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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书_书中女主角叫安立夏的小说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立 夏      清早,母亲叫我起床时说,黑蛋,今日立夏呢,可不能贪睡,贪睡会被夏压住,不长了。我没太听懂母亲的话,却从她温柔的语气里嗅到了节日的气味,我忙不迭地问,又过节了么?母亲笑,立夏节,从今天开始就入夏了。我问,可有好吃的?母亲笑着说,有,昨夜就在锅堂里给你煨了鸡蛋,搁了桂皮橘皮陈茶叶的,闻着喷喷香,吃了,你就不会苦夏了。说着,母亲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装在丝线编成的套里的鸡蛋,在我面前晃了晃,然后,挂在了我的脖子上。得了鸡蛋,心中欢喜,哪里舍得吃,急着跑出去向伙伴们显摆。母亲拉住我说,黑蛋,别忙,称一下多重。说着,叫来了拿秤的大嫂,七手八脚地把我放进稻箩里,抬起来称了。母亲看着秤花说,猪一样的货,长了。说着,拿剪刀在墙壁上记着数字。我问,称重干什么?大嫂在一边逗着我说,卖了,换肉吃。说完,她笑。我说,把大哥卖了吧,省得他晚上,总骑在身上欺负你。母亲听了,反手给了我一巴掌厉声说,瞎讲,小屁屎孩子,满嘴喷大粪。我不服气地说,我没有瞎讲,不信你问大嫂。转眼,我看见大嫂的脸,红到脖颈根子上了。母亲说,黑蛋,玩归玩,记住,今天千万别坐门坎。我问,为什么?母亲说,坐了会瘦夏。我问,什么叫瘦夏?大嫂插话道:就是烂屁股。我发现,大嫂的脸上笑吟吟的,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
  上了村街,看见毛蛋子奶林子他们和好多人聚在一起玩,我慌忙跑了过去。哎哟,人人胸前都挂着鸡蛋呢,呼天喊地的,正玩着碰蛋的把戏,我自然也加入其中了。玩着玩着,奶林子和毛蛋子因为碰破鸡蛋闹了气,奶林子唱开了:“一巴一巴,哗啦啦,日本鬼子到你家,抠你爸爸大脚丫。”他的唱,逗得大家一阵哄笑。毛蛋子也不示弱,回唱道:“你妈个头,像皮球,王八羔子来拍球,一拍拍到王大楼,王大楼,卖皮球,卖的都是你妈的头。”奶林子回唱:“昨日你家发大水,你妈变成老乌龟,吓得你爸变成鸟,扑棱棱的满天飞。”毛蛋子唱:“立夏节,偷豆吃,吃你妈的肉,还你爸的壳。”他们就这样你来我往地唱骂着,每唱完一段,便引来大家快活地疯笑嚎叫。这下可好,热闹了。奶林子又唱道:“你爸的屁,震天地,冲破蜘蛛网,吹到大河里,河那边的队长开大会,批斗你爸周扒皮。”坏了。听奶林子这样唱,毛蛋子不愿意了,他姓周,最怕人骂他爸是周扒皮。毛蛋子冲上前去扯住奶林子撕打了起来。两个人像水牛斗架似的,顶着头,扯着头发,使着狠劲,嘴里还不停地骂着对方父母的名字。奶林子个子小,渐渐弱了,冷不丁地就被毛蛋子摔了个嘴啃泥,鸡蛋也压碎了,奶林子哇啦啦地哭了起来。
