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春寒》这部小说中，黑人老约伯只是一个小人物，作者沃伦用不多的笔墨成功地将老约伯塑造成为一个有思想、充满智慧、对自然现象和人生的本质都有着深刻认识的全新的黑人形象。沃伦对老约伯黑人形象的定位，在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他本人对黑人遭遇的同情，以及他本人对种族矛盾提出的解决方案。
关键词：《春寒》硬汉智者
中图分类号：I106.4文献标识码：A
罗伯特?潘?沃伦（Robert Penn Warren）是美国20世纪二、三十年代南方文艺复兴文学中最具有影响力的作家之一，以“博学多才的文艺复兴式人物而著称”（吴泽庆，2011）。他才华横溢，集小说家、诗人和文学评论家于一身，是至今唯一获得普利策小说奖和诗歌奖两个奖项的作家。《春寒》是沃伦最为优秀的短篇小说之一，这部小说中出现的人物众多，人们在分析其中的人物形象时，往往把注意力集中在主人公赛斯或流浪汉的身上，而忽视了其中的小人物。黑人老约伯（Old Jebb）在小说中出现的次数不多，和小说中的其他人物角色相比，黑人老约伯却显得更有韧劲，更加敏感，更加显眼。同时，对老约伯的分析有助于读者正确地理解和把握小说的主题。因此，笔者认为有必要对老约伯这个小人物作深入的分析。
一小说标题的含义
《春寒》发表于1946年，故事发生的地点是美国南方的田纳西州，小说采取的是第一人称的叙事方式，主要讲述的是主人公赛斯回忆35年前即1910年6月的一天里所发生的故事。小说的标题“Blackberry Winter”直译为“乌莓之冬”，包含有两层意思，一是实指美国南部和中部地区每年春末乌莓花盛开时的一段低温的日子，二是喻指赛斯在这一天经历了自己的成长过程中的“春寒”：9岁的赛斯接连目睹了死亡、洪水和以流浪汉为代表的邪恶势力。洪水过后，一位流浪汉突然“闯入”赛斯家的后院，接着流浪汉为工钱与赛斯的父亲发生争执后离开了农场，赛斯紧跟着流浪汉，尽管他说：“别跟着我，小心我拧断你的脖子”（陶洁，2007）。而这35年来，“我”却一直紧紧跟随着流浪汉。流浪汉在整部小说中起着重要的作用，他推动了整个故事情节向前发展，小说的高潮部分是流浪汉和父亲之间的冲突，小说的主题是通过描述不同的人生态度和经验，探寻人生的真谛。
二《春寒》中的黑人形象
在这部小说中，黑人老约伯是作为小人物的角色出现的，沃伦对这个小人物的出场是精心安排的，他并不是首先对老约伯进行肖像描写，而是对他的生存状况、婚姻、居住条件作了一个大致的介绍，从而使得读者对他充满神秘感。老约伯是赛斯家的黑奴，和一个名叫Dellie的黑人女性在一起生活了25年，但他们没有结婚。老约伯很能干，他总是把家里和院子周围的一切打扫得干干净净。老约伯家的小木屋坐落在斜坡的上端，而赛斯家的其他十个黑奴住在斜坡的下端，他家的房屋下面是厚厚的石灰岩，房前还有个小院子，屋后是一片菜园。我们注意到老约伯家的地势优越，因为一遇到下大雨的时候，垃圾和泥土全部冲刷到斜坡的下面。他家的房屋根基牢固，这说明老约伯在赛斯家的待遇明显优越于其他的黑奴。老约伯还有一个绰号：“白人的黑奴”，是村子里其他的黑人起的，老约伯似乎不太受黑人同胞的欢迎。在这里，我们对老约伯既爱又恨，爱的是，老约伯身上有着黑人传统的优良品质，勤快和朴实；恨的是，老约伯似乎忘记了自己的黑奴身份，忘记了自己和黑奴同胞们所受的不公正待遇。但是，我们由此建立的对老约伯的认识是片面的，甚至是错误的，随着小说故事情节的进一步展开，老约伯的形象更加清晰了：沃伦笔下的黑人老约伯既是“硬汉”又是“智者”，他不但身体强壮，而且有思想，充满智慧，对自然现象和人生的本质都有着深刻的认识。
1“硬汉”
老约伯的相貌就给人一种硬汉的印象，赛斯和小约伯玩耍时发出的声响惹恼了生病的母亲，母亲扇了小约伯一耳光，赛斯只好离开了，经过他家的马厩时，听到里面有声音，通过赛斯的眼睛，读者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老约伯。老约伯70多岁了，身材不高，强壮如牛，肩宽背阔，手臂修长，他的这种体格只有在刚果河上长年累月划船的船夫才能练就。头尖得像子弹一般，他的手指粗壮有力，用手掌就能轻易地掰掉玉米粒。老约伯的硬汉形象还体现在他的精神和生存的意志上，他受尽磨难，给赛斯家当过多年的奴隶，在30年代又碰上经济大萧条，但他依靠救济金坚强地存活下来。在他年轻的时候，当他无法忍受眼前的不公和屈辱时，他向上帝祈祷赐予他力量，上帝帮他渡过了难关，如今他变得更加强大，再也不需要向上帝祈祷了。赛斯9岁的时候，老约伯就已经70多岁了，35年后，当赛斯再次遇见老约伯时，老约伯从外表上看没有多大的变化，实际上他已经有100多岁了。
