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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甚名谁下一句【姓甚名谁】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一位华人移民加拿大后的另类生存方式,荒唐、滑稽,折射移民生活的艰辛、苦涩与无奈。其中关于姓名与命运的玄学似是而非,却也客观反映出唯心者的生存哲学。小说趣味横生,发人深省。
  
  一
  
   接到姐姐从国内打来的电话,说姐夫家的一个远亲挺能折腾的,一家三口也移民加拿大了,要我务必接一下飞机,帮忙安排安排。
   姐姐是顶疼我的人,轻易不开口要我做什么,尤其是我全家移民到加拿大以后,姐姐更是牵挂,家里的难处她都一个人担了。有时我怨她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也只淡淡地说一句:“你出门在外,又是异国他乡,不容易。我们在家里,什么事都好办。”
   姐姐开了口,我当然会格外尽力了。
   我的街角店位置好,周边没有什么人竞争,生意一向都不错,尤其是彩票机,维持了一大批非常稳定的客人,他们忠心不二多少年如一日。这些买彩票的客人大多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买彩票是他们生活中十分重要的一个内容。也许,某一天他们就是那个幸运者.他们为买而买,但不会像赌徒一样,让自己陷进去,更不会把生命赔进去。有些人可以从容地用一组数字来买一辈子,如果中了是他们的幸运,没有中也好,他们总归是试过了,他们善用了上帝给他们的机会。因为这样一群客人,我的街角店年中无休,从来没有关过门。
   为了接姐夫的远亲,我预备关门半天。至于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好安排的。我街角店的楼上还有两间库房,里面有床,有沙发和电视,还可以煮东西吃。他们一家可以先住下来,倒倒时差,再根据他们自己的状况从长计议吧。
   我的太太视力不好,当年我们刚移民来,太太去制衣厂打工,夜以继日地做,眼睛充血,后来,视力就大大减退。目前,也只能在家做做饭、洗洗衣裳了。我叫她做点饺子,煮一锅粥,长途飞行,刚下地这一口粥实在是要紧。
   新移民初抵埠,过移民局,海关,都没有那么快出来的。我在一个差不多的时间里关了店门,临出门前,我用店里出售的粗水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吴铅”两个字。
   感觉中这个叫吴铅的人,偏瘦,戴一副眼镜,不怎么爱笑。
   但是,当一个中等偏胖的男子推着四个大箱子,两眼笑作一条线向我走过来时,我也乐了,人尚且不可貌相,我怎么可以以名字去推断人呢?
   “我是吴铅。”他大声说话。四周有人侧目。
   紧随在吴铅身后的是一个肤色白净的少妇,一手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另一手拖着一个小箱子,母女俩的背上,各背着一个大书包。
   吴铅指着少妇说:“我爱人,媳妇,古代时叫贱内,白玫,白色的白,玫瑰的玫。小女。我们一家人。”
   “欢迎你们来温哥华!欢迎欢迎,辛苦了,一路上。”
   “不辛苦,辛酸了,她们两个,还掉泪呢。”
   听吴铅说话,心中颇有些喜欢,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他有趣。因为心里惦记着我那一批铁杆儿顾客,实话说还有停车场一点点往上蹦的停车费,我的步子显得又快又大。
   吴铅对一切都表现出好奇。好像把心里的每个活动都变成了旁白,看花说花,看开出租车的说旁遮普语的印度人,他就说他们头上的包布……而他的叫白玫的太太和女儿则显得十分安静。话题和她们有关时,她们就笑一笑,用极其简洁的方式回答一下。我心中发笑,这个家有点意思,他们推选了一个新闻发言人,代表全家讲话。
   多亏我的车是别克商务,又拉人又拉货,不然一定会装不下的。
   在车上,吴铅坐在我旁边:“我应该叫你大哥吧!”
   我笑了笑说:“别客气!在加拿大大家都很随意,怎么舒服怎么叫,孙子对爷爷奶奶直呼其名也不算失礼。你就叫我比尔吧。”
   吴铅反应很快:“比尔?盖茨?”
   我说是。
   “那后面那两个字呢?”
