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东星资源网 > 作文大全 > 初一周记 > 正文

最好的告别经典语录_告别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陈景涛的葬礼上,来了四十几位宾客,他们自觉地与家属握手,每个人的脸上都映出悲哀的神情。我和杨硕也在这些人群中,我们错过了哀悼会,到殡仪馆的时候,陈景涛的尸体已经送往了火葬场。我们随着人群来到空旷幽静的火葬场,这里就像是特地为陈景涛的离去而准备的。陈景涛躺在棺木里,站在两旁的工作人员冷冷地对这四十几位宾客和家属说,你们有什么还要说,没有什么我们就要火化了。不知道是谁先哭了出来。杨硕说,陈老的妈。那个九十几岁的老太太此时此刻努力地推动着轮椅,让我再看一眼我的儿子,让我看着他走。站在老太太身后同样衰老的女人追了上去,这是谁?杨硕问我,我摇摇头。陈老的母亲不停地将悲痛从这腐朽老化的躯壳中抽出。当陈老送进火炉后,尖锐刺耳的哭喊声被叹息掩埋了。
  中途我出来了,实在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化成一堆白骨。我走到阴凉处抽起烟看着这个地方,荒野的郊外,除了树木也别无其他,这倒也好,对陈老来说,走得清净。我掏出手机给青文发了条短信,晚上有空去吃饭吧。我顿了顿又删掉重新写了一条,干什么呢?我远看着杨硕从人群里走了过来,我发了根烟给他,你怎么也出来了?我问。看不下去了,太他妈惨无人道了。他点好烟抽了一口,表情厌恶地说,操,让他妈亲自捡尸骨,你这个受得了吗?我说,过了,过了。杨硕又说,陈老的妈当场就晕了,吓得尿了裤子,让人给架走了。手机响起来,是青文的短信,她说在上班,很忙,又问我在做什么。我犹豫了一下儿,并没有告诉她今天我来参加陈老的告别会,我说,陈老走了,我来送他。没一会儿她就回了短信,知道了。
  我和杨硕边抽烟边聊起陈老生前的一些事,他曾是我们高中的语文老师,很讨学生喜欢的这么一个人,最后因辱骂校长被开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经常去陈老家让他给我补习,高中毕业后就很少联系了,再后来听说他被人捅了,躺进了医院。听起来很有劲儿,但现在人都去了,什么都没劲儿了。杨硕说。这些都是传的,谁信啊?我把烟头扔到地上站了起来,忽然看到一个女人正朝着我们走来。不好意思,有火吗?我把打火机掏出来递给她,她点好烟还了回来问我,你是来参加他葬礼的?她向着身后指去。我说是。她又问,你是他什么人?我看着这个女人说,我是他以前的学生,巴尔多,你是哪位?她略微沉思了一会儿说,哦,巴尔多,听他讲过。我叫陈珍,陈景涛的女儿,稍后会去吃饭,到时候通知你们。说完她就离开了。站在我身后抽烟的杨硕靠过来说,他女儿不是在美国吗?不是听说嫁了一美国佬吗?孩子都有了,这女的看着不像啊。我看着杨硕,这事儿你他妈都从哪儿听来的?