2“智者”
老约伯在小说中又是以一个智者的形象出现的。第一，他的智慧体现在他对春寒的独特见解。小说一开头提到赛斯想光着脚出门去玩，母亲却坚持要求他穿上鞋才能出门。而赛斯从记事的那天起，就不记得到了六月居然还有人不让他光着脚出门。根据以往的经验，村子里的人们认为到六月份天气寒冷是很正常的自然现象，母亲让赛斯穿鞋出门也认为是到了春寒，而老约伯认为春寒一般发生在六月初，乌莓花开了以后马上就会逝去，今年乌莓开花的季节早已经过去，但是天气持续寒冷，老约伯对此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Cause this-here old yearth is tahrd.Hit is tahrd and ain’t gonna perduce.Lawd let hit com rain one time forty days and forty nights,’cause He was tahrd of sinful folks.（陶洁，2007）
老约伯认为出现寒潮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人们无节制地向自然界索取，大地已经疲惫，无法再生产出粮食，上帝厌倦了人类这种破坏自然的行为，要再次惩罚人类的罪恶，降下40个日日夜夜的暴雨。大地祈求上帝，让他休息下，上帝回答说：“你已经尽力了，你给人类生产出了玉米和马铃薯等，而人类却只想着索取，你可以休息了。”老约伯还预言大地不再生产粮食，人们很快就会吃光所有的一切，人们因为寒冷而砍下树木取暖，进一步破坏了自然。他以前多次告诫人们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也许就是今年，结果他们就是不听。
第二，老约伯的智慧还体现在对待和处理白人和黑人种族之间的矛盾问题上。前面提到，老约伯被黑人同胞称作“白人的黑奴”，这从另一方面说明他很擅长处理自己和主人之间的人际关系，受到了不同于其他黑奴的优厚待遇。他并不是真正地顺从和依附自己的主人，因为当老约伯问赛斯为什么浑身发抖时，赛斯说是因为春寒的缘故。老约伯回答说：“有可能是，有可能不是”（陶洁，2007）。当赛斯天真地说母亲认为是到了春寒，老约伯没有直接否定自己女主人的观点，他说：“我不能说确定你母亲是否知道天气寒冷的原因，但是，村里的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陶洁，2007）。老约伯的回答很巧妙，虽然他对寒潮有着不同的看法，但他深知自己地位卑微，如果直接否定赛斯母亲的看法，一旦被她得知，那么，自己势必会自讨苦吃。而且这也会引起赛斯的母亲对他重新认识，即黑奴老约伯不像他们所想象的那样愚昧无知，他也会思考，对事物也有着深刻的认识，进而可能会引起白人对黑人的警觉：他们会不会已经有了反抗我们的意识呢？如果白人提高了警惕性，在老约伯看来，这对黑奴们是极为不利的。由此可见，老约伯表面上对赛斯的母亲表现出依附和顺从，但是，他并不愚昧，是一个有思想，对事物有着自己独特见解的人。
沃伦在一次访谈录中提到种族问题，“当你发现没有一个南方白人回避种族问题的时候，怎么能指望一个南方黑人不去触及这个问题呢，不管是直接或者间接的？”（杨向荣，2002）。这也为我们对黑人老约伯的解读提供了一个方向和视角，赛斯的父母代表白人的统治，对于如何解决白人和黑人之间的种族矛盾，以老约伯和流浪汉为代表的黑人选择了两种不同的策略。流浪汉来到赛斯家的农场上做了不到半天的短工，当赛斯的父亲把50美分递给流浪汉时候，流浪汉似乎嫌工钱太少，在1910年，打一天工才1美元，50美分应该足够了。当流浪汉接过工钱的时候，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以后再也不想在你的农场做工了。”父亲脸色铁青说：“赶紧滚开，不然有你好看的。”流浪汉并没有被吓到，而是冷冷地笑了笑，把一口痰吐在了离父亲的鞋尖不到六英寸的地方。父亲和流浪汉的目光对视了好一会，最后流浪汉转身离开。由此可见，流浪汉与赛斯的父亲针锋相对，采取的是近乎暴力的方式来反抗白人的统治。与流浪汉不同，老约伯和自己的主人相处融洽，并受到了不同于其他黑奴的优越待遇。村子里其他的黑奴误解了他的做法，认为老约伯已经背叛了他们，这一点从他们对老约伯的称呼“白人的黑奴”可以看出。实际上，老约伯认为黑人如果要推翻白人的统治，必须要讲究策略。