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是一个集中关押犯人的场所，其危险性、突发性不言而喻。近现代的监狱一般配备警笛、警绳、警棍、手铐、脚镣、枪支弹药，常规情况下，监狱管理人员可以把警笛、警绳、警棍、手铐、脚镣带入监舍，但不能带枪支进入关押犯人的监舍。号称远东第一大监狱的上海提篮桥监狱自20世纪30年代以来便有一条铁的规定：不管什么人，凡是佩有枪支弹药的监狱工作人员（包括典狱长在内）或是法院系统的法警都不能进入狱区，要进入狱区就必须寄放或卸去枪支弹药。
提篮桥监狱这条没有丝毫变通的刚性规定，系源于一次血淋淋的犯人暴狱案。尽管该案件距今已80多年，又发生在英国人管理的时期，但今天我们拂去历史的尘埃，读来仍有很大的警示作用。
三名印度看守命归西天
旧提篮桥监狱犯人的关押量很大，据当年的犯人统计表反映，1928年监狱新收入监犯人4461名，日均押犯数为3460名；1929年新收入监5130名，日均押犯数为4422名；1930年新收入监5057人，日均押犯数为4492名。当时监狱里收押人员的构成比较复杂，有未决犯，也有已决犯，还有死刑犯。
1929年4月9日早上9时20分，英国籍看守脱拉克受命到专押死刑犯的监楼AB监去提押死刑犯，但不是把他们押往法庭受审，也不是押往刑场执行枪决，而是押往位于监狱炊场二楼的浴室洗澡。洗澡对于这些终年难见天日的犯人来说当然是一种享受。身形魁梧的脱拉克在提篮桥监狱已工作多年，经验十分丰富，他知道带犯人洗澡总是很受欢迎的，不免就放松了警惕。他先用钥匙打开监舍的门，又把犯人的脚镣、手铐解开，吩咐他们带好各自的毛巾。就在这时，五名死刑犯乘脱拉克放松警惕、毫无防备的片刻间突然发动攻击，在犯人周顺清的指挥下，?名犯人按住脱拉克，一个就上前去夺他腰间的手枪。脱拉克知道情况不妙，奋力抢夺。在夺枪的过程中，那名犯人无意中触动了手枪的扳机，“叭”一颗子弹射出枪膛，擦过脱拉克的头部，顿时鲜血淋漓，虽然没有危及生命，但脱拉克疼痛难忍，刚刚从犯人手里夺回的手枪又掉落在地，被另一名犯人拾去，紧紧地握在手里。脱拉克知道自己单枪匹马无法同已有一支手枪的五个犯人周旋，马上负痛撤离，跑步向典狱长报告。
当时正好有一名编号为165号的印度籍看守沙拉丁路过此处，看到有四五名犯人站在边上，周围又没有一名看守，犯人处于脱管状态。他并不知道刚才所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幕，出于监管工作的责任心，就上前询问。那几个犯人做贼心虚，以为这一看守已经发现他们夺枪的情况，与其被看守抓住问罪，还不如拼死一搏，所以拿枪的犯人就先下手为强，不等沙拉丁开口发话，马上对准其胸部射去。沙拉丁应声倒下，胸部血流如注，旋即毙命。
正在附近巡监的141号印度看守乌太姆辛、102号看守古拉汗和21号看守沙拉格听到枪声，马上赶来查看，只看到自己的同伴倒在血泊之中，现场惨不忍睹。这三名印度看守正准备上前盘问那伙犯人，没想到一名死刑犯又拿起手枪对着三人一阵射击，毫无准备的三名印度看守均中弹倒地，其中?人当场死亡，一人受重伤，昏死过去。开枪的犯人知道自己既夺了手枪，又接连打死、打伤多名监狱看守，所以拿起手枪就朝自己的心脏位置开了一枪，当即倒地身亡。其他四名参与暴动的犯人见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监狱其他看守已有准备，如果硬要冲出去，必定成功不了，只好乖乖地回到各自监室内，以窥事态发展。
典狱长现场处置
提篮桥监狱的英国典狱长韦瑟里德听了脱拉克的报告后，马上调集狱监携带武器前往AB监的案发地点。长长的监狱走廊内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只见四名印度看守和一名犯人都倒在地上，地上还留下一把手枪。韦瑟里德立即吩咐随行看守尽快让医务人员到场抢救，经查四名印度看守中已有三人死亡，一人受了重伤。涉案犯人已经逃离现场，回到监室。
