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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街棺材铺白岩是谁_上仙棺材铺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金字招牌   檀香镇里十三街,满天神佛悲鸣。   玄澈握着我的手,低声对我说:“来世你记得来寻我,我就站在这里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三千海棠花落。
  我看着他澄澈的眼,良久,轻轻一笑:“好。”
  第二日,我站在被玄澈星君一道惊雷劈成废墟的十三街上,望着眼前断壁残垣、焦糊尸首,却只是捂着自己的脸,依旧笑得轻松。
  “不用来世,我总会找到你。”
  八年光景转瞬即逝。
  我坐在云记棺材铺的厅堂里,静静雕刻着手中的棺材板,却听到背后有人轻笑着走来。
  “云老板,我只想买一口棺材,为何这里却有两个?”
  我在灰暗中抬起头,看着他那一如既往清澈温柔的笑容,便也回以淡淡一笑。
  “一口是你的,一口是我的。”
  
  梦里十三街
  我的人生被连皮带骨地劈成两半,是遇到玄澈之后的事了。
  都说天上神仙个个品貌不凡,可无论怎么看,八十八上仙之首的玄澈星君,都没有那么美好。
  那年我不过十二岁,抱着后娘交给我的食盒去百草岭的小山神庙上供。
  后娘说,她夜观星象,发现前夜有星陨落,就落在这山中,或许是神仙遇难,叫我去碰个运气。
  临走前,我看到她那期盼的眼神,似乎并不指望我能遇到神仙,倒像是希望我在山里撞上一匹饿狼。
  那天的玄澈,看上去真像是一匹狼。
  灰头土脸,面带菜色,匍匐在庙门口连挪动一步都做不到,却死死抓住我的脚。我用来自卫砸他的紫米团子,全都被他都像狼狗一样准确无误地叼进嘴里。
  末了,他一抹嘴巴,笑眯眯地伸出手指在我唇边一挑,将我嘴角沾上的饭粒也舔了进去。
  “真是个好姑娘,人美心也美。”
  面容是万里挑一的好看,神态举止更是万里挑一的下流。
  我一巴掌把食盒砸在他的脑袋上,听得他一声痛呼,转身就往家里走。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看去,那人苍白的面色如初,躺在地上,胸口却渗出了殷红的颜色。
  “明明砸的是脑袋,怎么胸口流血了?!”我吓了一跳,急忙跑回去,拿脚尖踢了踢他,“哎,你没事吧?”
  他苦涩地牵了牵嘴角:“托福……还没死。”
  我松了一口气,转身又要走,可脚腕又一次被握住。
  我低头瞪他。
  他继续苦笑,手上的力气却更大,桃花眼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现在没死,你若是丢下我不管,我很快就会死了……”
  娘曾经说过,有这种力气死缠着别人的家伙,怨念一般都极大,十来个和尚都未必超度得了。我手脚一哆嗦,终究没胆子把他丢下,而是将他背回了家。
  入了夜,后娘大抵是又跑到哪个弄堂口接客去了,我蹲在床榻边上,裹着棉被,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战战兢兢地等待老大夫的诊断结果。
  “大夫,这个人……他、他、他还能活吗?”
  “面色红润,气血旺盛。”老大夫花白的长眉挑起,朝他胸口的血渍一捻,低头问,“这血是你的?”
  我狐疑地望过去。
  那男子朝我颠倒众生地微笑:“当然……不是。这只是被碾碎的野果子。”
  “你骗我?”
  我龇牙咧嘴地撸起袖子,扑上去就要揍他,却被他轻描淡写地拦下,笑道:“不过,若是你再把我丢在那里,我早晚会饿死。我死了就是你害的,然后我就会变成鬼……”
  他眼中又闪出那样幽绿幽绿的扇形光芒来,我脚下一软,立刻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进厨房替他找吃的。
  这个浑蛋在我家柴房里住了十天。
  这十天为了养他,我每天都要因偷食物而挨揍。我铆足了力气逃窜惨叫,试图唤起他的良知,可他却铁了心赖在我家,挪一下屁股都不肯。顶多是在我快要被追上的时候,打一个响指,然后后娘脚下一滑,腰便闪了好几天。
  我这辈子头一次被人维护,心底里除了一种莫名的喜悦,也认定了他有些神通。
  直到第十天,他终于从柴堆里站起了身,伸着懒腰对我说,他是天上历劫的星君,我家柴房风水很不错,空气又清新,他的仙力聚集得差不多,所以准备离开。
  他临走前捏了捏我的脸,依然轻佻地笑着,话语里分不清真假:“我叫玄澈,你帮了我,我会报答你,你可有什么愿望?”