  这时候,村街上传来“得咚得咚”的响声,一个俊朗货郎,担一副挑子,摇着拨浪鼓,颤颤悠悠地走了过来。见此光景,大家顾不得看奶林子耍闹了,水一般地向货郎挑子涌去。见了我们,货郎停了下来,任我们围着看,也不言语,时不时地摇一下拨浪鼓。筐上扁扁圆圆的竹匾里分门别类地摆放着:棉线丝线绣花线,大针小针绗被针,锥子顶箍小剪刀,梳子篦子亮头油,粉盒镜子雪花膏,牙刷牙膏歪歪蜜,发卡辫结红头绳,毛巾胰子痱子粉……最让我们眼馋的,还是装在玻璃罐里的糖豆,那一粒粒圆圆的五彩的小东西,撩得人心里痒呢。有人忍不住了,便问:糖豆多少钱?他说,一分钱五颗,一个牙膏皮换七颗,鹅毛鸭胗废塑料也能换。问话的人听了,转身跑回家去翻腾,一会儿便返回了,拿着牙膏皮塑料鞋底什么的递给了货郎。货郎收了物件,拧开玻璃罐,把糖豆倒在来人伸出的手心里,一粒粒的数。伸手的小人央求道:再多给几颗吧。货郎便又放了几粒说,行了吧,我可亏了钱的。说着赶紧拧上了玻璃罐的盖子。这时,货郎眼睛亮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几个姑娘小媳妇走过来了。看她们来到跟前,他微笑着从筐里拿出个物件,递给其中一个姑娘说道:上回你要的花卡子,我给你捎来了,你看看,多时兴,有机玻璃的,正宗的上海货。姑娘接过便夹在了头上,然后问同伴:怎样呀?同伴说,俊呢!接着,贴近姑娘耳边说了些什么,姑娘嚷:你个鬼丫头。她说着,瞟了一眼货郎,脸便红了。货郎伶牙俐齿地对她们说着某些紧俏货卖光或短缺,只要招呼一声,下次来准给捎上。有人问:没钱也行么?他笑着说,行,没钱就送给你。姑娘小媳妇们看了一会儿,又和货郎说笑了一番,然后带着几分满足走了。一路上,她们都在夸赞货郎,说他脸面光鲜衣着整洁,模样儿生得周正。
  货郎挑子吊尽了我们的胃口,终了,见不再有人问津,便担起挑子,摇着拨浪鼓,“得咚得咚”地走了。不知是谁领头唱起了节气谣:“打春阳气转,雨水沿河边。”听了,我们像受了传染一般,一起跟着唱了起来:“惊蛰乌鸦叫,春分地皮干。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立夏鹅毛住,小满雀来全。芒种开了铲,夏至不纳棉。小暑不算热,大暑三伏天。立秋忙打靛,处暑动刀镰。白露忙割地,秋分把地翻。寒露不算冷,霜降变了天。立冬交十月,小雪地封严。大雪河汊上,冬至不行船。小寒再大寒,转眼又一年。”
  我们正唱着,忽然听奶林子大声骂道:狗日毛蛋子,你赔我鸡蛋。他一骂,毛蛋子不愿意了。这下可好,他俩又闹开了。
  
  蝉之趣
  
  夏天来了。
  村街上的柳树槐树椿树,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挤在一起可着劲地长,浓浓密密的枝叶连成一片,把整个村街搭成了一个硕大的凉棚。这些树木招引来各样的鸟儿,它们藏匿在枝叶丛中,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地说着话。最让人厌烦的是知了,它们三五成群地卧在枝干上,“知了,知了”拼着命地叫。捡起石头,循声丢过去,瞬间,鼓噪声没了。耳根刚刚清静一会儿,它们又此起彼伏地闹开了,吵得人脑壳子疼。
  不论怎样,我还是喜欢夏天的。因为夏天里吃食多,瓜呀果呀,逮着哪样都能吃它个肚儿圆。“知了叫,割早稻。”这不,刚吃了新面馒头不久,新稻米又快来了。
