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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出城了|你可以试出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认识刘花果纯属偶然。不过,有时偶然往往改变人一生的一些东西。认识刘花果呢?不知道她能改变我什么,更不知道她自己能改变什么。    那个夏天的中午,午饭后我就到黄河路一家中国银行交房子按揭。没办法,一个小公务员,没有太多的钱一次付清飞涨的房款,只能月月把辛苦钱交到银行。不是说吗,租房是给房主打工,按揭买房是给银行打工。
   银行却在装修,门前竖着一块牌子:业务办理请到优胜南路中国银行。我就开着车顺着东三街南行,到了路的尽头,就是优胜南路,抬头就看见中国银行的牌子。
   我上了路牙子,把车子停在银行门口。还没有停稳的时候,一个穿着很朴素的姑娘走过来,手伸进开着的车窗,递给我一张名片。我没有接,我在找车位停车。她缩回手,紧接着说:不好意思,你先把车停稳。
   我看了看她,停了车,接过名片,出于礼貌,很潦草地瞅了瞅:安润公司。我本能的反应是,这姑娘又要忽悠我了,要从我的口袋里抢钱了。我有了一点点的反感,但你知道,见了女人,男人是有劣根性的,我就又看了看名片,装着尊重对方的样子,准备把它装到口袋里。这时,我看到了名片上那个名字:刘花果,美容咨询顾问。
   我在看的时候,这个叫刘花果的女孩(那么近的距离,我估计她不过20岁)开始了介绍,我没有仔细听她说什么,我在想刘花果这个名字,想到刘花果的家乡在哪里,想着刘花果的父母当时怎么会想到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字,想着刘花果可能不是她的真名字,但是又推翻了自己的这个猜测。一般农村姑娘进城都把名字起得很城市味道,也很流行,特别是那些坐台小姐,名字起得更是妖冶极富性感,而刘花果的安润公司尽管不是见不得人的行业,也没有必要起这么一个土得掉渣的名字。
   从名片上抬起头,我对她笑笑,说,我不做美容,男人嘛,就这样了。接着和她开玩笑说,没有必要再年轻了,我也不准备再娶妻纳妾了,现在俺家里这一个已经够我受的了。
   她有礼貌地冲我抿嘴笑着,没有接我的话,而是径自按着自己的思路,说,我们经常办一些美容讲座,你可以让你妻子来听听,对提升你们的生活质量肯定会有帮助的。男人也可以来听听的,现在男人美容已经成为一种时尚了。
   我说,你看我再美容就成了少女杀手了。我瞟了她一眼,她还是没有接我的调侃,我已经认定了她是刚刚到城市谋生活的农村孩子,还是一个青青的山里丢进城市的杏子,酸涩着,人情世故还没有明白,更别说洞悉了。
   她犹豫了一下,看来她在培训时练习的套话还没有说完。果然,她马上说,欢迎你带着妻子来听我们的美容讲座。并说,听了一次她们的讲座,我就会打听下次讲座的时间。
   她说最后这句话时的自信,让我可笑了好长时间。直到我参加了一次她们的讲座,才不再这样笑了。
   我把她的名片塞进屁股后面的皮夹子,对她说,我考虑考虑,有时间一定去接受你的再教育。我已经对这个不谙世事的女孩没有什么交流的兴趣,转身朝银行走去。这个刘花果在身后说,谢谢,欢迎你光临啊。如果来,请提前告诉我,上面有我的电话,24小时的。
   我没有再说什么,我想,刘花果,你这个少不更事的小破孩儿。我摇摇头,苦笑了笑,进了银行大门。
  
   夏天说话之间就过去了,穿过凉爽的秋天,不小心就撞到了冬天的冷墙上。时间跑得飞快。为什么?就是因为太忙。因为忙碌,日子就跑得快了,人得忙碌着追,否则就撵不上时间了。
   我上下班要经过农业路,每天早晚两次。早出晚归的生活,使我把工作之外的事情统统扫除,至于什么刘花果等等的一面之交,更是不会睡在脑子里。可是那个周五的晚上,下班经过农业路,看到那家安润店铺前,有人在看一张海报。我停下车走过去,海报是手写的,贴在店铺的玻璃橱窗上,告诉有兴趣的人们,可以在周六上午八点半,到二楼206室听美容讲座。讲座聘请的是香港一个叫羽毛的美容专家,时间两天,对听讲者不收取任何费用。其实这些都没什么吸引我的,关键是海报后面的联系人。
   当然了,可能你已经猜到了,是刘花果。刘花果一下子让我眼前站着了一个女孩子,一个没有化妆的农村青杏。
   好在这个双休日不会加班了,一年的工作总结会议也开完了,下一年的工作任务,目标措施也已经明确,下面的事情就是撅着腚干活。正常的休息也是干好下步工作所必须的。
   刘花果的名片早已被我扔了,我就在手机上记下了刘花果留在海报上的联系电话。我试着打了一下,通了就随即关掉。如果她回电话,就问问情况,不回,也无所谓。
   不一会儿,她把电话打过来,问我哪位?我说这位。她说大哥你好,有什么事情吗?我说大哥没有什么事情,就想问问刘花果有什么事情。她说你到底是哪位啊?我怎么听着声音这么耳熟?
