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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与梅兰芳 [鲁迅与梅兰芳及其他]

时间:2019-01-27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鲁迅曾有好几篇文章说到梅兰芳,有人说这是对梅兰芳的人格侮辱,据说连梅兰芳本人也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房向东先生的鲁迅研究专著《鲁迅与他“骂”过的人》(上海书店出版社,1996年12月版)中,有《“男人扮女人”之外》一文说到这桩历史公案。他的此类文章在报上陆续发表之时,曾请我谈谈看法,说是或“捧”或“骂”均可,我遵嘱专门选定“淡谈”的恰恰就是有关鲁迅与梅兰芳的这一篇。我赞成房向东说的鲁迅之“骂”梅兰芳,并非与梅兰芳有什么过隙,无非是借梅兰芳说事;却不赞成他的一个观点:鲁迅借以批判的是所谓的“太监文化”。我注意到,房向东将此文收入他的专著之时,曾根据我的批评作了一些文字处理,却依然保留“太监文化”之说。
  在我看来,鲁迅之评论梅兰芳,在其骨子里想说的,有这样两层意思。其一,是关于艺术的雅与俗的问题。他在《略论梅兰芳及其他(上)》一文中说:
  他未经士大夫帮忙时候所做的戏,自然是俗的,甚至于猥下,肮脏,但是泼剌,有生气。待到化为“天女”,高贵了;然而从此死板板,矜持得可怜。看一位不死不活的天女或林妹妹,我想,大多数人是倒不如看一个漂亮活泼的村女的,她和我们相近。
  然而梅兰芳对记者说,还要将别的剧本改得雅一些。
  从这段文字可以看出,鲁迅主要批评的是将梅兰芳“罩进玻璃罩”的士大夫,同时也带及被“罩进玻璃罩”的梅兰芳,因为他接受了这种“雅”,而且认为“雅”得还不够,“还要将别的剧本改得雅一些”。此处所表达的思想,与他的批评将艺术卷进“象牙之塔”,将“小品文”变成“小摆设”和“士大夫的清玩”正相一致。
  其二,则是相当形象和准确地体现了鲁迅的反“中庸”。鲁迅有《论照相之类》一文,分为《材料之类》、《形式之类》与《无题之类》3个部分。他在《无题之类》这个部分中,说到“北京特有”的一种现象:即“照相馆选定一个或数个阔人的照相,放大了挂在门口”,只是好景不长,“其人阔,则其像放大,其人‘下野’,则其像不见”――这有点像如今的请“阔人”题词,其人仕途看好,其字高悬;其人“出事”,则其字悄悄消失――然而,他注意到,“要在北京城内寻求一张不像那些阔人似的缩小放大挂起挂倒的照相,则据鄙陋所知,实在只有一位梅兰芳君”。他说,“惟有这一位‘艺术家’的艺术,在中国是永久的”。接着,鲁迅发表了这样一通议论:
  异性大抵相爱。太监只能使别人放心,决没有人爱他,因为他是无性了,――假使我用了这“无”字还不算什么语病。然而也就可见虽然最难放心,但是最可贵的是男人扮女人了,因为从两性看来,都近于异性,男人看见“扮女人”,女人看见“男人扮”,所以这就永远挂在照相馆的玻璃窗里,挂在国民的心中。外国没有这样的完全的艺术家,所以只好任凭那些捏锤凿,调采色,弄墨水的人们跋扈。
  我们中国的最伟大最永久,而且最普遍的艺术也就是男人扮女人。
  鲁迅的这篇文章,写于1924年11月11日,发表于1925年1月12日出版的《语丝》周刊第9期。在此八九年后,即1933年3月30日,鲁迅在《最艺术的国家》一文中,更进一步的挑明了他所说的这种“艺术”的真实内涵:
  我们中国的最伟大最永久,而且最普遍的“艺术”是男人扮女人。这艺术的可贵,是在于两面光,或谓之“中庸”――男人看见“扮女人”,女人看见“男人扮”。表面上是中性,骨子里当然还是男的。然而如果不扮,还成艺术么?
  鲁迅此文最后一句感叹:“呵,中国真是个最艺术的国家,最中庸的民族。”
  从前后时隔八九年的这两段极其相似的文字中,可以看出这样几点:一、鲁迅表面上说的是梅兰芳及其“男人扮女人”的艺术,其实却是讽刺所谓“中庸”;二、鲁迅讽刺的这种“中庸”之“可贵”,就“在于两面光”,也就是朱熹所谓的“不偏不倚”,孟子所说的“一乡之人皆称愿”的“阉然媚于世也者”,孔子所厌恶的“乡愿”,倒恰恰不是孔子所谓的中庸;三、时隔八九年,鲁迅的意思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可见,他对这种“中庸”的“艺术”早已胸有定识。我之所以不赞成房向东先生的“太监文化”之说,其原因也在于此:在这两篇文章中,鲁迅自己都已经明明白白地说了――《论照相之类》说的是“太监只能使别人放心,决没有人爱他,因为他是无性了”;《最艺术的国家》说的是这种“男人扮女人”与“太监”的区别,“表面上是中性,骨子里当然还是男的”。他自己都已说得那么明白,岂能再将批判“太监文化”之功绩强加于他?