  在饭局上,留下来的人还不到原先的一半儿,很多人喝着喝着就醉了,没有人再提起陈老,他们聊的都是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也没人爱听。陈珍这个时候却不在了。我说,那女的不见了。杨硕玩着手机说,谁?我看到陈景涛的妻子一直没有说话只顾着做自己的事情。我不好意思地问,您女儿呢?不见她在啊。她放下碗看着我,她化了妆,嘴上涂着鲜艳的红,碗口上也留有些许。对不起,我没有女儿,她顿了顿又说,你说陈珍吗?那是他的女儿,不是我的。她说陈珍在车里。这女人眼神涣散,就像大多数刚刚失去丈夫的女人,瞬间成为了寡妇。我和杨硕又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离开了,剩下的人都醉了,陈老的妻子像个疯女人一样不停地流泪,而且又唱又跳的。她穿着高跟鞋跳上桌子说些疯话,下面的人也叫好。我和杨硕走出饭店的时候,陈珍叫住了我们。结束了?杨硕说,没有,全大了。全大了?陈珍看着我继续说,大了也好,让他们放一放,绷久了更难受。我说,你母亲……阿姨有些失控,你最好还是去看看。陈珍皱了皱眉,急忙向里面跑,她回过头来说,改天请吃饭,今天谢谢了。杨硕转过身问我,是请你还是请我?我说,请你妹。
  那天晚上从饭店出来后我和杨硕到三里屯去晦气,至少要溜达一圈儿,这是杨硕母亲说的,不要把晦气带回家。他们的担忧太多,该放开还是要放开,杨硕说。他说了很多,大部分是高中那几年的事儿,只是我没怎么听,脑子里想的是陈老和葬礼上的事。后来杨硕喝得大醉,我把他送上出租车,自己也回了住处。我回去后已经是午夜,青文还没回来,我担心她便打算打电话过去,结果看到手机里有一条未查看的短信,是青文发来的,说给朋友庆生,半夜才会回来。最后我还是打了过去,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我就挂了。
  我是被青文吵醒的,她正在收拾行李,我揉揉眼睛坐了起来。你这是要干什么?我说。出差,去大同几天,谈个生意,我本来说给你留纸条的。她一边说话一边收拾行李,那几件我给她买的衣服,她全都装进了行李箱。你昨晚几点回来的?我问她。她又跑到卫生间里捣鼓了半天,我这刚回来还不到一个小时呢。我问她现在是几点,我又看了看表说,那我送你吧。她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不用,公司有车,直接送我到机场,你接着睡吧,到了我会给你电话的。青文从床上拎起行李下了楼,走之前她说,你再睡一会儿。说完话她就把门关上了。现在整个房子里又剩我一人,就好像一直只有我这么个人住在这里似的。我躺在床上也睡不下去了。自从丢掉了我那份美差以后,青文比以前更忙了,卡里的存款倒是够,但总不能这样吊着。我给杨硕打了电话,想叫他出来可没有人接,我又试了几次仍然不管用。我瘫坐在沙发上,胡乱地换着电视频道,我给青文发了短信,可她一直没有回复我,再打电话过去就是关机了。操!我把手机摔向沙发的另一端,它弹起来落在了地上。下面欢迎第三位男嘉宾出场……电视里播放着《非诚勿扰》,荧幕里耀眼的光在屋里快速地变化着位置,就像是壁虎,从这一端快速地跑到另一端。手机在地上响着,我以为是青文,捡起来按下绿色按钮,你丫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竭尽全力地将体内的空虚呐喊出来,对面沉默了一会传来一位陌生女人的声音,巴尔多,我是陈珍。陈珍?我愣在电话这头,我以为是我女朋友,不好意思。我紧张得连说话的声音也颤抖着。你现在有空吗?警局的人打了电话给我,说发现了新线索,你要是有空就和我一起去。我急忙答应下来,又约好了见面的地点,挂了电话,我并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快答应她这件事。我完全可以不去理会。最后我还是换上了一件合身的衣服走了出去。