   我说是吗?我突然觉得刘花果变了,可不是吗,那次认识到现在已经快半年了。半年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她会经历多少人和事,思考多少难办的事情。如今的刘花果竟然也学会了“听着声音这么耳熟”这样的交际语言。
   她说你在哪?我说我在农业路你们的店铺前。她在电话里沉吟了,她可能在猜测我是谁,她也许猜到了我是她众多客户中的一个。她随即笑出了声音,我问她笑什么?她说你看我这记性,把你给忘了,你不就是那个谁吗?
   那个谁?我也笑了。你要是记起我来,我真会害怕你了。你还记得夏天一个中午在优胜南路中国银行门口,你给了一个丑男人一张名片,那个男人还说,如果再美容就成了少女杀手。
   哦――她在电话里拖长了声音,之后就是大笑,说:我说是你吧,原来就是你,你的声音很好听,普通话很厚实,有磁性。怎么直到今天才给我打电话?
   我说直到今天才看到你们的海报。我又没话找话说,明天真有讲座吗?她说怎么会骗你,再说骗你也不能骗别人啊。说完又是大声的笑。我就客气地问:讲座有没有意思?我明天过来听听,有用吗?她这次却说,你要是明天有时间来听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过也有坏处,就是以后你挣的钱就有地方花了。
   这时,一个摆地摊的大排档老板拍拍我的车子,哎,兄弟让让。我捂住话筒对老板说,对不起,稍等。然后松开手,对刘花果说,好吧,明天我来看看,当然了,你要记好了,明天我来主要还是冲着你的,否则开着加长林肯接我,我也不会来听讲座的,我受教育已经够多了,我现在应该是教育别人的人。我又和她开起了玩笑。她大方地说,真的吗?那好大哥,明天见。之后又是一阵大笑,随即挂了机。
   第二天和刘花果见面当然没有什么可说的。我按时去了,还带了一个人。当然你也会猜到这个人是谁。在我邀请妻子来听讲座的时候,她竟然毫不相信我的话。长期以来,在我的意识里,对美容是有着严重的拒绝情结的,我经常教育妻子要本色自然,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最好的美容就是冬天冷水、夏天凉水洗脸,经常用黄瓜和西瓜皮擦脸,这样坚持一辈子,永葆青春何需其他多余的东西?如果再加上正常的能够得到满足的性生活,那就更是锦上添花,脸上添彩了,会越活越年轻了。所以在我说带她听美容讲座的时候,她说你越来越爱开玩笑了。当我真的带她来了之后,她怀疑我真是神经有什么问题,说是下午就不听了,要带我去医院瞅瞅医生,看我到底哪根神经犯了病。她还分析说,那个讲课的女人长得也不咋的呀,年龄也不小了,少说也得小四十了,虽说皮肤白嫩一点,也不至于让你这样啊。那个招呼大家的小姑娘,年轻倒是年轻,就是因为年轻嘛,皮肤还可以,但是长相却不咋的,这样的两个女人怎么会动了你的心呢?至于来的人,也没有见到漂亮过我的女人哪,她们要是漂亮,谁还会来听这些破讲座,公司不就是推销那些卖不出去的化学产品吗?