他表面上顺从赛斯的父母，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愚昧并且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不公正的待遇。但是，黑人必须要有自己的思想，就像他对于春寒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一样。与白人的斗争是长期的，黑人首先必须坚强地活下来，才有可能最终推翻白人的统治。这一点在老约伯的身上得到了印证，赛斯的父亲被割草机划伤，最后意外地死于破伤风，而母亲似乎永远没有从失去丈夫的悲痛当中恢复，在父亲死后的第三年也死掉了。反观老约伯显得比以前更精神了，连他自己也说：“太强壮了，想死都死不了。”老约伯在与白人的斗争当中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第三，老约伯的智慧还体现在他对人生本质的理解。《春寒》这部小说的主题主要是探寻人生的真谛，沃伦对这个主题的表达采用了一明一暗两条线。暗线是通过流浪的人生经历来折射这一主题的，流浪汉以前很有可能是个有钱有地位的人，因为在他的羊毛上衣口袋里露出一个领结；再有，从他在做工之前洗脸的一系列动作以及不屑接受父亲支付的50美分工钱也可以看出。小说通过对流浪汉前后不同的生活境遇描写暗示人生起伏不定，有起有落。明线是通过老约伯对流浪汉境遇的评价来直接点明小说想要表达的主题。当赛斯向老约伯提到家里来了一位陌生人，并询问这个陌生人在下暴雨的夜晚一个人在树林里干什么的时候，老约伯回答说，这个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他们来了，又走了，人生有阳光和暴雨，也有闪电和黑暗。从某种意义上说，流浪汉的境遇是人生的一个缩影，人生充满了变数，有起有落，贫富之间的变化有时候是瞬间的，人生总是在不断的起伏变化之中，人生具有不可知性，这就是这部小说所要表现的主题。35年后的赛斯在城里见到了老约伯，在大萧条时期，老约伯依靠政府的救济金活着。虽然老约伯已经将近100岁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强壮，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能活那么长的时间。
3黑奴智者
在《春寒》这部小说当中出现了众多的人物，包括赛斯、赛斯的父母和流浪汉等，整部小说花在老约伯身上的笔墨并不多，但沃伦为什么偏偏选择一个黑奴作为智者呢？黑人地位卑微，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往往被认为是粗俗、野蛮和愚昧的。而沃伦却一反传统的黑人形象，成功地把老约伯塑造成为一个全新的黑人形象，他不但精明能干，而且有思想，对事物有着独到的深刻见解。老约伯之所以能成为智者，胜任智者这一人物角色是因为他历经种种苦难，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他亲身经历过了农奴制时期、内战时期、战后重建和大萧条时期。如此丰富的阅历，使得他对人生有着更多更深刻的感悟。老约伯来自于社会的最底层，只有最贴近生活的人，才有可能得出对人生的真谛和最本质的认识。
三结语
在《春寒》这部小说中，沃伦用不多的笔墨成功地将老约伯塑造成为一个全新的黑人形象。在他的笔下，老约伯既是“硬汉”又是“智者”，他饱受磨难，意志坚定，是一个有思想、充满智慧、对人生的本质都有着深刻的认识，并且能够宽容地看待周围的一切事物的新黑人形象。沃伦对以老约伯为代表的黑人形象的重新定位在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作者本人对黑奴受到的不公平待遇的同情，以及他对种族矛盾提出的自己的解决方案。
参考文献：
[1] 陶洁：《20世纪美国文学选读》，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
[2] 吴泽庆：《“逃逸者”的“醒转”》，《作家》（下半月），2011年第1期。
[3] 杨向荣：《罗伯特?潘恩?沃伦访谈录》，《他山石》，2008年第2期。
作者简介：陈永斌，男，1978―，湖北咸宁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语篇分析、文体学，工作单位：咸宁学院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