  我歪头想了半天,脸都憋红了,却还是想不到。
  最后,我对他说:“我还想不出来,不如你以后每年都来问我一次。”
  玄澈微微一怔,然后朗声笑了起来,长袖一拂,冰凉的手指敲了敲我的脑袋。
  “云舒啊云舒……谁说你是个木头疙瘩?”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对天上尊贵的玄澈星君来说,我之后八年的漫长等待也不过只有八天。
  到了第八个年头,我在残破的十三街废墟中踩到了尉离那条毛茸茸的尾巴,看着这只本该傲气十足的妖兽委靡地匍匐在我脚边,我苦涩地叹了一口气。
  “我问你一个问题,答得好,我便救你。”我蹲在它身边,轻声问,“要变得有多美,才能让一个神仙在十八天里爱上我?”
  即便是落难,雷兽仍是世上最诚实的生物,他只是漠然地看了我一眼,冷笑着反问:“凭你那张脸?”
  我摸了摸自己的左脸,尴尬地笑,然后将尉离背回了家,一如当初背着玄澈。
  我以为这也不过是人生中的一个过客,谁曾想他却从此再也不肯走。
  
  檀香镇的春日总是阴雨连绵。
  在妖兽尉离叼回那位病入膏肓的客人之前,云记棺材铺已经有三个月没接到过生意了。
  说起来,不只是面容,这位客人连性子都和玄澈甚为相似,都是脸皮厚如鞋底的类型,哪怕要死了,咯血也要咳得风流倜傥。
  我戴上面纱,拿他的生辰八字去了街上。
  每个人的命格不同,棺材上的图样也不尽相同,每次来了客人,我都要让尉离去集市上找个算命的称骨批字,这样才好提前准备材料。
  原本这些事都是尉离来做的,可这日我的召唤兽破天荒的贪玩,居然却寻不到踪影。
  “这个人是不是活不长了?”我指着房客的八字问算命师,“棺材用什么图样才好?”
  “七衰九败,死煞聚顶,这种命数应该早夭才是,居然能活到现在?”算命师摸了摸胡须,长叹一声,“过不了这个月十五喽……”
  说着在一张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我只看了一眼,就将纸折起收进了怀里,并掏出银子递了出去。
  那算命师却并没接,而是握住了我的手。
  那算命师傅的笑声极刺耳,还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听说云记棺材铺有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偏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天终于有机会见个面,老板何不摘了面纱以真面目示人,也解了我们的好奇心?”
  我心头紧缩,使出了全身力气挣开那人的钳制,刚要向后退,却又被捉住了手臂。紧接着,一只大手便伸向了我的头顶。
  “鬼……妖怪……夜叉啊!”
  面纱被掀开的瞬间,伴随着一声惨叫,一把鬼画符铺面砸到我的脸上,驱邪的朱砂赭石撒入我的嘴里,我急忙呸了两口。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算命师傅们也一个个闭目诵经,还有的拼命在做驱邪法印,更有的直接逃得屁滚尿流。
  人群里突然有石头丢向我,我猝不及防,被砸得眼前一黑,捂住脸蹲在原地。彷徨无措中,有人用衣衫罩住了我的脸,将我抱在怀里。
  “丑八怪还乱跑什么?那客人一时半刻又死不了。”
  是尉离。
  血液顺着指缝间流淌下来,我眯着眼睛望着他冷硬的侧脸,轻声问:“我的脸更吓人了吧?”
  他幻化的少年如他的眼瞳一般冷漠,闻言只是哧了一声:“已经丑到极限了,少杞人忧天。”
  话虽伤人,可却不知被伤的是谁,他抱着我的手一直在颤抖。
  
  半面修罗
  “听说你被人伤得不轻。”那位酷似玄澈的房客靠在我的房门口,没心没肺地嗑着瓜子,“不如你为我做一口鸳鸯棺,我不介意和你的右脸葬在一起……”
  我靠在床榻上,左脸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触目惊心,眼眶空洞,露出森然白骨。
  我慢条斯理地吃着尉离喂进我嘴里的药粥,冷笑说:“跟你葬在一起?你先把我的右眼也毒瞎了再说。”
  那人被噎了一下,有些悻悻地摸了摸鼻梁,又问:“你到底是怎么毁容成那样的?”
  尉离的手指一颤,险些把粥喂进我的眼珠子里。
  我倒是漫不经心:“自己弄的。”
  瓜子哗啦啦地撒了一地,那客人惊讶得瞪圆了眼睛:“真的假的?”