   那天我和妻子只听了半天,下午真去了医院。但不是因为我神经有毛病,而是妻子的一位女同事摔伤腿住了院。但是当我回忆上午刚到讲座教室时,刘花果矜持地对我一笑,我就觉得刘花果确实变化大了,她的形象时尚了,她学会了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应酬,她看到我带着一个女人来,当然就猜到了这个女人的身份,当然就会对我那么矜持地一笑,并且很客气大方地说:欢迎光临。得体的笑容,得体的语言。
   对于我们没有参加下午和第二天的讲座,在周一的例会之后,我躲在厕所里给刘花果打了电话,表示了我的抱歉,说老婆胃不舒服去了医院,没有办法,请她原谅。她这次还是很客气,但没有笑,说,没有关系,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希望以后常联系。我说以后再去,我就一个人去,这样就能够全部听下来了。她未置可否,只说欢迎你来。然后说现在正在和客户谈事情,回头再聊,就挂了机。
   我坐在办公桌前,喝了一口水,觉得自己又了结了一桩事情,虽然不大,但是关乎人情,心里也踏实了一点。对于生活中的诸如此类的小事,如果不放在心上,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它不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活;但是如果在意了,就得认真去把它做完,尽快了结,了结之后,就会有一种完成一项重大事情的成就感,一种小小的幸福就会充盈心中,而生活中的快乐也就是由这样的一个一个小小的幸福填充构成。否则,生活的沉闷就会把人吞噬掉,精神的压抑就会滋生出心理不健康的病人。
   我和刘花果通了电话,了结了一件事,为一件事情扫了尾,最重要的是我把刘花果放下了。我以为这样放下之后就真的放下了,因为人的一生都是由一个一个这样的片断构成的,如果谁有心又有时间对自己的生活进行一番梳理,就会发现有些人不过就是一面之缘,虽然给你的印象很深,但是一面之后,你将永远不会再见到了。
   至于刘花果,虽然我说以后会去参加他们的讲座,那不过是现代城市人的客套,虚伪也罢,真诚也罢,到时候,生活又会发生什么变化,谁能说得清呢?也许真的从此不会再见到刘花果了。
  
   北京奥运火炬已经从国外传递到了国内,每到一个火炬传递城市,国人的热情和场面的热闹,都会通过电视画面,感染每一个祈盼奥运、狂热爱国的人们。联系奥运年的诸多事情,普通如我的老百姓,既感到压抑与神秘,又热血沸腾,对中国的未来充满希望。
   春节期间,南方大雪,造成罕见雪灾;接着,安徽阜阳的病毒,搅得人心惶惶;而5月12日四川的汶川大地震,更是举世震惊。当然,还有一个灾害,涉及到了三亿多国人,这就是“股灾”。上半年股市沪市大盘从6000多点一路下跌,跌跌不休,最低大盘直落到2500多点,有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的股民赔了钱,一半以上的投资打了水漂,看不见摸不着地蒸发了。国人在踊跃向四川灾区捐款的同时,有三亿多人正在经受着股市灾难的折磨。还有那些众多期望保值增值的“基民们”,也挣扎在中国独有的股市的水深火热之中。要说坚强,除了汶川灾区的骨肉同胞,全国广大的股民也是够坚强的。而这些灾难,都是发生在物价飞涨、通货膨胀严重这一大背景下。老百姓都在铺天盖地地问:中国的经济到底怎么了,中国这块美丽富饶的土地到底怎么了!