  我们约定在长春桥路的海淀分局门口见面,我到的时候陈珍还没有来。她比约定时间晚了十五分钟,在向我道歉之后我们就走了进去。一位个头矮小的警员走上前问我们有什么事,陈珍将事情的缘由说了出来,个头矮小的警员说让我们在外面等一会儿,之后他就走了回去,约莫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另一位警员走了出来,他要比先前的那位警员壮实不少,身材魁梧,皮肤白皙。他跟我们握手说,你们好,我是王队长。接着他对陈珍说,对你父亲的死,我感到很遗憾,请你节哀顺变。他那只肥实敦厚的手将陈珍的两只手完完整整地包裹了起来。王队接着说,就叫我三儿吧,在这里没级别称谓,都是绰号,大家都这么叫我,随意随意。随后,我们跟着三儿来到他的办公室,他将自己满满地塞进椅子里然后示意我们坐下。三儿说,我曾经也是陈老师的学生,没想到再见到他的时候,却是这个样子。陈珍坐到椅子上说,你们的人给我打电话说有新线索了,是什么新线索?三儿从抽屉里掏出一厚摞的材料放在桌子上说,我们的人跟踪这个人已经有几个星期之久,我们怀疑就是这个人行刺了您父亲。三儿把照片递过来,这张照片是通过大街上的摄像头拍摄下来的,除了能看清楚是个人,别的任何细节都看不出来。三儿补充道,拍摄得不清楚,但我们的人已经盯上他了。陈珍低头看着桌子上的照片,她抬起头来说,你们有没有通知我阿姨?三儿没说话,他瞥了我一眼说,这个人是谁?他厌恶的眼神表达着不满。我看着这个肥得流油的胖子说,我也是陈老师的学生。陈珍继续说,等你们什么时候把人抓到了再来找我,我这一趟一趟地要跑到什么时候?三儿看着陈珍说,实在不好意思,案子马上就能结了。陈珍站了起来,她看了我一眼然后跟三儿握手告别,我们回去吧。
  从警局出来后我带她去附近的一间餐馆吃了些东西。餐馆很旧,绿白相间的墙面就看得出来这还是80年代留下的。我给她点了一碗臊子面,我自己则是炸酱面。来的路上她说了很多,不是关于陈老也不是关于自己,而是很多关于我的。你真的是陈老的女儿?我说。她说,难道我还要给你看DNA检测报告?我笑着说,那倒不是,我从来没见过你,陈老也没提起过。服务员把面端了上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搁到了我们面前。陈珍说,我三岁就随我母亲去了曼哈顿,后来一直生活在那边,每年都会回来探亲,但很少去看他,再后来听说他又结了婚,我也就再没去过。她说完话就埋下头吃面,她吃得很慢,就像是把面含在嘴里让它融化成汤水才肯咽下去。手机响了起来,是青文发来的短信,很简短,就俩字儿,到了。没看到你母亲啊,我把手机收起来。陈珍拿纸巾擦了擦嘴,去世了,去年走的。我对自己所问的问题感到后悔,就像在伤口上又狠狠地划了一刀。我说,对不起。她也没说什么。我们一直在那间小餐馆里聊到打烊,当她提及陈老的死时,她觉得父亲并不是被人杀害的。她说陈老没有仇人,又是个老实人,不可能被人杀害,而他的死状又是切腹,在日本,切腹是一种武士道的自杀方式。陈珍去过陈老家里,看到书柜里有好几套再版的三岛由纪夫文集,而陈老死的那天清晨,她正好在河边的长椅上读三岛由纪夫的《春雪》。陈老让妻子去买晨报,当她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死了,腹部被划开一条大口子,肠子都流了出来。你知道三岛由纪夫是怎么死的吗?陈珍问我。我说,切腹。她又说,但刀不见了,阿姨偏说是他杀,警方也这么认为。她不再说关于陈老的事情,我这次回来完全是出于人道,她说。我们在餐馆道别,她要回旅馆,临走前她问我最近有没有时间,希望可以带她到处走一走。这次回来,北京的变化太大了,她说。我答应了下来。而后我们就各自回去了。