  其实,同样的意思,不同的表述,也见诸鲁迅别的文章。例如,鲁迅曾经写过《我来说“持中”的真相》,其中所说的“持中”,乃是“中庸”的另一种说法。此处所说的“似战,似和,似守;似死,似降,似走”,则与“男人看见‘扮女人’,女人看见‘男人扮”的“似男似女”有异曲同工之妙。此处所说的“不战,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则有点像房向东先生所谓“太监文化”中的“太监”了,而鲁迅也明明白白地说“作为中国人‘持中’的真相之说明。我以为这是不对的”。值得注意的是这篇文章发表于1924年12月15日《语丝》周刊第五期,与鲁迅说“男人看见‘扮女人’,女人看见‘男人扮”的《论照相之类》的发表时间极为相近。二者之间,无疑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
  鲁迅反对的“中庸”,大多不是孔子说的那种以“无过无不及”为主要特征的中庸,而是在两千余年的历史中逐渐流变的以“不偏不倚”为主要特征的“中庸”,这一点,可谓确凿无疑。如果细加分析,那么,还可梳理出不同的层次。
  一是以“中庸”掩盖立场,表面不偏不倚,貌似公允,其实自有所偏。鲁迅之所以一直强调“男人扮女人”的“艺术”与“太监”不同,也正是这个意思――太监确实是无性的了,但“男人扮女人”的“艺术”之高明,就在于男人明明是有性的,却能做得“两面光”,这就有相当的欺骗性。同样的意思,也体现在鲁迅对于“正人君子”或“叭儿狗”的本性之揭示上。例如,他在《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说的“叭儿狗”,指的显然是某种“不偏不倚”的“正人君子”,尽管表面上“折中,公允,调和,平正之状可掬”,尽管“悠悠然摆出别个无不偏激,惟独自己得了‘中庸之道’似的脸来”。其实,却只是“为阔人,太监,太太,小姐们所钟爱”,被“贵人豢养”,看到穿破衣服的穷人,却是会叫会咬的,一点儿也不公允。
  二是以中庸掩饰卑怯,不敢得罪任何一方,不敢有自己的立场。同是处世中庸,在这一点上,却与前者稍有不同。1925年3月16日,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徐炳昶在给鲁迅的信中说:“人类思想里面,本来有一种惰性的东西,我们中国人的惰性更深。惰性表现的形式不一,而最普通的,第一就是听天任命,第二就是中庸。听天任命和中庸的空气打不破,我国人的思想,永远没有进步的希望。”鲁迅于3月29日给徐炳昶的信中说:“我以为这两种态度的根柢,怕不可仅以惰性了之,其实乃是卑怯。遇见强者,不敢反抗,便以‘中庸’这些话来粉饰,聊以自慰。”这种对于“遇见强者,不敢反抗”的“卑怯”的“粉饰”,颇有点像阿O式的精神取胜。那些“在狼面前是羊,在羊面前是狼”的人,当他们“在狼面前是羊”之时,往往就用“中庸”二字“聊以自慰”。
  三是以中庸掩饰自己的退却,以守为攻。这与“在狼面前是羊,在羊面前是狼”有联系却又有区别。那段话还是鲁迅在回复徐炳昶时说的:“所以中国人倘有权力,看见别人奈何他不得,或者有‘多数’作他护符的时候,多是凶残横恣,宛然一个暴君,做事并不中庸;待到满口‘中庸’时,乃是势力已失,早非‘中庸’不可的时候了。一到全败,则又有‘命运’来做话柄,纵为奴隶,也处之泰然,但又无往而不合于圣道。”
  所谓“穷寇莫追”,所谓“以德报怨”,所谓不打“落水狗”,这些被人理解为“中庸之道”题中应有之义的言词,大致都是在这种境况中冒出来的,这在那些原先“宛然一个暴君,做事并不中庸”的人来说,便是一种“以守为攻”的策略。所以鲁迅说:“‘犯而不校’是恕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是直道。中国最多的却是枉道:不打落水狗,反被狗咬了。”
  当然,这已经涉及与“中庸”相关的另一个概念即“忠恕”,暂且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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