   但是,无论如何,确保奥运平安,顺利渡过奥运年是大局,是大事,关乎国家的形象。老百姓牢骚归牢骚,面子还是要的,不能丢了中国人的脸,不能让别人戳我们的脊梁骨,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办好奥运会,让全世界的人都看一看什么是中国,看一看什么是中国人。
   今年夏天的雨水特别多,暴雨一下,城市的地下排水管网就会出问题,许多道路水在路上跑,和行人及交通工具争抢道路,整个城市汪洋一片,有人戏称这个城市是中国的中原“威尼斯”。因此城市排水系统改造就成了这个城市的大问题,当务之急。政府也已意识到这个“当务之急”,早在5月份就开始了地下排水系统的改造,封路圈地,破路开膛。当然这样的改造给本来拥堵的市内交通带来了更大的堵塞。可新闻宣传说,这种改造得到了市民理解和拥护,而走在马路上的人们却都在抱怨。谁是谁非,也没有人去计较,更没有人去深究。
   我每天上下班都要从西郊穿过市中心,开车大概一个小时到达工作单位,对于城市道路的事情也是很有发言权的。可有发言权有什么用,关键是你有权利发言,发完言后究竟有多大作用,这才是人们最关心的,也是这个事情最致命的地方。
   那一天上午,奥运稳定专题会议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十点开完,会议没有出现任何差池,筹备会议的紧张一下子变成了身体的瘫软,心里也空落落的,几天来满脑子的事情,突然没有了,好像已经不适应了这样的空闲。我就从手机里随便翻检电话号码,看看储存的人们,哪一个长期没有联系过,看看有没有必要再接上关系。
   其实这样的习惯我早就养成了,一般我都会在每月的月初,把手机里趴着的400多个号码逐个翻一遍,看看有谁没有联系,有没有价值联系。如果没有价值联系了,看看在今后的若干长的日子里有没有保存的价值,如果没有,就删除。如果有保存价值,我就会试着打一下,看看是否畅通换号。如果停机了或者已经销号已被别人启用,也是删。这在我的生活里,叫做整理内务。
   那一天,我在整理内务时,就整理到了刘花果。想想,一晃又是半年过去了,和刘花果第一次见面已经整整一年了。不是今天整理内务,见到了刘花果这个名字,我确实不会再想到她了。我的生活里奔跑着太多的人和事,烦恼的工作总是没有尽头,大量自己喜欢的书整齐地码放在书架上,却没有时间去垂幸她们,使她们比我的心灵还寂寞孤独。
   我就试着拨了刘花果的电话。通了,但是听到的是电脑话务员说:无人接听。我又拨了一次,还是无人接听。这种时候,我的老毛病就犯了。
   你知道,我开始了想象,半年多没有见面的刘花果不接电话到底为什么?忘记了我的电话号码,把我的号码当作陌生电话而不接吗?不可能,因为对于她这个职业来说,巴不得多多的陌生人和她们建立联系,多一个人的联系就多一份资源,她不会因为电话陌生而不接听。
   因为忙着和客户交流吗?也不可能,即使忙着,她也会很有礼貌地对对方说,对不起,我接个电话。我见过这些在忙乱中很客气地暂停和你交流谈事的客户经理们,他们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打进来的电话,他们需要这些信息,需要大量的信息,他们的理想是认识全世界的人,和全世界的每一个人建立客户关系。
   要不就是今天礼拜六她逛商场了,这很有可能。但是就我半年前所知,刘花果的收入和家庭情况,逢双休日去逛商场购物的几率也不大,况且她曾经说过很讨厌逛商场。
   到底怎么回事?刘花果不接电话使我坐在电脑前没有了上网的欲望。同事们回到办公室把笔记本扔到桌子上,随口打个招呼,先走了,急忙溜掉,生怕见到领导,又被抓差。
   这样,我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电脑前,回忆刘花果的样子,当然更多地是在脑子里猜测着刘花果不接电话的多种可能。
   中午的职工餐厅,吃饭的人很少,一周没有在家吃过中午饭的,回家和家人团聚去了,要么趁机和朋友聚会去了,在上班时间,都忙,抽不出时间聚一聚。
   我端着长方形不锈钢托盘,逐个地往盘子里挑拣着自助餐,这时手机在腰间震动起来。我把托盘搁在餐桌上,打开手机,是刘花果的电话。我说,喂,你好小刘。
   停了一会儿,话筒里才传来慵懒的声音:谁呀?唉,是你呀,有啥事?我说,没事。我虚伪地说,休息了,看你忙不,想请你吃个饭,怎么打你的电话你就是不接。
   我听到一阵????的声音,接着是走动的脚步声,她说,稍等啊。停了一会,她说,不好意思,我上厕所,现在好了,你说吧。
   这时,我不知道说什么了,我没话找话地说,你最近还好吧。
   她说,没什么好不好,就那样吧。你打电话我没有接是我不知道,我正在睡觉,睡觉我就把电话调成静音,最近休息一直不好。
   我装着关心地问,怎么啦?病了?还没有等她回答,我开玩笑地说,不会是太痴情或者失了恋吧?