   “噢,那是人家的姓……”
   “比尔,比尔……”
   吴铅在口中念叨,若有所思。
   我说:“你们也都要考虑起个英文名字,方便大家称呼,我们中国人的名字,洋人念不好,也不容易记。”
   吴铅说:“我们已在考虑当中,白玫那里正有一本小册子,全是洋人名字,安顿下来后我们就着手办。这是大事,一定要找一个叫得响的名字。白玫,我跟你说,你选那几个都不行,名字可重要了。你说咱俩的名字,一个吴铅,一个白玫。我这是硬鼓着劲儿改了个字,把音调了一下,好一点了。之前我叫什么,吴――前,这是历史的产物,也是历史的错误.‘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我出生时已是‘文革’后期了,但我父亲还是摁着给我取了一个革命的名字,吴前。我怨父亲目光短浅,只看了‘文革’,没有看到后来经济腾飞,全国人民努力挣钱奔小康的前景。他这么一史无前例,我变成‘吴钱’了,那‘前’和‘钱’是一个音,你看后来我是多么努力在工作,仍然没有摆脱‘无钱’的命运。为改名字,我和父亲半年多不说话.他说你这个人年纪轻轻怎么这么迷信啊?给你取名字,是我的权力,你无权剥夺,我取什么你就得叫什么。你看人家《水浒传》里的军师,叫什么?叫吴用,你能说他名叫吴用,人就变成废物了?你要改这名儿,就不是我儿子了。”
   白玫插了一句:“你是有点太在意名字了……”
   吴铅急了:“不在意行吗?一个人的风水,命理格局都暗含在名字中。你看咱家,你叫白玫,白玫白玫,多念两遍你就明白了,一辈子挣的,攒的,辛勤劳动得来的一切――白没了。人家没了可能还能找点赔偿,减轻点损失。你倒好,没了还是活该白没了。你说咱那点股票跌成啥了?你爸又不跟你断绝关系,叫你改个名字,偏不改。你知道吗?咱家移民出来这点好风水,全是因为我把‘前’改成‘铅’了,躲了‘无钱’这一说,‘无铅’,国外欢迎无铅玩具,无铅无毒,孩子高兴,大人安心。你说是不是?吴雅力。”
   吴铅回头看和白玫坐在后排的女儿:“你该感谢爸爸,爸希望你一生都轻轻松松的,没有压力,考试都有好成绩。吴雅力,也就是说你永远不会考个鸭梨回来。”
   吴雅力说:“妈妈也帮我取了呢,又想自己摘桃子。”
   吴铅高声说:“嗬嗬,妈妈只取了第三个字,没有中间的雅字,你想想,‘吴丽,吴力’,一辈子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没有力气。中间那个雅是爸爸的主意,那可是点睛之笔啊。”
   我禁不住笑了。“好了,到了这边就不复杂了,一人一个英文名字。不像中国字,笔画多,画面感强,有音有义,容易对人的心理有暗示……”
   吴铅认定自己拥有真理:“不是暗示,名字里真的有风水。”
  
  二
  
   吴铅一家就在我的街角店的楼上住了下来,倒了一周的时差。接着跑银行,跑政府各部门,办工卡、办医疗卡等等。白玫的英文还不错,可以应付这些杂事,我也就帮他们策划策划。等他们一天跑下来,等店里客人稀少的时候进来给我汇报汇报,一切顺理成章地进行着,新移民都是这样开始他们加拿大的生活的。吴铅的积极的人生状态和白玫的沉静、务实、注重细节的作风,形成了互补,使事情在一个良性的系统里面正常进行着。当然,我也是功不可没呀。我适时地从旁指点,使他们更快地适应环境,早日融入加拿大这个多元文化的大家庭中来。
   一天上午,吴铅手里拿了一张纸在门口探一下头。见店里有三五客人正在喝自助咖啡,刮彩票,他便在门口站着等。打发了客人,我叫他进来,突然见他手中拿着烟。
   “吴铅,你不是不抽烟吗?”
   吴铅笑着说:“戒了五六年了,不知怎么回事儿,这两天很难受,晚上睡觉老觉得屋子在摇晃,像地震了……后来发现,是烟瘾犯了,抽一口就好受些。”
   我知道吴铅家的经济状况一般,出门的盘缠也有限,照眼下这样下去,分明是在坐吃山空。
   这还没有自己出去租房子呢。吴铅已多次对我说他们不能麻烦我太多,还是要想办法去租一个地方住。我从他们看过的中文报纸上发现,在吉屋出租的那些广告中,有地下室出租的广告都用彩笔画了圈儿。
   都是男人,我了解吴铅心中的恐慌,有意宽慰他:“你还是时差,每个人体质、敏感度都不一样,再过几天就舒服了。加拿大的许多地方都是禁烟的,再说都已经戒掉了,我看还是不抽为好。”
   吴铅是那种不笑不说话的人。
   “我们在商量英文名字的事,讨论好几天了,你帮我把把关啊!”
