的。
《家庭》：你不想将来你的妻子是贤妻良母?
肖伟：她要乐意我不阻拦，不过我要是女的，肯定不乐意。她凭啥乐意?谁乐意老是牺牲？又不是受虐狂！
《家庭》：要是你儿子要你老婆做良母呢?
肖伟：他敢？
肖伟瞪着眼睛的回答，让记者想笑，却又为他洒脱而不失底线、在关键时懂得润滑人际关系的做法感到佩服。
纠结“80后”不是干涉父母婚姻
相对于“90后”的洒脱，记者采访的5位“80B”和在新浪微博的调查显示，“80后”比较纠结一些，但总的来说都看得较开。一方面，他们认为父母在一起不合适应该分开；另一方面，他们又希望父母能努力维持家庭完整，甚至有时他们会参与到家庭的“维稳”中。
博友“dorasmall”说：“那个儿子应尊重妈妈的选择，妈妈已经承受了太多的痛苦，让妈妈离开或许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我也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希望做子女的能体谅妈妈。”博友“yuki飘雪”认为：“这个妈妈很伟大！一个人去承受所有的痛苦!但是我个人不赞成她这样做!”
和有些“80后”主张父母不合适就分开不同，李雪梅参与了家庭的“维稳”工作。
李雪梅2010年大学毕业，在上海工作。2011年4月的一天，她给本刊编辑部报料热线打来电话，说前几天在昆明的爸爸给她打了电话，爸爸哽咽着说对不起女儿，希望女儿不要恨他。
原来，爸爸跟单位里一个年轻女生好上了，后来爸爸想退出，对方却不肯，闹到家里。妈妈气愤不过，要和爸爸离婚，还说一分钱都不留给爸爸。妈妈娘家的亲戚也火上浇油，让妈妈一定要离。
“我不知道该不该插手爸妈的事，我知道爸爸还是很爱妈妈的……”李雪梅有些哽咽。“尊重是最好的选择。”记者这样安慰她。“我知道。”李雪梅轻声说。李雪梅告诉记者，她准备利用“五一”假期回家，她最担心母亲因自尊心受伤一时意气用事，她要劝亲戚们不要插手她父母的婚姻，让父母自己解决问题。
“五一”过后，李雪梅给记者打来电话，说母亲答应先冷却一段时间。2012年春节，李雪梅给记者拜年时高兴地说她的父母现在和好如初了。“每个人都有意气用事的时候，我不是干涉父母婚姻，只是给他们提个醒，要冷静。当然，最后如果他们坚决要离，我也尊重他们的选择。”
对话专家
《家庭》：作为男性，您曾经说，中国女性很了不起，特别能忍辱负重，尤其在婚姻关系中，中国女性发现丈夫的婚外情后，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忍让、不愿痛快离婚，指望丈夫回心转意。是吗?
邓刚：是的，我是说过这样的话。这样的例子我见得太多了，尤其在广东。前几年，我在佛山、湛江等地体验生活，发现那里的女人真是了不起，她们的忍耐力让人不 敢相信。在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在那么先进、发达、物质生活如此丰富的地方，会有那么多女人为了家庭的完整、孩子的未来等等各种理由，忍受着丈夫的背叛。
女人的“忍功”惯坏男人 青云
《家庭》：您分析过中国女人为什么那么能忍吗?
邓刚：这其中的原因，第一就是传统文化根深蒂固的影响。三从四德、贤妻良母，这些东西在女性的成长环境里总也绕不过去。然后就是她们真的太善良了，有些女人把丈夫宠坏了。还有，即便是那些性格暴躁的女性，内心也大多是弱势的。
一次座谈会上，我正在谈人生与爱情，一个女人突然站起来冲着我大喝：“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不认为是这样吗?”坦率地说，我当时有些恼火，但看到那个女人愤怒的脸上更多的是忧伤，就幽默地说：“从你充满忧伤的脸上看，你一定被坏男人欺骗过，所以我理解你的愤怒。”那个女人不依不饶，继续质问我：“与女人相比，你们男人确实不是好东西!”我便更加幽默地“反击”：“也许你们女人都是太好的东西，所以将我们男人惯成坏东西了！”
说完这句，大家都哈哈笑起来。其实我并非在装幽默，因为在当前千千万万的家庭中，正上演着这样的故事。有些丈夫浑蛋得不能再浑蛋，可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妻子却死活不离婚。前些年报刊上报道，有些女人甚至威胁法庭，只要判离婚，就当场自杀。记得山西省一家法庭在宣读离婚判决时，被判离婚的那个女人当场掏出农药喝下去自杀，一时惊得不少法院不敢轻易判决离婚了。
《家庭》：一般来说，女人之所以选择忍让、不离婚，是因经济不独立，但还有很多女性，她们有自己的工作、收入，甚至有不错的事业，面临丈夫的出轨，也选择忍。这是为什么?
邓刚：是的，这也是中国特色。我认识一位女企业家，精明而聪慧，事业干得有声有色，我们都很佩服她。有一天，我们突然发现她精神垮了，原来她以为老实并始终爱着她的丈夫，背着她干了一件天大的坏事，与另一个女人生了孩子，而且这个孩子已经十岁了。愤怒之下，她立即与丈夫离了婚。我们大家都同情并支持她，她也表现得相当从容和乐观，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然而时间久了，我们还是能发现她的笑容是一种“勉强的愉快”，她的从容也是故意表现的“自尊”。有一次话说得投机时，她有些恍惚地喃喃着：“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再婚这么难?”
我们时常听到，一对男女离婚后，男方很快就再婚了，据说对象条件还非常优秀，甚至还是未婚女；可离异的女方仍孑然一身，在离婚的阴影里慢慢消化伤痛。40岁以后离婚能再婚并幸福的女性太少，所以很多女性宁可选择忍让，也不愿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