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知前彝良县志办职工。 我的母亲是一个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一辈子生活在农村的农家妇女。与别的母亲一样生育儿女、耕种土地,再平凡不过,可是在我心中,她却有着与其他母亲不一样的地方。
母亲能吃苦、又有农村妇女特有的聪明。母亲生了七个孩子,只有一个弟弟。曾记得,村子里好多人家挖蕨根扎汁、砍棕树磨面、割厥苔做菜,我家虽然谈不上富裕,但我们至少没去吃过蕨根扎的汁、棕树磨的面、厥苔做的菜。在后来,就是土地下放到农村的日子里,好些人家在庄稼刚种下时就没有吃的了,我们却从来没有饿过饭。对于这个谜,在我上初中时才解开,母亲说:“我们一家九口人,有八个人的土地,你们喜欢吃洋芋,用洋芋可当顿,在种了庄稼的地里搞个套种再种上洋芋,一年可多收点粮食”。母亲的聪明能干真让我敬佩。当年,尽管家里不是很富裕,但母亲不是一个自私、只顾自己的人,每年只要听说村子里哪家缺吃少穿时,她总会将我们不穿了的衣物连同家里的油、猪肉、豆豆一起给人家送去。
小时候,我们小孩子最喜欢窜门了,尤其是看到邻居家来了客人,四五个小孩总会不约而同地聚在邻居家一起玩藏猫猫的游戏,目的很明确,邻居家今天一定有好吃的。可是,每逢这种时候,总会被母亲发现,然后悄悄的告诉我,让我离开。用她的话说,人太多坐不下,那时候的我,只会大人说什么听什么。其实现在想来,她是怕人家不给饭吃,自己无地自容。因为邻居家一贯如此,有无客人在,吃饭时小孩子通通滚蛋。而我们家里来了客人时,母亲就像变了个人,大人们吃饭时,不管有多少小孩,她总会给每个小孩递上满满一碗饭,同时还往小孩碗里夹菜。那时,我总认为母亲不爱我们,只会爱别家孩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理解了母亲,平时,母亲总会说:“多个人,无非就是多个碗多双筷子”、“越吃越有”、“有些人家一年半载不添一个客人仍然没吃的”。
从记事起,平常,我们家里客人很多,基本上是隔三差五会有客人来作客,一有客人,母亲不是推豆花,就是煮腊肉、打开水蛋、甄白米饭。那年头,最让我们小孩眼馋的就数这几样东西了,但这些东西都用于招待客人了,我们小孩再馋,也只有在旁流口水。每当客人要走时,母亲总是再三挽留,实在留不住,也只好送上一程。现在回家,一谈起过去,我总会跟母亲开玩笑:“我们当年有点好吃的,你都给客人吃了,就怕别人说你家里穷啊。”母亲只会哈哈大笑。母亲对客人如此,对村里、邻里的人也很好,不管哪家有红事、白事,她很喜欢帮忙,一帮就是从头到尾地帮。有一次,父亲不再家,就因为母亲都去帮忙,两天没回家,家里的腊肉被小偷偷了个精光,也好在是冬天了,圈里的猪还没宰呢。自那以后,别家有事,家里无论如何也要留下一个人看守。村里、邻里的人都喜欢来我们家里玩,每逢来人,母亲总会先递上一支香烟,随后就是一杯茶,偶尔还有一杯酒。母亲的为人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学生时代,每到周末回家,我只会朝人笑笑就算打招呼了,可母亲就会批评:“读书读到哪里去了,连个招呼都不会。”觉得母亲太爱管闲事,偶尔我也会顶撞。多年以后,当自己经历了生活中的风风雨雨,发觉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只局限于我那个表情时,母亲当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如果说,没有母亲,就没有我,那么我要说如果没有母亲的睿智的眼光,就没有我的今天。母亲是一个才上过小学二年级没有什么文化的人,但对于我们读书,她是历来都很支持的。