   “说来听听。”不知何故,我心中对这一家三口的英文名字真的有点好奇。那天机场回来的路上,吴铅一家关于名字的谈话令人印象深刻。
   “你先听听我的想法啊!――不对之处还请指正。”看着吴铅严肃的表情,我心里知道,他就没打算让自己错。当然,出国十年了,眼看着多少个建国、永刚,变成了彼特和麦克;多少的晓红、春梅,变成了提娜和特蕾莎。吴铅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对取英文名字如此严肃认真和讲究的人。我叫比尔,也是因为我原来就姓毕,容易记、容易念,对自己的中文名字又不是颠覆性的。我当比尔先生也十年了。十年下来,我就是比尔,比尔就是我,已经分不开了。至于身边还有其他的比尔,也是容易区分的。比如,常来店里的就有一个拄拐杖的比尔先生,而我是那个开杂货店的中国人比尔。
   吴铅反复看纸上的英文名字,思忖着先说哪一个。我忍不住对他说:
   “吴铅,叫什么名字在这里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个符号而已。”
   “不对,是大事儿。我们叫这个名字的时候,这个人的命运就开始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命运。白玫说英文里名字就是名字,没有其他含义。这么多人就在有限的这些名字中选来选去,有些人名扬四海,威名远播,名震遐迩;而有些人就名不见经传,无名小草一样,好像从来都没有活过。我以为选英文名字的标准,应该是找那些知名人士、成功人士、名垂青史的不朽人物,这些名字是成功的经验,值得借鉴。这些名字也应该是我们人生前进的一个方向。所以,从今以后就叫白玫玛丽亚吧,圣母玛丽亚,女人的名字中没有哪一个比这个更伟大更全面了。再说,嗨,这是后话了。”
   我看出了吴铅吞回去的那句话的意思,来到加拿大,天时地利人和,再添人进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谁知道,有人费尽力气移民到此地,就为着这样一个目标也说不定。吴铅有此想法不出奇,但是,他也不想表现得太急切。
   我说:“好,有一个玛丽亚了。你和雅力呢?”
   “雅力就叫维多利亚,很大气,代表着一个鼎盛的时代。历史上有许多贵族的公主叫这个名字,叫维多利亚的王后也有啊。比较高贵吧。有点缺憾,就是这个‘维多利亚’和‘圣母玛丽亚’的丽亚重音了,叫出来会让人觉得是姐儿俩,而且四个字的那个是姐姐,三个字的是妹妹。可是,没有再比这个更好的了。后来想雅力可以叫亚历山德拉,中世纪有一个非常智慧的王后叫这个名字。但是我念来念去觉得别扭,咱刚用吴字把压力给灭了,不能到了这儿以后,又让‘压力山大了’。不行,否了。你觉得这个维多利亚怎么样?”
   吴铅望着我,我赶紧说:“不错,真不错。咱们的省府所在地,那个岛就叫这个名字,漂亮得不得了。那么,现在你姓甚名谁呢?”
   “我,我可不能让这一个‘吴’字定了我的乾坤。我曾看过一本关于世界之最的书,古往今来,最富有的人是一个叫所罗门的王,权倾天下,富甲一方。我要大胆地叫出这个名字。我不能一生都‘无钱’吧。这个名字对我的人生是一个挑战,如果不到加拿大,我是永远不可能让人叫我所罗门的。你觉得怎么样?”
   吴铅的眼神根本就不是征询的,而是决绝的,今后,如果你不叫他所罗门,他一准不会搭理你的。边思忖,边在脑海里迅速地过这个名字的英文拼法,我想起曾经在教会的查经班里查过《圣经?传道书》,其中“虚空的虚空,一切都是虚空……”发出这个长叹的人就是所罗门王。虚空就是“无”,很想对吴铅说:“即使是这个富可敌国的所罗门王,在他拥有了人间可能有的所有的财富以后,心中依旧空虚,仍觉得人生的虚无和空幻……”
   我笑着耸耸肩说:“不错啊,如果你喜欢,为什么不可以?”
   从那天起,我的街角店的楼上住着的一家三口,所罗门、玛丽亚和维多利亚。我也在心里为这个家庭祈祷,求上帝赐他们日用的饮食和永生的国度。
  
  三
  
   现如今的年月和手中的钱一样,越来越不经花。洋人和我们一样,在说时间过得快时,也用飞来形容。所罗门一家没有再去找别的房子,依旧住在杂货店的二楼。那是他们抵埠后的第二个月,有一天,所罗门和玛丽亚一块儿来找我,所罗门说:
   “比尔大哥,我们觉得您这儿住着挺好,挺方便的,如果不是太打搅的话,我们想租您的地儿住。您要搁东西只管搁,反正我们的东西也不多,这一半年先不急着安营扎寨,以创业为主。当然,一定要不麻烦您才行。”
   我说:“我不麻烦,只是我开门早,关门晚,街角的生意就是要耗时间的,人来车往,怕你们休息不好。开玩笑,咱可是名门望族啊!所罗门王、圣母玛利亚、维多利亚公主……”
   玛丽亚慢悠悠地说:“是啊!咱是名门望族,更不能去住人家的地下室,那太压抑了,会把心态搞坏的。大哥,您说我们给多少租金合适?”