   刘花果说,可能吗?谢谢你的关心。我没有病,也不会痴情到失眠的程度,更不会失恋,因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恋爱,怎么会失恋?你怎么像幽灵一样突然就蹦出来了?
   我笑了,想你了嘛。她说,谁信?你们男人我算是看透了,就剩嘴甜了,哄得女人一愣一愣的。你现在在哪?
   我说在单位餐厅吃饭。她就问我为什么不在家吃饭,我就随便找个理由敷衍了一下。最后我说,以后,如果还有什么讲座给通知一声,我还没有受够你们的教育,特别是你的教育。
   这时,电话里长时间没有声音。我对着话筒喂喂了两声,再拿下来看看手机屏幕,上面跳出一个菜单:通话结束。
   财务处的老吴端着托盘坐在我的身边,吃着饭,对我说,给谁电话呢?饭都不吃了,肯定不是给老婆打的。我随口说,你猜对了,加十分。
   旁边桌子上的人笑了起来,冲老吴说,嫉妒,啥叫嫉妒?这就叫嫉妒。
   这时,我也没有心思打其他的菜了,把盘子里的饭菜扒进嘴里,就回了办公室。
   我点上一颗烟,把茶水泡上,又把刘花果放在了心上。我又拨通了她的电话,响了两声,她就接了。还没有等我说话,她就埋怨,你怎么挂了电话?我说是你挂的,我没有啊,冤枉。她说还有事吗?我说也没有事情,就是怕你不高兴,生气可是对美容不利啊。她说,嘁,我生哪门子气啊,没事我挂了。我随口答,没事,拜拜。
   挂了电话,我感到一种不愉快。牛什么牛,不就是一个女的吗,给你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好像是求你一样,长得那个样子,也不会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说白了,和你通这个电话,纯粹是我文明礼貌的老习惯造成的,否则我才不会主动给你打呢,因为从作用来说,你刘花果不会给我带来什么,在我的生活或者工作中,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那天通过话之后,随即我就将刘花果从电话本中删除了,从我的生活里抹去她,毫不犹豫。
  
   礼拜天夜里,我读《萨特传》,睡得比较晚,礼拜一早晨醒来已经是七点半。定好六点十分起床的闹钟也没有听见。我就提前给领导请了假,假称自己着凉头疼,上班晚去一会儿。领导同意了,还关心地要我去医院看看。这样一说,我倒真觉得头有点难受了,昏昏沉沉的。但自己知道这是熬夜造成的,休息一下就恢复正常了。我就冲了一个热水澡,吃了两块巧克力面包,把一杯鲜牛奶倒进肚子,精神好起来了,浑身清爽了许多。
   九点半,我来到办公室,同事们都一边干着活,一边关心我的身体,询问我的病情。我轻描淡写地敷衍着,说只是有点头疼,可能是受凉,吃点药就会好的。一个年纪大的女同事说了实话,我说小张啊,受凉要小心,抓紧吃药打针,要不传染起来,咱们这一大屋子人都得和你一样上医院,要不给领导请假在家休息吧。
   就是就是,其他的同事也都表示赞成。我说谢谢大姐,谢谢同志们了。我是共产党员,我是钢铁做成的,我的身体能够经得起感冒的考验。那位大姐打断我:不是开玩笑的,你要赶紧去治。我正要把话接过来,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号码,我问,你好,哪位?对方答:我是大河区刑警队。我的头一下子懵了,刑警队?刑警队给我打电话干什么?我说,你打错了。对方没有作什么解释,而是问:你认识一个叫刘花果的女孩儿吗?我说,刘花果?刘花果怎么啦?