典狱长韦瑟里德马上吩咐该监楼加强看守力量，追查刚才行凶的一伙犯人，另一方面又派人把已经死亡的乌太姆辛等三名印度看守送往上海胶州路验尸所，把受伤的21号看守沙拉格火速送往位于武进路的上海工部局印度巡捕医院治疗。但该看守受伤过重，当天傍晚因抢救无效而气绝身亡。至此，4月9日监狱暴狱案中，有四名印度看守被犯人枪击死亡，一名英国看守受伤，一名犯人自杀身亡，这在提篮桥监狱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典狱长韦瑟里德想不到在自己任期内竟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感到无地自容。
经查，组织夺枪的犯人周顺清，安徽人，系绑架马联甲的匪首，已被公共租界上海临时法院判处死刑。由于种种原因，法院没有及时处置这些犯人，在较长时间内，一直将他们关押在提篮桥监狱。当时正值法院系统组织变动，致使案件审结拖延，提篮桥监狱关押的死刑犯累计人数高达59人。这些死刑犯脾气十分暴躁，时刻观察监狱动向，以作垂死挣扎。那天，正好脱拉克打开监门，让他们去浴室洗澡。周顺清一看机会难得，就唆使同伙看准机会夺枪、暴狱，于是便发生了提篮桥监狱历史上惊心动魄的一幕。
周顺清从小练过武功，懂点拳术。未判决前，他在公共租界上海北浙江路地方法院二楼受审的时候，借口内急，想去厕所方便一下。那时他双手被铐，还有?名法警紧跟其后，按常理安全系数比较大，但周顺清方便时，法警怕臭气熏鼻，就守候在厕所的门口。周顺清一看是个机会，见不大的厕所间有扇小窗，他戴着手铐，纵身一跃跳出窗口，欲强行脱逃。由于地方法院法警人多，再加上周顺清双手被拷，结果脱逃未遂，在法院大院内被当场抓获。以后法院在审理周顺清的案件时格外注意，比平常多派了法警，以确保安全。
犯人夺枪案留下的教训
犯人夺枪案的发生，首因是法院处置死刑犯不及时。1929年正值上海法院系统组织酝酿变动时期。那时候上海地区分成公共租界、法租界和华界三块行政区域，同时并存三套司法机关。原在公共租界内“华洋组合”的司法怪体――会审公廨，“五卅运动”后于1927年1月1日撤销，成立了上海公共租界临时法院；1929年上海司法界准备去掉“临时”的“帽子”，拟在1930年初建立上海特区地方法院。法院系统认为提篮桥监狱监舍设施好，建筑精良，墙高壁厚，所以把几十名死刑犯交给监狱，拖一段时间也无关紧要。但对死刑犯的后期管理工作没有跟上去，该处决的没有及时处决，该改判从宽的没有及时改判。时间一长，看守片面认为“死老虎”（死刑犯）在监狱里翻不起大浪，从而放松了应有的警惕。
其次，押解死刑犯时，看守与犯人比例倒挂，也使得犯人有机可乘。案发那天，监狱总务科安排死刑犯去浴室洗澡，死刑犯临时出监舍时没有任何刑具，不戴脚镣，不上手铐，更没有事先的预案。那天早晨，一名看守押解五名死刑犯，要从一座监楼押到另一所监楼（炊场）的浴室去洗澡，看守与犯人比例倒挂，其潜在的危险性本来就很大。暴狱案的犯人也看到并利用这一管理中的漏洞，抓住了犯人洗澡这一特殊机会夺枪行凶，组织暴狱。
此次暴狱，使得远东第一监狱提篮桥监狱对枪支武器的?重性有了深刻的认识：看守尽管武装整齐，配备精良，但如果枪支被犯人抢夺，落入犯人之手，看守的武器反成为犯人的凶器，而枪支的灵敏度越高，杀伤力就越大。暴狱案后，典狱长就规定了一条严格的制度，负责监狱外围的看守人员可以持枪上岗楼，也可以在围墙内外巡查，但枪枝弹药不准带入监区的第一线。这条规定追随时代的车轮，一直延续到现在，就是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到提篮桥监狱外调的军人随身所佩带的枪支也一律不准带入三大门，必须寄放在监狱的警卫室或钥匙间。
（责任编辑：顾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