   我说:“不急,你们先住着吧,等找到工作再说吧。”
   所罗门说:“我们先象征性地给您一点,这样我们住着也安心,等我有了工作以后,再正儿八经地租下来。”说着将200加元递给了我。
   我坚持说:“以后再说吧。”
   玛丽亚说:“大哥,我们知道200加元租不到这样的地方,您要不收下,等于不给我们这个机会,等于不希望让我们住在这里,那我们的压力就太大了。又要找地方住,还要找工作……”
   这时候,女人说句话总让人心软,我拿了200加元。所罗门一家便安心地住了下来。
   所罗门一门心思找活干,争取能早日开工,不出门的时候,也是在那边打电话,问人家要不要人手。有时见他信心满满地出去,回来时却垂头丧气的。玛丽亚倒是顺利地在唐人街一家菜市场里找了一个捆扎、整理蔬菜的活儿。人真是此一时彼一时,找到了这样一份工作,也让所罗门一家人高兴了一阵子。玛丽亚说,她会好好干,争取进步到收银员那个位子。
   屡屡受挫的所罗门情绪低落,玛丽亚每天工作的时间很长,所罗门要在下午三点钟左右去学校接维多利亚回来,九岁的孩子,已经非常努力地去适应新环境了。我对所罗门说:“你可以把维多利亚放在我这里,饿了有吃的,渴了有喝的,孩子大了,很懂事。”
   所罗门有些懊恼:“我觉得有点邪,我他妈的又不是去竞选总统,你知道都什么活儿呀?搬运工,那是蚂蚁干的活儿,咱也去了,愣不要,不要就不要吧,那眼神像什么……”
   初来乍到,大部分人都会经历所罗门式的情绪反应,心里很替他难过,帮他叹一口气说:“正常的,正常的,个个都经历过这些事,一定能找到适合你的工作的,眼神那种事就别放在心上了,反正你是所罗门,又不是艳照门,愿怎么看,看呗!”
   所罗门大笑。
   第二天一早,所罗门又去找工作了,临出门前他到店里泡了一杯茶,郑重地告诉我:
   “我先把所罗门这个名字废了,眼下要干的这些营生,要受的窝囊气委屈了这个名字,等什么时候混得配得上这个名字的时候,再把他叫回来。从今天开始,我卧薪尝胆,用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开始闯江湖去。大哥,以后就叫我肯吧。为了我的家,我高贵的名誉,让我做什么,我都肯。”
   来不及对所罗门沦落为肯表示感想,肯就端着茶杯出门了。
   那天黄昏时分,肯回来了。他说他找到了一份洗地毯的工作。肯说:“还不错,对方也是大陆人,水利学院毕业生,洗地毯,沾着水呢,还不算太不对口。他一个人做不过来,让我入股,股份制的,想让我有积极性吧。设备、技术、客源都现成的,我算人力投入,他八我二,他提的方案。我说怎么样都行,今晚就开工,我回来说一声。”
   我提醒肯,多算算账,别干了活拿不着该拿的钱。
   肯说:“应该不会,人挺厚道的。中文名字叫李察,到这儿来后,乾坤倒转,叫查理。”
   这第一单生意,肯干到第二天一早才回来。
   看着肯满面倦容,不禁有些担心:“多大的地毯,要洗一夜啊!”