  我笑了,将最后一口粥喝光,然后抹了抹嘴巴,依稀间,眼角眉梢那种轻佻像极了曾经苦等的仙人。
  “我等着一个人等到了二十岁。虽说已经是老姑娘了,可容貌还是数一数二的。我娘逼我嫁人,我不愿意,便去求了鬼医的药来,毁了这张脸。”
  客人嘴唇一阵颤抖,最终只是干笑两声:“你真风趣。”
  夜里,我听到尉离在我的房门外轻声叹气,我把脸蒙进被子里,无声地一直笑着,生生笑出了眼泪。
  把脸毁成这样,连玄澈来了,也只能在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看着他。
  自惭形秽,再也不敢出现在他面前。
  真是天大的笑话。
  在与玄澈做了约定的第二年,我蹲在柴房的门口坐了整整三天,他才衣衫不整地骑着雷兽尉离出现在我面前,嘴巴还很欠揍地打着呵欠。
  “长高了不少。”他摸了摸我的头顶,似乎很是满意,“再过几天,应该就是个大美人了。小云舒啊,要不要考虑一下,嫁给我做老婆?”
  我怀疑地睨他:“神仙也能娶老婆?”
  他两手一摊:“原本是不行,不过你摸了我,又抱过我,我的贞洁全都毁在你手上了,你总归是要负责的。”
  我一愣,十三岁的女孩子还转不过那道弯来,只能傻乎乎地看着他。
  他依旧朝我笑,悠然而满不在乎,眼底里那么一丁点温柔若隐若现,却总觉得没什么温度。在这样的眼神里,我却不知为什么红了脸。
  玄澈直到夜里才离开,临走前又问我有什么愿望没有,我想了想,还是摇头。
  他走后那一年,我开始拼命攒钱,一文一文地全都存在我的竹筒里,埋在床边。直到攒了365文钱的时候,我再次蹲在了柴房门口。
  后娘从我面前翻着白眼走过,又倒退回来,戳我的额头:“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我无比严肃地问她:“如果想娶个相公,大概要多少文才够?”
  那天我又被揍了,后娘认定我被哪处的小白脸占了便宜,拎着竹条追了我三条街,把我抽得全身淤青,几乎站不起来。
  可我爬也还是爬回了柴房门口,继续捧着腮等着玄澈。
  我未来的夫婿是个神仙,若是我受了伤,也不过是一口仙气便能治好。然而我等了足足一个月,身上的伤口都结成了痂,等来的却是尉离。
  “星君他,方向感不太好。”尉离端着一张严肃的妖兽脸,没好气地对蹲在门口两眼茫然的我说,“所以他的恩人很多……你懂吗?”
  我很配合地摇摇头。
  尉离扭过头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总之,今年他不会来了,但他要我来问你,可想好要许什么愿了?”
  我又摇头,尉离瞪了我一会儿,气得甩甩尾巴,转头就要离开。
  我一把拽住他的尾巴:“哎,等等。”
  尉离浑身的毛乍起,勃然大怒,转过头朝我吼:“给我放手!”
  “放手你就跑了。”我又加了一只手死死攥住他的尾巴,看他血红的眼里都冒了火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颤颤巍巍地说,“我想到我的愿望了……你、你告诉他,我希望他每年都能按时来这里见我,别的恩人都排在后面,行吗?”
  尉离原本十分不耐烦,余光却扫到我手臂上紫黑的伤痕,不由得一怔,随即哼了一声。
  “知道了,快放手。”
  “哦。”
  我听话地松了手,他正要走,我却又一次把他的尾巴拽回来:“等一下!”
  尉离愤怒得快要自爆了:“你又干什么?!”
  “天上的狗都会说话吗?”
  “……”
  晴天一个霹雳,我家柴房被闪电劈成了灰。
  
  神仙棺
  第二日,外面又是连绵阴雨,我一早便取了那算命师傅交给我的字条儿,按照他的批挂描绘棺材图样。
  那房客悄无声息地靠过来,笑弯了一双桃花眼,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突然轻声问,“好好儿的姑娘家,为什么要开棺材铺?”
  “你没听说吗?云记棺材铺有个镇店之宝。”
  “是什么?”
  “一口葬着神仙的活棺材。”
  他捏着我肩头的手指一紧。
  我平静地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公子也对那宝贝感兴趣?”
  他温润的眼瞳盯了我一会儿,随即缓缓放松了钳制,笑得云淡风轻:“只是觉得稀罕,仙人长生不死,居然也要被葬在棺材里……不知哪里的神仙如此倒霉?”