  奶林子找到我说,知青点早上来了个城里的小丫头,会唱歌跳舞,俊俏得很。于是,我就随着他去了。在知青点,果然见着一个女孩,六七岁的模样,头扎着蝴蝶结,脚穿白色塑料凉鞋,一身碎花衣裙,脸盘子嫩嫩的水水的,剥了壳的熟鸡蛋一般白的鲜亮。女孩见了我们,笑了笑,露出白净的细牙,主动和我们说着话。唉呀,她真仁义,不笑不说话,笑起来声音脆生生的,话音像村头广播里的腔调一样,听着就让人心生欢喜。一会儿工夫,她就和我们混熟了,屁颠屁颠地跟在我们身后,去村里疯野。
  她叫豆豆,是赵知青的侄女,第一次到乡下来,见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欢喜。我们领着她摘楝树果子、打弹弓、挖坑走老母猪棋、折柳条编帽子、在河湾里打游击。她给我讲城里的光景、上学的趣事,给我们跳好看的舞,还唱了许多好听的歌。半天下来,她裙子脏了,脸也花了,可她仍然笑得开心。我想,要是能有这样的一个妹妹,多好。
  卖冰棒的妇人来了,她头戴草帽,肩搭湿毛巾,斜背着个大箱子,满村街里叫卖:白糖冰棒!奶油冰棒!豆豆笑着问我们:想吃冰棒么?奶林子马上说:太想了,可没钱。豆豆说我有。说着,她喊来了妇人,变戏法似的从衣兜里摸出了几枚硬币。白糖的二分,奶油的三分。豆豆只有六分钱,于是,她说,买三根白糖冰棒。妇人打开箱子,掀开层层棉絮,取出冒着白气的冰棒。豆豆把冰棒递给了我们笑着说:我给你们买冰棒吃,你们可要给我捉只蝉,行么?行。我畅快地答应了。豆豆高兴地跳了起来,大声说:太好了,太好了。望着她,我想,城里人真呆,用两根白糖冰棒换只蝉,吃了大亏,还叫好。
  捉蝉对我来说太简单,寻一根细长的麻秆,再从水牛尾巴上薅几根长毛,在麻秆尖上拴个活套,接下来就可以捉蝉了。也许是受了冰棒的鼓动,奶林子也很快地弄好了工具,一根细竹竿,用细铁丝弯成一个椭圆形,固定在竿尖上。在铁丝上缠了一层蜘蛛网,形成椭圆形的蜘蛛网面。豆豆见了我们的工具,新奇地问,这样能行么?我告诉她我的叫吊套,奶林子的是网沾,我说,你就看好吧,准行。
  捉蝉得寻柳树,因为,柳树枝长的顺溜,逮眼就能寻着匍匐在枝干上的蝉。有了工具,捉蝉也就成了手到擒来的事。很快,我们寻见了一只蝉,不,是两只。黑黑的,生的肥壮。它们卧在柳枝上,头朝上,正“知了,知了”比赛似的叫着。意欲捕鸣蝉,急然闭口立。伸杆,够不着,踮起脚,正好。轻轻地将牛毛套向蝉头的上方探去,蝉好像发现了什么,警觉地停止了鸣叫,扑翅要逃时,提杆,蝉被牛毛圈套得牢实,它“知知知了”地叫着,扑簌簌地飞,晚了,只能在杆尖打着转。奶林子捉蝉更省事,见了蝉,悄悄地伸过杆去,对着蝉,一按,便网住了。一会儿工夫,豆豆便得了五只蝉,高兴得手舞足蹈。为了讨好她,我寻来了线,系在蝉翅膀的一端,另一头拴上一只小木棒,蝉负着重物无法飞高,只能在地面上徒劳地扑棱着翅膀。
  夕阳把村舍树木涂上了一道暗红色的时候,知青点传来了赵知青呼喊豆豆的声音。豆豆依依不舍地同我们说了再见,然后走了。瞬间,我的心一下子空了许多。奶林子望着我说,想什么呢?我说,想豆豆住的那个城。他说,想又有什么用呢,我们也去不了。我说,等我长大了,一定去。他说,到时候,你可带我去?我说,你是个浓鼻涕呆子,谁带你。说着,我起身就跑了。不知怎的,那一刻,想一个人呆一会儿,总觉得像心里长了草似的,乱糟糟的,有许多事情,都要好好地想一下。奶林子跟在后面喊:我改,我改了还不行么?