   肯说是一间大公司,整个楼里每一间办公室的地毯都得清洗。人家上班,他和查理下班;人家晚上下班,他们再去上班。这些日子都得这么干,不能停了。
   我忙说:“你快回去抓紧时间睡觉吧。下午还要接维多利亚呢。”
   肯说:“我没得说,肯定得好好干了。肯干就对了。这就是这个名字带给我的运气。”
   说着,肯笑了。我分明看见他眼角成束的皱纹比刚来时深了许多。
   接下来的日子,同样的时间,肯出去、回来,他的脸愈发憔悴,背影也更显疲惫。有一天出门前他下来翻报纸,在广告那一栏里,他找到了查理的广告,有点兴奋地说:
   “查理每天都接到要求洗地毯的电话,有些是老客人,但眼下这个大活儿必须再加快点速度,不能拖得太久,如果不能速战速决,白天可能还得开工,不然客人会流走的。但是,实在太累了,人就是晚上睡觉的动物,白天怎么睡,好像都不是觉,只有晚上睡的才是觉。昨晚上太困了,我差不多是闭着眼在洗地毯……”
   “查理怎么样?”我问肯。
   肯说:“比我强,他说习惯了就好了,人没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
   不知怎么回事儿,人很容易陷入到一种情境当中去,我也不明白怎么会如此关注肯一家,每天黄昏目送他出去,有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第二天再看他平安回来,就觉得肯又打了胜仗回来,心中为他欣喜。
   那家大公司的活终于接近尾声了。早晨,我如常开了店门,打扫店内外卫生,却迟迟不见肯回来,心中有些忧虑。正准备打电话给查理,却见查理的车停在了门口,查理从车上搀扶着肯下来,正要从屋后的梯子上楼去。我赶紧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查理说:“活儿都干完了,我们收拾了工具准备下班,出门的时候,肯撞到了玻璃门上……”
   肯的头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出他的表情,嘴角也青紫着,好像肿了起来。肯嗫嚅着说:
   “我的下一份工是开出租车了,应该改一个印度名字,叫克里希那穆提……”
   情知不该笑,但肯的一番自嘲实在让人忍俊不禁。他一定是想到那天刚下飞机,就引起了他高度注意的裹着头的印度弟兄们。肯头上厚厚地缠了一圈绷带,和开出租的印度兄弟真有几分相似。
   “你感觉怎么样?”我问肯。
   肯说:“我哪有什么感觉,那玻璃门也擦得太干净了。我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撞上去,马上就是冰凉的什么东西糊了一脸,也不疼……”
   查理说:“幸好玻璃没有碎,玻璃碎了就不是这十几针的事了!”
   肯说:“没事,咱俩第一次合作实现了开门红。可我想咱那哪是洗地毯,那是啃地毯呢。肯这个名字,我看也就算玩完了。”
   回到房间,我和查理帮着龇牙咧嘴的肯仰卧在床上。楼下店里来了客人,正叫我,我赶紧去做我的生意。客人不断,一份报纸、一张彩票、一盒烟、几个信封,都是几块钱的买卖。手指敲着收银机的键,耳朵却竖起来,听楼上,悄无声音。查理的车停在外面,那是一个限时的车位,估计俩人都熟睡了。我想难得浮生半日闲,成全他们了,睡去吧。
   肯渐渐好起来了,拆了绷带,从太阳穴开始一道猩红的伤痕蜿蜒着深入发际深处。在北美明亮的阳光下,格外醒目。后来,肯索性将头发留了起来,从左向右边那么捋过去,正好可以把伤疤盖起来。
   当日,肯单方面把房租提高到了600块。我想,他一定和查理分红了。奇怪的是,和查理合作的事再也没听他说起过,而那个查理也没再来过。有一次随便聊天,提到查理,肯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大股东炒小股东的鱿鱼,我自己不小心撞玻璃上了,怨谁?总不能告人家玻璃擦得太干净了?你知道吗?查理第二天就另雇了一个人干活去了。我能理解,生活,生存所迫,情义呀、诺言呀要往后排。查理还是查理,咱也不能叫人家‘差劲’。”
   肯的头发长长了,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一见人就笑呵呵的。我想也只有我能看出,他故作轻松状,实在是为了掩饰内心深处的焦虑和紧张。我知道他在给自己的生活找出路。有一天,他拿着一沓名片给我看。
   “谁的名片,这么花哨?”
   “醒目啊!”肯显得很得意。
   机构名称是“新大陆姓氏堪舆”,业务范围包括起名、更名、换名等等.还有根据名字预测婚姻、职业、人际关系。
   名片的另一面印着四句文言文:
   “地府抽丁
   天榜挂号
   姓延香火
   名定乾坤”。
   ――来自东方新大陆的智慧。著名的姓氏学专家,姓名风水大师:
   释迦?默哈穆德。
   我简直,简直看得目瞪口呆,这个吴前――吴铅――所罗门――肯――释迦?默哈穆德,我一时不知怎么来称呼他了。他的头发长了,前面足以盖着伤疤,后面也可以扎起来一个马尾了。眼前的这个人变得陌生起来,他究竟是谁?姐姐在最初的电话里为什么什么都没有透露过呢?
   肯从前向后捋一下自己的头发说:
   “天意吧。那玻璃就是叫我迷途知返呢。不撞开瓢不明白,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从明天开始,咱上正常班,朝九晚五,就在唐人街街边站着,专门给有需要的人诊断姓名,把脉命运,人想走一条成功的路,必须从姓名入手。我除了自己这一张嘴,三寸不烂之舌,什么投资都不要,不要办公场地,连电话都不要。普天之下,过去打伞的,过来穿蓑衣的,哪一个都有可能成为我释迦?默哈穆德的顾客,只怕一张嘴说不过来呢。不知大哥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天黑了,一个人不小心走进了坟地,见一老人正拿着凿子和榔头在敲击着墓碑。这个人非常害怕,就问老人在干什么?老人不停地凿着,幽幽地说,名字刻错了,我出来改改。你说名字有多重要。”
   我看着他,半张着嘴,完全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自言自语叫出一声:
   “释迦?默哈穆德……”
   他高兴地说:“不别扭,还挺顺的,是吧?”