小时候上学一遇下雨天,我就想躲学,别家的父母担心孩子被雨淋湿生病,怕过不了河,也怕过河会摔在河里,就不让孩子上学,而母亲就不怕,她要我戴着斗笠披上用胶布做的衣服穿着水鞋去上学,还再三叮嘱,到了河边要叫老师来接。农村大多都不让女孩子上学的,即使上,也最多上到二年级就回家学针线活、放牛、割猪草、带弟妹等帮大人减轻点负担的活。看到班上没女生上学了,加上男生们总欺负我,我也想退学,可母亲坚持要我去,她说:回来做什么,哪样你都做不来,去读书吧。就这样,我一个女同学上完五年级毕业,直到上初中时,班上才有女生的踪影。上初中那时候,家离学校很远,有二十余公里路程,而且是每逢星期都是走路回家,在学校吃不饱穿不暖,一段时间我想不上学了,母亲说,农村的活好苦,你去试一试嘛,看做活好还是读书轻松。母亲这样说,我心里没有底,不管怎样,还是坚持完一学期再说吧。放寒假了,好冷的天,我和姐姐上山挖过杨姜、砍过材、割过蕨草,回来时,还得把杨姜放到寒冷得扎骨的水沟里洗净后背回家,将砍的材捆绑好后,蹒跚地背回家(相当于是爬回家的),割的蕨草同样要捆绑好,装在一根或湿或干的木棍上,(木棍越长装的草越多),那次装的草太多,压得我喘粗气,我受不了了,就生气把那背草丢在半路上,一个人就走了,后来还是姐姐替我背回去的。自那以后,我对农村的活有了深刻的体会,再没不愿上学的想法,可是,去上学只是为了逃避做农村活,在学校仍然与不愿上课的同学溜出去上山摘弯豆、烧洋芋、煮苞谷(这些是学校周边的农民种的),生活倒是得到改善了,可学习是一落千丈,三年初中生涯结束了,狗屁不懂,连几何里三角形全等的题都证明不了,英语嘛就像马尾穿豆腐提不起来。不知为什么,没书读了,倒很想读书,假期没事时,晚上点一盏煤油灯,在灯下看书,也许就是人们说的,有机会的时候不去好好珍惜,失去的时候才感到惋惜。曾在一个晚上,我正专心致致地看一本语文书时,父亲走进来恶狠狠地对我说:“早点这么专心,就考起了”,说完,转过身就出去了,父亲突如其来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如雷贯耳,像一把锋利的刀扎进我的胸膛,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不知何时,母亲来到我床前,她安慰我:“谁不愿考起学校,你再去试一试。”第二天天刚亮,母亲就刚把从邻里借来的30元钱补习费递给我,我接过这30元钱匆匆忙忙地上了去学校的路。补习期间,由于基础差、底子薄,学习上虽然很用功,可是成绩依然不是很理想,最后考上了彝良农校(现在的彝良职业高中),当时,读完职业高中不包分配,每个月还要10多元的生活费,母亲说,干脆再去补习一年,考个师范学校,以后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于是又带着行李重踏补习之路,运气不错,遇到好班主任和好老师,成绩频频上升,毕业后考起了彝良县教师进修学校,实现了我和母亲的愿望。
现在,我们七个兄弟姐妹都已是成人,各自都有自己的小家,都在为自己的那个家忙碌着,老家的两位老人依然守候在那片黄土地上,可我们作为子女的,很少回家看望,相反,母亲常常打电话向我们问寒问暖,在这里,让我想起诗人汪国真的那首小诗,用以形容母亲与我们子女之间的感情再恰当不过了:
我们也爱母亲/却和母亲爱我们不一样/我们的爱是溪流/母亲的爱是海洋/我们的欢乐/是母亲脸上的微笑/我们的痛苦/是母亲眼里深深的忧伤/我们可以走得很远很远/却总以走不出/母亲心灵的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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