  
  杏儿黄
  
  午后,村街里静悄悄的,大人们都出工去了。趁着没人的机会,我和毛蛋子悄悄地爬上了老李家的桑树,用棍棒去捣树顶上的喜鹊窝。大人说,喜鹊是报喜鸟,雀窝搭在谁家的树上,谁家就会沾染喜气,落下了吉利。一直以来,老李家的人,都把喜鹊窝当成了自家的宝贝,从不让人招惹。我们早就眼馋那两只叽叽喳喳的花喜鹊了,并且确信窝里有鹊蛋。可人家看得紧,一直掏不得。今天终于得了空,眼看就要够着鹊窝了,这时,奶林子闯命鬼似的跑过来,仰脸冲着树上嚷道:晓得么?村西刘寡妇家院里的杏儿熟了,哎呀呀,红黄红黄的,想着牙根都酸呢。他的声音惊起了老李家的大黑狗,它从院子里窜出来,冲着我们一阵狂吠。完了,都是浓鼻涕呆子坏了事,逃吧。
  来到僻静处,发现奶林子影子一般跟了过来。望着他,我气。奶林子是个邋遢鬼,鼻子下总拖着两条舍不得揩去的鼻涕。他望着我,伸出小兽一般的舌头,舔一下鼻涕,再吸一下鼻子,鼻涕便往鼻洞里退一些,然后又慢慢复原。我说,呆子,鼻涕好吃吧。他冲我讨好地笑道:好吃,咸咸的。我笑。唉,他就是一个撵不走丢不得的浓鼻涕呆子,不要脸的跟屁虫,让他干嘛就干嘛的蠢物,你又能对他怎样呢。他说,刘寡妇家杏熟了,我们去尝个鲜,甜个嘴?他的话,把我的心撩拨得痒痒的。我向毛蛋子讨主意,他没有说话,从他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为难。我说,去看一眼总行吧。
  村里有四大恶人,他们是:村西的刘寡妇,看青的瘸腿长庆,摆渡的哑巴和村北的赵西瓜。巧了,杏树偏偏长在刘寡妇家院里,而且熟了,隔墙望去,绿枝间满挂着一个个黄黄的杏儿,引得人眼馋嘴也馋。唉,这不是要了人的小命吗?
  刘寡妇早年死了丈夫,给她留下一个瘫痪儿子。这样的家境,自然没人愿意再要她,她便独自守着瘫痪儿子过活,一来二往就把自己的好日月给耽搁了。由于日子过得苦寒,刘寡妇渐渐养成了手脚不干净的毛病,无论是公家的物件还是私家的瓜果水菜,没有她不偷的。村里人善,不愿同孤儿寡母的人家斤斤计较。这下可好,日子一久,刘寡妇愈发变得刁顽,成了跌个跤也要抓把草带家去的悍妇,稍有不好便会在村街骂上半天。这样一个鬼不缠的人,谁敢去招惹她呢。
  我们悄悄地爬上院墙,只见瘫子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执一根竹竿,挥舞着,噢嘿嘿地撵着前来偷食杏子的鸟儿。他声音嘶哑,劈柴一般,听起来有些吓人。瘫子下肢细小,上身看上去还像个常人,他能用双手撑起身子,借用两只小板凳在院里挪动。瘫子不傻,我们经常听见他在院里唱歌,调子和村头广播里放的一模一样。望着怪模怪样的瘫子,心里不免有些犯怵,我悄声问毛蛋子,他多少岁了,毛蛋子说,不知道,反正有几十岁了。这时,瘫子发现了我们,盯视着,突然,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偷杏子啊!妈!有人偷杏子!突兀而来的喊声摄人魂魄,妈呀,那不是人声,是兽吼呢,惊恐中,我们慌乱地溜下了院墙,拔腿就跑。过了一会儿,见身后没什么动静,我们站住了。我终于反应过来,刘寡妇不在家。我将心里的想法告诉了他们,我说,怕什么,我们爬到树上去摘,一个瘫子又能拿我们怎样?