   我点点头。“明天上班?”
   “我都准备好了。不信,给大哥表演一下。不说别的,只说您这比尔两个字。或许缺了盖茨,你就只能在这个小店里站到人老珠黄了……”
  
  四
  
   释迦?默哈穆德每天长发飘飘出门去,黄昏时踏着夕阳归来。据他自己说,每天都有斩获。这时,他又主动把房租提到了800元。我再三推辞。
   释迦?默哈穆德贴近我压低了声音说:“我撩嘴打牙,帮人排忧解难,我喜欢说,人中意听,愿打愿挨,现金交易。再说,我发现这地方寂寞的人不以人论,当以群论,有一个庞大的寂寞人群。他们心里有话想说,但他们要选择,选择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来听,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吧。”
   我还是觉得心里没底:“你可以这样做下去,其实也可以考虑租个固定的场地,做咨询公司之类的?”
   释迦?默哈穆德说:“我看这人间不过是一个江湖,江湖定下来就死了,还必须得有神秘感。每个人都有故事,故事里就带着个人密码。透过对名字的解析,我解析的是人的生命,对名字的肯定、修正或更改,其实是对人生的肯定、修正或更改。这个世界上没有百分百健全人格的人,是人就有缺欠,就有对完美的渴望。帮助人们有勇气改变自己,挑战自己,我觉得很有意义。我越来越不想它是普通生意,挣钱的生意.生意更是活着的意义。”
   我由衷地点头,因为释迦?默哈穆德讲的是一个道理,我也看见他是在这样实践着。但是,我心中隐约有一点不安,我也不确定这个已经移植到吴铅身上的释迦?默哈穆德会不会顺势将吴铅带去一个我们真的无法了解的次元里去,往好听说是出神入化,说得难听一点就是走火入魔。
   恰在释迦?默哈穆德飘飘欲仙的当口,玛利亚的肚子传出了怀孕的喜讯。这真是一个再红尘不过的信息了。可他的工作却要他从遥远的东方来,是一个曾在帕米尔高原的冰洞里修行过多年的得道者(当然,他年轻时确实在那里当工程兵,开山放炮筑路),他餐风露宿,不食人间烟火。但是,我看见的释迦?默哈穆德还是像一个新移民爸爸一样,在从唐人街回来的晚上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一半是惶恐,一半是欢喜,坚持要两家一起吃饭,表示庆贺。他故意把自己喝醉了,借酒说了醉话。我的太太和玛丽亚在一边讲坐月子的事情,对释迦?默哈穆德的醉话听若罔闻。万变不离其宗,他的醉话还是和名字有关。
   “人可以无钱、无势、无名、无权,我姓吴,我不是污蔑自己啊,但人唯独不可以无子,无子就无后啊!天无绝人之路。我来到加拿大,可以有儿子了。我早就准备好了,我儿子的名字就叫巴顿。知道巴顿吗?”释迦?默哈穆德问我,我点头说:“知道,大将军。”
   大家都说知道,只有维多利亚大声说:“我同桌家里的狗叫巴顿,是一只纯种的爱斯基摩犬,可漂亮了。”
   释迦?默哈穆德瞪着眼睛听着,突然直着声问:“是公的,还是母的?”
   维多利亚摇头.
   “明天去给我打听一下。”命令的口气。
   我太太急忙说:“都叫巴顿了,一定不会是母的。”
   释迦?默哈穆德拍拍脑门说:“喝多了,就像我儿子,都叫巴顿了,怎么能是个女孩呢?巴顿他娘,你可了不得了。叫你玛丽亚没错吧。记得那天晚上我跟你说什么了……”
   玛丽亚看着释迦?默哈穆德,脸腾一下红了,大声喊:“打住吧你,越说越离谱了。”
   释迦?默哈穆德自顾自说下去:“还说我说得离谱,难道我错了吗?我那是想让你有信心,增加受孕机会。看,这不就来了吗。我就说这世上的儿子哪能生得完,总生总有,儿子多如牛毛,女儿浩如烟海,那是生不完的……”
   玛丽亚实在有些挂不住,上来堵释迦?默哈穆德的嘴,“行了,留下唾沫星子明天去唐人街再喷吧。”
   我和太太也就趁机离开了。在楼下还听见释迦?默哈穆德一口一个“巴顿他娘!巴顿他娘!”在叫。
   太太怕冷似的靠在我身旁,长叹一口气:“如果不是巴顿怎么办?”