  杨硕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查看青文从大同寄来的明信片,背面写着四个字,祝君好运,然后是她的签名。我接起杨硕的电话,孙子,你丫跟我玩儿消失。他在电话里向我道歉,说那天喝醉后整整在家里睡了一天,醒来后根本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缓过神儿来才明白在自己家里。没多久,他又带着一箱红牛来到我家。今天我们要把这东西干光,他先开了一瓶,很快就喝光了,我也开了一瓶,不过只是放在那里。巴尔多,我要去参加“非诚勿扰”,杨硕喝完那瓶红牛后对我说。我要妞儿,很多妞儿,数不完的大白腿在我眼前晃悠,这他妈的多开心啊。他越喝越起劲儿,在我家里跳起了舞,活活像个疯子。他已经报了名,过两天收拾好东西就走。他不是为了女孩儿去,而是为了上电视这件事。对杨硕来说,他的生活实在是枯燥,没有丁点儿刺激可言。而只要有那么一丝儿的刺激感都能使这头沉闷的牛变得狂躁。你信那些?别丢人了,我说。他坐下来凑到我耳边说,谁信谁傻逼。接着他又回到了音乐中去,声音在嘈杂的音乐声中显得模糊不清。都他妈是假的,全是一夜情,全是虚的,没有血,没有肉,什么叫真情实感的流露?杨硕把手举过头顶,随着音乐的节奏摆动着,红牛饮料洒了一地。这他妈就叫真情实感。他的手臂在空中挥舞着,我看着那几根手指笨拙地扭曲起来,被烟丝和闪烁的光线遮挡。
  杨硕走的那天早上,我送他去了北京西站,他只背着一个单肩包。我们在火车站吃过早饭后就坐在候车室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杨硕问我,青文还没回来?我说是,并告诉他青文去大同出差。杨硕过了一时说,你别在意我说的,青文不怎么样,见好就收吧。我说,我心里清楚。杨硕继续说,其实我看到她曾和一胖子出去吃过饭,在顺峰。广播里传出开始检票的声音,我和杨硕停止了闲聊,我把行李递给他说,替我多泡几个妞儿。他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我刚才说的别太在意。我说不在意,他笑了笑,提着行李就急匆匆地随着人群上了火车。
  晚上我回到家,将房间重新打扫了一遍。最后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剩下的红牛,瘫坐在地上边喝边翻看这些日子以来青文发来的短信,简短的几个字而已。我看了看时间还不算晚就决定打过去,过了很久她才接起电话,喂?她那边很吵,像是好几个人在唱一首歌儿,但很快这种声音就消失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问她。过两天就回去了,事情办完了,大家决定在这边玩儿一玩儿,她说。我还想说些什么但仅仅应了一声。她说,我先挂了,朋友叫我呢。是男的还是女的,我急忙接着她的话往下问,生怕她挂掉。青文叹了口气说,巴尔多,你这样就没劲了,我挂了。说完她就按下了挂断键,电话里悬着急促的断音就像是一颗红色火球正努力地穿过大气层,迫不及待要将大地烧个精光。婊子,我轻轻地拥入这火球中去化作粉末。那晚我做了梦,梦很乱,前半部分是杨硕所说的,他看到青文与一个胖子在顺峰吃饭,而另外一边则是陈老在河边切腹自杀,他手里举着《春雪》,像诗人般朗诵其中的一段,另一只手在缓慢地切割着自己的腹部,当我看到鲜红的血将要流出的时候,醒了。
  陈珍手里拿着一叠档案来到我家。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我说。她从包里掏出一本册子说,我这里有名册,上面写的都是那天去参加葬礼的人,所有信息都在上边。她说着也把名册与档案放在了一起。我倒了杯水给她,你可以去做卧底了。她看着我,你不知道我在曼哈顿是做FBI的?这些是我父亲生前档案的复印件,我从三儿手里拿来的,看看能不能找出些什么来。陈珍将档案抽了出来,因为复印的缘故,照片看上去黑成一团。我说,你现在相信他是被谋杀的?她把眉毛皱了起来,其实我真的不是很关心这个,自杀还是谋杀。我父亲对于我来说就是一片空白。陈珍靠过来,用手指给我看档案上的资料,陈老曾上山下乡过,拿过奖,做过模范教师,再后来就提前退休了。我想起陈老因为辱骂校长而被开除了,看来这事并不是真的,全校点名批评不会假,只是在念旧的份儿上让他提前退休而已。过几天我就去上海了,从上海飞回曼哈顿。陈珍将档案收了起来说,看了这么久也没什么对陈老的死有帮助的。我说,是吗?这么快,我以为你会在北京多留几天。她又说,留得差不多了,事情也办完了,剩下的就交给警察弄吧。我们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最后我请她去吃些好的,算是告别。