  再去刘家,我们变得胆大妄为起来,爬墙,上树,如入无人之地。天哪,杏子真甜!我们只管摘杏子,根本顾不上瘫子的诅咒叫骂。荷包还有衣腰里,一会儿就圆鼓了。瘫子疯了,声嘶力竭地骂着,一边骂,一边还用手指自己的裤裆,这是一种最恶毒的侮辱性的谩骂。我终于忍不住从树上跳了下来,瘫子用竹竿挥打着,我一把拽住竹竿把它扔了。我说,死瘫子,再骂我就打你。他继续骂。我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瘫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那声音,听起来让人?得慌。惶恐中,我们风一般地逃出了院子。
  晚上,刘寡妇提着一把刀一块砧板出现在村中水井旁,她一边剁,一边骂,一边哭,唱歌一般,把我们几个人的祖宗八代排成队“操”了一遍。母亲终于把躲在锅屋草垛里的我给揪了出来,一阵训骂打过之后,母亲从家里拾了十个鸡蛋,拽住我的耳朵,去水井边给刘寡妇赔不是。见了我们,刘寡妇哭诉说:欺负孤儿寡母,丧良心呵!母亲说,他婶,乡里乡亲的,这骂也骂过了,消消气回吧,我拎来些鸡蛋,捎回去给侄儿补补亏。
  刘寡妇得了便宜,没再哭闹,正想起身回家,这时,村街里传来了歌声:打破天,骂破门,听见外面狗咬人,拿起石头砸狗头,却被寡妇咬一口……这下可好,惹得刘寡妇起了性子又骂上了。见此光景,母亲也不说什么,伸手拽住我的耳朵骂道:讨债鬼,还不死回家挺尸睡觉去。
  我听出街上的歌是毛蛋子和奶林子他俩唱的,心想,你们倒是快活,我可惨了,挨打不说,母亲还白给了人家十个鸡蛋,为了几把杏子,太不值当了。
  那天晚上,月亮出来的时候,刘寡妇仍在井旁没命地闹腾。唉,这个刘寡妇,让全村人都不得安生呢。
  
  小 满
  
  母亲说过:“冻尿,饿屁,穷扯谎。”
  饿总是这样开始的。有一股气,在肚子里咕噜噜地响一阵,然后,往下里走,接着,屁便来了,是连裆屁,一串串的响。用力努出来畅快了一下,饿的感觉便涌上来了,像猫爪子挠一般,挥不开又甩不掉,弄得人心里不耐烦。于是,我去锅屋里寻吃的,里锅外锅碗橱翻了一遍,除了咸菜之外,一无所获。伸手捻一些咸菜,放进口中,?咸。
  村街上,有一种鸟,咣咣哆哆咣咣地叫着,好像在喊:麦子黄黄,杏子黄黄。我知道,这种鸟一叫,麦子就快熟了。早上,母亲说今天是小满,二嫂听了就把家里的镰刀,从墙壁上全拿下来,一把把地在石头上磨的风快,大哥也开始收拾扬场的木锨和挑草的叉子。我问,要割麦了吧,大哥没好气地说道:小饿痨鬼,割了麦又怎样?二嫂听了在一旁笑道:黑蛋是想吃新面馒头了,耐心候两天,收了麦磨了面,二嫂就给你做。望着二嫂咧嘴笑的模样,我忽然觉得二嫂要比大哥亲切许多。
  队里上工的哨子响过以后,我便听见奶林子、毛蛋子他们叫魂一样地喊着我的名字。见了他们,我说,嚎丧呢。心里不高兴,话儿便说得丑了。他们说队里开始碾场了,要去稻场上玩。我不愿,牛拖磙耢石碾场子没什么意思。知道自己的心思是在吃上,便问他们想不想弄点吃的。他们听了,顿时两眼放光,齐声说:想,太想了,快说,弄什么吃?我提议去田里揉麦仁。我怂恿他们说:麦仁好吃的很,又香又甜又筋道,能吃个满饱。起初,他们不愿意,大家都害怕村里看青的瘸腿长庆。常言道:瘸狠瞎毒,更何况长庆还是个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货色,待人恶着呢,要是被他发现了,挨打不说,队里还会扣大人的工分。我说:你们是猪脑子吗?电影里不是说“敌退我进”么?我们走得远远的,躲开他的视线,然后,再从河湾里迂回过去,我敢保证长庆发现不了。在我的劝说下,他们终于同意了。