   我和太太生了三个女儿,六条小辫子。记得小三刚生出来,太太失望地流下眼泪,说:“再等等,再等等吧,说不定还会长出来的……”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相信上帝在每件事上都有祝福,端看我们是不是那个晓得神心意的人。
   六条小辫子,都是太太一手带大。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我为什么一直守着这个街角店。出来这么多年了,不是没有别的机会。但这个小店养育了我全家,年复一年,我们和店已经密不可分,这点生意,这个店已经是我们家庭中的另一个成员。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了,店里的一切都和我们刚接手时一样,完全不曾改变,多叫人安心啊。对这个店,这点生意,我的心是一个要为她养老送终的心。这么久以来,我还没有办法把我内心的这些感受谈给释迦?默哈穆德和玛丽亚听。我虽不会在名字中间察看风水,但我以自己经验过的心思去想,释迦?默哈穆德带着一家人走在路上,该经历的必须去经历,该流的泪必须要流出来。他想看风水,就看风水吧,虽然大多数人在路上只看风光,好风光里暗含好风水了,谁都无法代替另一个人活。尽管这样,我还是嘱咐太太,有空多关心玛丽亚,让她有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不管是多如牛毛的儿子,还是浩如烟海的女儿,都是上帝的礼物,恭敬领受,用心看护,仔细抚养。
   太太轻轻地说:“知道了。”
   释迦?默哈穆德这个名字真的开始有点名气了,经济不景气,失业人口激增,恰恰帮了释迦?默哈穆德的忙。中国人讲命,西方人看走不走运,人们都相信在我们看不见的什么地方,有一只神奇的手,在转动轮盘,调试着命运。
   这一天,我看本埠三大华文报纸登出了同样的一则广告。释迦?默哈穆德开班了,专门讲授成功学。副题是,用东方的智慧在西方生存。我留意记下了他讲座的地点和时间。关了店门以后,我匆匆赶去现场。想听听这个叫释迦?默哈穆德的东方智者如何以自己的人生经验为例讲述成功的话题……可惜到那里时他已讲完了,正是观众提问的时间。但现场气氛仍然十分热烈。
   释迦?默哈穆德用慈祥的笑意,将两只眼半眯着,他讲话的语速比平时慢了许多,他说:“你认为你的名字平庸、无生气、也无特点,你看着你的名字心里就百分百知道今生将是平庸无趣的一生了,为什么不改了它?把那个没有创造没有活力的平庸的一生换掉,连同那个平庸的名字扔到一边去。用一个让你兴奋的热血涌动的名字,在你耳畔响起来,让这个名字唤出你心深处的烈火岩浆,让他来燃烧生命。让你的名字是那块红色的斗篷,让你的生命是那头一见红色就发疯发狂的牛。不要扼杀你生命中间另外的那些个你,放他们出城漫步,由他们上天入地,给他们出路,给他们放生。生命是一个整体,他活了,你就活了。”
   他的话被掌声打断.他微笑着环视会场。
   “好的,是的。让我们改掉你的名字,透过改名字,给你一次机会,重新来过。不是重复上一次的样子,而是一个新人的,在新名字之下的全新人生的开始。在这个新名字里,注入了所有成功的基因。从此后,你就是一个成功的人生了。”
   会场掌声雷动。
   大约是那个刚才提问,认为自己有一个平庸名字的女子,拿着签名簿上去求她的新名字去了。
   记得有一个圣人或者是先知说过一句话:“这个世界是想象出来的。”释迦?默哈穆德在这里讲成功学,在我的观念中是一桩荒诞不经的事,但它实在是正在发生着。可是,我又转念一想,这个世界上满嘴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人比比皆是,谁说成功学必须要一个功成名就的人来讲。什么叫成功?这世上哪怕是最微小的一个成功不是都相对于失败而言的吗?一个谙熟失败之道的人,是不是也就得了成功之真昧。
   会场的气氛持续热烈,那从前有着平庸名字的女子有了一个新名字,她的样子立刻卓尔不凡起来,她上去拥抱释迦?默哈穆德。我分明看见释迦?默哈穆德心中的本意是想逃避这莫名的热情,但他还是礼节性地拥抱了那女子,用一种奇怪的表情和手势祝福了她。我看得出他动作里的生涩和故意。
   是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被人们想象出来了。
   一个人做先知的时候,家里人或者知道底细的人最好别出现。我离开了释迦?默哈穆德的演说现场。尽管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惘然,但是面对释迦?默哈穆德时,人们表现出来的那种热情我是羡慕的。那种热情来自生命的活力,弥足珍贵。
   东方智者的出现,没有让时间放慢脚步,反而使时空更加魔幻。玛丽亚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远近看都只是一个肚子,玛丽亚被压扁了躲在肚子后面。常常是肚子在拖着玛丽亚四处挪动着。
   许久以来,释迦?默哈穆德开口巴顿他娘,闭口巴顿他娘地叫着,生怕少叫一句,那巴顿就飞走了。
   随着预产期的临近,每个人都有如临大敌之感。维多利亚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放学回到家,她就盘桓在母亲的大肚子左右,很像是皇后身边高呼“皇后驾到”的那个人。玛丽亚坐在沙发上,维多利亚就会把小脸贴上去,听弟弟,从肚脐眼部位对弟弟喊话。有一天,维多利亚照例听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问她的叫释迦?默哈穆德的爸爸。
   “我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你们知道我是女孩儿吗?”