  我选了一家别致的餐厅,吃饭间她问起杨硕,我便告诉她杨硕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他报名参加一个征婚节目,没准儿过些日子你就能在电视上看到他。她倒是觉得蛮可惜的,在杨硕回来之前她就有可能回到曼哈顿了。我问起她几点的飞机飞往上海并要求送她去机场,她并没有拒绝。谈话断断续续地进行着,她问我是否有女朋友,我便告诉她一些关于青文的事情,并没有说太多,大概是我不想让别人发觉我和青文的异常。你之前说陈老曾提起过我?我转移话题道。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他曾寄信到我和母亲在曼哈顿的住处,几乎每个星期都寄,询问我们的状况,过得如何。再后来我母亲嫁给了一个白人,他就不再写信了。我那时候十五六岁,总是看他写的信,信上说他的学生中有个叫巴尔多的,像个抑郁症患者,每天都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我说,是吗?他是这么在信里写我的?陈珍边笑边将食物送进嘴里。那晚我们从餐厅出来后大街上空荡荡的,冷风划开皮囊,甚至血液都快要凝固。我送她到了住处,在楼下又聊了很久,我一直没有问起那些关于她的传闻,是否结婚或是孩子的问题,她看起来不像是结了婚的人。我们也没有再说起陈老,他的死对陈珍来说显得无足轻重,真像她所说的那样,这次回来完全出于人道。我回去了,我对她说。她也向我告别。当我走出十米远的距离后,她忽然从我背后叫住我,要不去楼上喝两杯吧,天气凉了。
  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挣扎着将自己扔进梦境中去,陈珍躺在我身边接起了电话。她在电话里说了几句,但我没听清楚他们在讲什么。陈珍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我问她怎么了,她说三儿来了电话,找到那把刀了。我又说,在哪儿找到的?她说,河里,我先过去一趟,你走的时候把门儿带上就得。我看着陈珍在我眼前快速地将自己整理好,这就跟青文出差那天的情景一样。等她走后,我坐在床上想,这他妈的就是一场梦。
  我从陈珍的住处出来,打了辆车回到家里,我倒了杯水然后走进客厅,看到青文躺在沙发上睡着,她听见有什么声音就立刻醒了。你怎么在这儿?我说。青文把水从我手里拿了过去,一口气喝光,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我等了你一宿。我没接她这话,你不是说过两天吗?回来也不通知我一声,好歹我也去接你。青文把腿放在沙发上,我也坐了下来。她说,用不着接,我就没走。她看着我,像是要用她瞳孔里的那点儿光将我活活晒死。那你去哪儿了?你说你去出差。青文听我说话的时候表情冷淡地看着我,甭装了,我知道你这些天都干了些什么。我看着她在我面前摊开一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嘴脸,就好像她掌握了所有信息。青文细说着每天我所做的事情,就像是她和我一起经历过一样。接着她便对我破口大骂,她如同大多数女人那样胡乱地将东西摔碎,如同野兽般疯狂地捕食眼前的猎物。当她再也没有力气嚎叫的时候,她瘫坐在沙发上哭起来。我成为了一个沉默者或是旁观者,对她的怀疑反而成了对自我的怀疑,甚至这让我觉得自己是错误的。可我在心里总是说,她的戏演得真棒,把我都给骗了。我想我应该说些什么,我刚要开口,青文就说,以后不要再见面了。这让我把要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青文走后没有再打过电话和短信,起初我会打电话给她,但总是不接,后来改发短信,短信也不回,最后我就联系不到她了。