   看来你认识她。对方的话音显出很兴奋,我叫刘国强,大河区刑警队刑警,刘花果出了点事情,需要你配合我们调查,你现在能不能来刑警队?我问:她出了什么事?你们要了解什么情况?我现在正在上班。
   要不,我们过去,到你单位去?那样不好吧?刘警官平静地说,但绵里藏针。
   我知道他们来单位当然不好,警察来访,肯定没有什么好事情,即使最终结果和自己毫无关系,但是,你和同事们是解释不清楚的,你更管不住他们的心理活动,他们会在各自的脑子里演绎一个我为什么被警察询问的版本,说不定还会私下里背着我,进行有趣的深入交换意见,以期达成统一的口径,弄明白他们认为的真相,盖棺论定。
   我知道这些伎俩,我更知道警察一来就会让同事们脑子辛苦,做种种痛苦的猜测。所以我很委婉地告诉刘警官,我可以现在去,但是我得向领导请个假。刘警官客气地说,耽误你工作了,那你快点。
  
   到了刑警队,我才知道刘花果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也明白了刘警官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那天,我见了刘警官,还有一个姓张的年轻警官做记录。我说我是认识一个叫刘花果的,她是安润公司的美容咨询师,我们只见过两次面。
   刘警官把一张只有头像的照片递给我,说,是她吧?我看了一眼,说是。
   刘警官说,你和她多久没有联系过了?我说大概半年多了。刘警官说,怪不得。她现在是淮河路大地大娱乐城的小姐,19岁,今年春节经商丘老乡小红介绍去了大地大。
   他这一说,我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今年4月份一天晚上,我带着新疆炼油厂的客户到大地大娱乐城,唱罢跳罢,四位新疆来的客人要带小姐走,让她们到茶楼陪着打麻将,其中一位小姐称自己来例假,收了二百元小费走了。
   因为是司机挑的小姐,灯光又很昏暗,开始我没有注意她们,没有什么印象。可这个自称来例假的小姐,在司机付给她小费的时候,我多看了两眼,当时觉得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脸型。但是在哪里见过,想不起来了。因为自己喝了过量的酒,眼睛花了看错人也是正常的,也就没有过多地想她是谁,在哪里见过。长相近似的小姐多了,打扮得都性感、肉感,不把男人的欲望挑起来决不罢休。
   现在,经刘警官一说,我倒想起了,那个提前走掉的小姐就是刘花果。没错,就是她。我现在敢肯定,那天她并没有来例假,而是她认出了我,如果到茶楼,在明亮的灯光下,我一定会认出她,因此她就谎称自己身体不适,提前溜掉。她要保留自己仅有的一点面子,这也情有可原。可是,我认出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既然做了这一行,还怕别人知道吗?敢做要敢当。
   刘警官给我接了一杯纯净水。我就问刘警官:刘花果现在在哪?他说,你别急,一会你就知道了。
   之后,刘警官让我详细回答了和刘花果认识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并且仔仔细细地盘问我上个礼拜六礼拜天,就是前天和昨天的早晨上午中午下午晚上各个时间段里,都在哪里,干了什么,和谁在一起,等等。我都一一如实回答了。面对警察,我连礼拜天中午背着老婆,偷偷和情人在欧迪咖啡厅幽会都说了。
   最后,刘警官扔给我一支烟,递过打火机,我点上烟,吸了一口,松弛下来。
   看来,我的回答让他很满意,他说,好了,今天麻烦你了。关于刘花果的事情,你回去以后不要给任何人说,你也不要走远,出这个城市,随时听候我们询问。
   听他这样说,我马上意识到不对劲了,我这不成了一个案子的嫌疑人了吗?我说,刘警官,到底刘花果怎么了?