  当我们从河湾里绕了一大圈,悄悄潜入队里的麦田时,日头便开始毒了起来。烈日下,麦子密密匝匝地静立在田里,抬眼望过去,满目的黄:浅黄,杂着绿色的黄。蹲下来,扯下一支饱满的麦穗,看着,心里便涌出一阵感动。一搓一揉再一吹,一小把浅黄的麦仁就放到了嘴里,嚼一口,嫩生生肉筋筋甜丝丝的带着清香。哦,小麦,亲亲的小麦,你一年一度地开花、结穗,过些天,你就要被收割,就要过完这一辈子,可是,你永远不会死也不能死,因为有眷恋着你的土地,有深爱着你的庄户人。能想象得出,收割你的人,是既兴奋又敬畏的。人们弯着腰,面对黄土,背驮太阳,苦咸的汗水流下来,洒落在你的身上。
  我们正吃得起劲,隐隐地听见了瘸腿长庆撵鸟的声音:噢?噢噢?――惊起一只五彩野鸡扑棱棱地飞远了。抬头,便看见了光着膀子,身着灰色长裤,头顶着破顶草帽的长庆,手执根系了一束干秧草的竹竿,摇曳着,呼喊着,一瘸一拐地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我低声说:逃吧。说着,大家躬着腰,沿着田埂边的干渠,鼠一般地溜走了。我们跑进了河湾,在确信没被长庆发现时,便扑通扑通地躺在一树柳荫下,边喘粗气边骂着长庆,骂得尽兴处,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群鸡,在一只公鸡的带领下,叽叽咕咕地走来,在地里草丛里翻腾着觅食。毛蛋子突然问,你们想吃鸡么?见我们不明白,他便朝那群鸡使了个眼色说,鸡跑百步就没劲了,我们抓一只,敢么?我望了奶林子一眼,他像狗见骨头一般,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彩。我说,敢,可怎么吃呢?毛蛋子就把吃鸡的主意说了,大家立刻哄了起来。毛蛋子说,万不能让人知道,打死也不能说。接着,我们纷纷准备去了。
  毛蛋子轻而易举地就撵上了一只母鸡,我找来柴火,奶林子也从河边捧出了稀泥。毛蛋子利落地将鸡弄死,用稀泥将鸡包成一个泥球,又用一团湿草将球包裹,点着柴火便烤了起来。
  烟升起来了,河湾里僻静,不易被人发现。我们等到裹在鸡上的湿草烧光,泥球烤黄变焦时,毛蛋子剥开泥壳,一股肉香扑鼻而来,除去鸡毛,毛蛋子撕下一只鸡腿就往嘴里填,烫得他直呵气。我和奶林子在一边看着急切地问,熟了么?毛蛋子大嚼了一番,一伸脖子将鸡肉吞了下去,然后兴奋地说,妈的,要是放点盐就更好吃了。我们听了,一哄而上,一只鸡瞬间就变成了一把骨头。
  太阳升到头顶上的时候,村里传来了女人悠长的呼唤声,如歌一般,回荡在初夏的乡野:奶林子,你这个搪炮子的,挨千刀的奶林子哎!回来吃饭?!奶林子听了说:吃什么饭,天天苞米楂子粥,一泡尿过后肚子就空了,我才不回呢,毛蛋子,我们过一会再弄只鸡,怎么样?毛蛋子说,不行,先回村街去,等晚上鸡回笼时,看有没有人骂世再说,偷鸡可是个大事,要是被人知道了,弄不好要在稻场上开批斗会的。这时,奶林子妈又喊他回家吃饭了。我说:回吧。说着,打了个嗝,哎哟哟,喷香。
  回村的路上,我问他们,什么是小满?他们不知道,问我,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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