   释迦?默哈穆德说:“当然知道了。”
   维多利亚若有所思: “如果妈妈肚子里不是一个弟弟,而是一个妹妹呢?我们还叫他巴顿吗?”
   释迦?默哈穆德突然心不在焉起来: “爸爸是姓氏专家,就是妈妈生出一个恐龙来,爸爸也知道他叫什么.放心吧。”
   我们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一日正午,街角停下一辆大卡车,如果没有施工,街角是很难看到这样的大卡车的。
   车上下来两个人,要见释迦?默哈穆德,看样子很生气。
   正说话间,玛丽亚摇摇晃晃进来了,听来人在找自己丈夫,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看玛丽亚嘴唇青紫,举止笨重,那两人也好像不似刚进来那般生气了。两人说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是一间运输公司,生意一路不景气,就请释迦?默哈穆德去看企业风水。公司原来叫“通路运输”,释迦把它改成了“路通运输”。原指望生意能好起来,但是从改完名字的当月起,就连续发生了一系列的怪事。先是一辆车从桥上掉了下去;接着是去指定的地点拉货,十几吨的货物却不翼而飞;更离奇的是,一个有良好记录的老司机居然把车丢在美加边境,他的尸体却出现在很远的美国小镇里………大家都很恐慌,每天都接到员工的辞呈。
   听他们这么说,我和玛丽亚都表示惋惜。玛丽亚叹一口气说:“你们找他做什么?若觉得路通不好,再改回通路就完了。我倒觉得路通更好一点呢。”
   我也说是,一个要做功夫让路通达,另一个是路原本就是通达的。对运输公司而言,当然是路通的好,通路是工程兵的工作。
   两人说想和释迦?默哈穆德协商一个理赔的方案。不等他们说完,玛丽亚又说: “那车不是释迦从桥上推下去的;十几吨货不是释迦意念搬运的;老司机也不是他杀的。赔礼都轮不到释迦,还说什么理赔呢?”
   说完玛丽亚从货架上拿了一块白巧克力,把钱放在我面前.一边吃着一边摇晃着出去了。
   也许是被这件事刺激了.半夜12点,我家电话响,是释迦?默哈穆德打来的,他的声音又紧张又兴奋:“大哥!巴顿要来报到了!”
   我和太太急忙赶过去,送玛丽亚去妇产医院。
   玛丽亚显得十分紧张,一边抓着释迦?默哈穆德,一边抓着我太太。我太太在为平安分娩祷告,对一个产难中的妇人,再没有什么比真诚和恳切的祷告更有帮助的了。只要是人无法面对的时候,就是祷告的时候! 我太太总是这样说。
   助产士为玛丽亚做了一系列的检查,用职业的平静的声音说:“这里不是医院,你不是病人,你是母亲,要生你的孩子了,你不会死的。做个好女孩儿,很快一切都会好的。”
   释迦?默哈穆德陪着玛丽亚进入分娩室。
   我和太太在外面默祷,希望一切顺利。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释迦?默哈穆德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玛丽亚出来了,一位十分漂亮的护士抱着他们的新生婴儿走在旁边。
   释迦?默哈穆德显得十分疲惫,好像生孩子的是他。玛丽亚脸色苍白,但神情安详。
   “原来想让彼得大帝排在巴顿后面,我犯了一个时间错误,弄得两人不和,结果让伊丽莎白二世捷足先登了。”
   玛丽亚说:“我爱伊丽莎白。”
   她一边笑着一边擦眼泪。
  
  作者简介:
   汪文勤,女,20世纪60年代出生于新疆哈密。曾任学报编辑,中央电视台节目编导。后移居加拿大,专事文字写作和文化交流工作。出版有汪文勤诗选,散文集《捕风的日子》,长篇小说《冰酒窝》等。曾获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等。
  
  责任编辑 王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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