   她死了。刘警官淡漠地说,然后朝做记录的张警官示意,叫他出去。我盯着刘警官的眼睛,他不得不避开我的目光,眼睛朝向手中举着的烟头,慢慢地又说了一遍:刘花果死了,死亡时间大概在上周礼拜六下午六点左右,死在她的租住屋里。
   死了?她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扔掉烟头,压抑不住的情绪上来了。我站起身,对着没有任何表情的刘警官:还有事吗?没有事情我回办公室了。
   你可以走了,但是你得记住我刚才给你说的,关于刘花果的事情,你回去以后不要给任何人说,你也不要走远,出这个城市,随时听候我们询问。
   我说,刘警官我记住了,我都记住了。我大步朝门口走去,还没有走出门,背后传来刘警官的声音,他说,慢走,不送。你是最后一个打她手机的人。
   我猛然停住脚步,扭回头,说:什么?就因为我是最后一个给她打电话的人,你就怀疑我是凶手?而在心里,我要说的是:他妈的,真是弱智。
  
   后来,我再没有得到“传唤”或者“询问”。当然,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我在没有得到刑警队通知可以出城的时候,也没有走出这座城市半步,我是一个遵纪守法的良民。因此,在我知道自己是因为一桩杀人案受到讯问的时候,受辱的感觉油然而生,也就自然而然了。
   一个多月后,当地的一家晚报报道说,刘花果被杀的案子告破。凶手是一个惯犯,三十五岁,东北人,专门抢劫杀害坐台小姐,已经在异地杀害小姐5人,抢劫现金6万多元,今年春节后流窜至我市。因为凶手之前在娱乐城和刘花果认识,那天下午到刘花果住处,谎称请刘花果吃饭,在刘花果化妆的时候,用事先准备好的尼龙绳勒死了刘花果,抢走现金523元。罪犯还后悔地说,这次太不值了,不过钱少也是钱。在他的眼里,活着得有钱,有钱得好好活着。而钱就是命,命就是钱。记者采访作案动机时,罪犯交待就是为了钱,因为都知道坐台小姐有钱,钱来得快。但罪犯不知道的是,刘花果刚刚把存的3000块钱寄回了老家。最后,报纸煞有介事地说,从案件的性质来说,这起案子和北京奥运火炬传递没有丝毫关系。
   我不禁为刘花果悲哀起来。但仅仅是悲哀,并且这种悲哀,也不会存在太久。忙碌的生活和工作容不得你在个人的情感和情绪里过多停留,你只可以在其中打个盹儿,小憩一下,表示一下一个人的私人感情。
   其实,我和刘花果又有什么私人感情呢?她是一个从农村来城市打工的女孩子,为了生活,为了更好的生活,做了小姐。和杀害她的凶犯一样,她要活着就得有钱,有了钱才能更好地活着。为了在这座物质的城市里生存下去,一个没有专长特长的农村姑娘,你能苛求她什么呢?她就是为了钱,又有什么错处?问问自己,问问别人,哪一个不是为了钱?只是刘花果走了一条道德或者法律不允许的道路罢了。但是,刘花果卖身对社会的危害,远没有对自己身体和心灵的伤害更大。她难道愿意这样任人骑、任人欺、遭人唾骂吗?她难道不愿意去过正常人小康或者富裕的生活吗?刘花果曾经在一次电话里说,你们城里人为什么就要比我们农村人有钱?为什么就瞧不起我们农村人?当时我只是调侃了她一句:就因为我们是城里人。现在,刘花果的生命完结了,匆匆地走完了美丽屈辱的短暂人生。尽管她死前是一个卖肉的小姐,人们也没有必要谴责她,该谴责的,是生长小姐的土壤。而我想得更多的是,不幸竟然就落在了这个纯朴的还没有更多防范意识的刘花果身上,不是别人,偏偏是她。
   而且,谁能想到呢,那竟是我们最后一次通话。满天星斗连成一片,璀璨迷离。看来总得有最后一次,否则人生更轻更贱。我们都走在这路上,谁都没有免于死亡的特权。只是刘花果死得太年轻,死得太不人道。她来到这座城市是抱着多少的梦想啊。
   此后,我在博客里写了一篇悼念的短文,又郁闷了几天,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回复到了从前。
  
   一周之后,一天晚上十点多,刘警官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我郑重通知你,刘花果的案子破了,你可以自由活动了,你可以走出这座城市了。
   我说,我早就知道案子破了,我都已经从美国纽约联合国总部开会回来了。
   他在电话里大声笑起来,说,你不要介意啊,我们做警察的压力也很大,一个活着的刘花果对我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死。一个刘花果的死,搞得我掉了十斤肉,要保证奥运平安啊,政治任务,政治任务……
   听着他的声音,知道他是喝多了酒,我突然快活起来,说,喝多了吧?他马上说,高兴啊,今天局里召开案子表彰会,记了我个二等功,会后会餐,多喝了几杯。好,就这样吧,我通知你了,你可以出城了,你可以出城了。
   我可以出城了,刘花果,我可以出城了。我可以出城还有什么意义吗?
   而你呢,刘花果,你可就永远留在这座城市里了。你进了城,不就是想留在这座繁华热闹富足的大城市里吗?
   而今,你如愿了。
   责任编辑 苗秀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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