陈珍自从那天早晨之后也没有再联系我,可能她已经去了上海,临走前没有通知我。而这让我觉得那天晚上更如梦幻一般。这两个人就像打了个响指似的从我的生活中瞬间消失。每天晚上,我独自一人去附近的大排档里吃东西,看电视,乌泱泱的人挤在一起,汗蹭着汗,都落在别人身上。在电视上我看到“非诚勿扰”,想起杨硕还在那边,就打了电话过去,响了半天他才接起来,电话那头很吵,我喂了几声仍然听不到他说话就把电话挂了,过了一会儿,他打了过来,那边清静了不少。我问他在什么地方,他说在酒吧里和几个刚认识的女孩儿玩儿。我坏笑着问他几个,他告诉我三四个,可没一个让他满意,都是假纯,花点儿钱就愿意跟你走。接着他说明天会播出节目,他让我看,我答应了。他又问我怎么样,我说和青文断了。他在那边沉默了一时说,断了也好,省心。我说,我中了反间计。我把事情的缘由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杨硕笑着说,你这活法比我的刺激。本来是你怀疑她,现在倒是你先踩着雷,让她把你给逮个正着儿。他那边又开始吵了,我开始听不清他说话,我们又简单地说了两句,杨硕说后天就回北京然后又说了些什么就听不见了。我继续挤回人群里去看电视,大家都在谈论着电视里的那些女人,那副激动样儿就像是谈论着隔壁的少妇。
  我从书店买了《春雪》,打算把它读完,或许是想从书中得知陈老自杀的原因。在回去的路上接到了陈珍的电话,我问她在哪里,为什么这些日子不联系我了,她只说她在机场,想见我最后一面作个道别。到了机场我看她坐在一把长椅上便走了过去,你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一声,好歹让我送你啊。我说着就坐到她身旁。你这不来了吗?她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从里面取出了几张相片,相片里的东西都是陈老的遗物以及死亡当天留下的东西,那把刀放在一个透明塑料袋中,隐隐约约能看清刀刃上的血迹。河里找到的?我问陈珍。她把那张照片抽出来,河边上,没掉进河里,但被水冲掉了指纹可血迹还在,是我父亲的血。我拿过照片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是一把水果刀,刀虽不大,但插得很深,血迹漫到了刀柄的位置。我看了一会儿又把照片还给她。那这个案子就算是结了?我继续说。陈珍把照片整理好又放回信封后说,不清楚,后面的事情都交给三儿处理了,他杀的可能性还是存在,查不到指纹很麻烦。她看到我手里的《春雪》说,你买的?我点点头,她接着说,我父亲那本上面全是血,几乎每一页都沾满了他的血。我把书递给她说,送给你吧,本来我是想把它读完的,想知道当时陈老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现在看来你比我更需要它。我把书放进她手里,放在信封的上面。她翻了翻书向我表示感谢,当她再看我的时候,她的内疚与伤心在脸上散开。她没有再说一句话,我们只是坐在那里,后来她说了一些对父亲的想法,这么久以来没有尽过孝,再回来的时候人就已经没了,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经变得浑浊。我送她过了安检,她向我挥手道别,我点点头看着她朝人群的深处走去。待她消失后,我忽然意识到陈老的死给每个人带来了不同的改变,素未谋面的人因他的死而短暂地相聚,而后又长久地分开。陈老在用水果刀划开肚子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还是从书中看到了什么?而或许陈老对于以这种方式离开也没有太多想法。死亡并不可怕,那里有光指引着路通往另外一边,我想父亲的死只是厌倦了这个世界而已,陈珍发来最后一条短信。窗外的景物也早已与这昏黄光线融为一体直至坠入夜色。

标签: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