  我敛下眼,继续描我的图样。
  “天上的星辰都会陨落,埋葬一两个神仙,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那日之后,房客黏我黏得越发紧迫起来,每日早上我踏出房门,他便守在那里,直到我困得打盹才肯离去。
  我头一次见到对自己的身后事如此热衷的客人,居然对死亡没有半点恐惧。只是最近气候太过潮湿,我的身体也变得虚弱无力,没什么精神去理会他。
  在为棺材刷上最后一层漆之前,我从喉间咯出了一口血。
  那血腥的味道太过浓郁,惊得身边房客一时不知如何反应,而尉离则刷地一下变成人形,一把将我抗在肩头,风一般地就掠进了房里,将我丢在榻上。
  一瞬间皮肉痛骨头也在痛,胸肺更是快要燃烧一般,我头晕眼花,却努力扯起一抹笑。
  “你干什么吓成这样?我又不是神仙,终归是要有这么一天的。”
  “不可能的……”
  “没什么不可能。”我打断他的话,扯着他在床畔坐下,“尉离,我早该谢谢你,陪了我这么多年。”
  尉离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耳廓却是红了:“谁陪着你?我是为了在凡间寻找星君……”
  我失笑:“连我都认定玄澈已经死了,你居然还不肯接受吗?”
  他不语,只是皱着眉看我,透过红瞳中得层层疏离,深处隐藏的却是浓重的悲哀。
  我想起最后见到玄澈那日,他似乎也是这样望着我。
  
  冰上折灯
  自从我许了愿望,玄澈就真的守住了约定,每年按时来到我面前,再也没有让我多等一天。第七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并肩坐在柴房遗址上,我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总是往凡间跑?欠了那么多人情债,你很开心吗?”
  他笑眯了眼,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因为你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我被你的美色勾引到了,觉得你很有潜力。”
  我脸上一红,正色道:“说到这个,我今年也十九了,娘说我是时候该找个相公,你……”
  “啊,其实刚才是开玩笑的。”玄澈啪地一拍扇柄,伸手来揉我的头发,“大概是觉得你好玩,我从没摸过这么软的头发,好像小狐狸肚皮上的茸毛……”
  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我有些无力,又有些伤心。
  那天是正月十五,街上花灯火红,他拉着我的手走在熙来攘往的人流中,最后停在了已经结冰的湖畔。
  我一路上不发一语,眼泪在眼睛里转了几圈,却始终没有理由让它落下来。
  就在这时候,玄澈突然松开我的手,云淡风轻地开口:“云舒,你可知道,成亲是要和喜欢的人才可以的?”
  我红了脸,无声地点点头。
  他沉默了良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指着湖对岸那一株挂满了花灯的桂树说:“云舒,若是我喜欢那上面的一盏灯,你会替我捡回来吗?”
  我一怔,望着湖上并不结实的冰层,又抬眸望向他。
  他桃花乱飞的眼瞳里半点笑意也无,所有情绪都已寂灭,连同对我的期望。
  我咬了咬牙,伴随着众人的惊呼声,一脚踏上了湖面。
  冰层踩在脚底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似乎随时都会碎裂,我的心脏怦怦作响,眼前似乎一片漆黑,只有背后那个人温润的视线灼灼。
  整个湖面都是一片死寂,当我终于摘了花灯、迈上地面回到他的身边时,身后冰层噼啪一阵响声,不堪重负终究迸裂。我全身都被汗水浸湿,把花灯递到他面前。
  “是这一盏吗?”
  玄澈静静地望了我一会儿,却没有接过花灯,而是转过了身去。
  我从没那么清楚地意识到他是仙人,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他便陷入了人潮,让我再也找不到。耳边只剩下他最后的话语淡淡飘摇――
  “纵使如此,纵使如此……”
  或许迈上冰层的一瞬间,我是真的豁出了命去,可他的一生却还有那么多犹疑。
  
  有木名遗忘
  咯了那口血之后,我开始做自己的棺材。
  书上说,南方有木名遗忘,种之可忘忧,宿之可结缘。这木材曾是我求玄澈替我寻来,只是当初并未派上用场,但我终究未能逃避死亡。
  当第八次约定之期到来之时,我已经毁了容貌,不敢出现在他面前,只有躲在角落里看着他。
  我以为他会如同我看过的折子戏里说的那般,翩翩公子情深义重,守在约定之地苦苦等候佳人芳踪。没想到他就好像饭后出来遛弯一样,脚底板都还没站热,就先叹了一口气。
  “看样子,她是不会来了。”
  仙人脚边的雷兽淡淡地说:“她不来倒也好。”
  玄澈伸了个懒腰,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的坐骑:“我寻那一味药寻了数百年,如今功败垂成,到底好在哪里?”
  雷兽不再说话。我也躲在角落张大了眼,嘴巴开了又合,却发不出声音。
  玄澈整理了一下衣衫,去敲后娘的房门,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温润的笑意:“叨扰了,请问云舒她去了哪里?”
  后娘从未见过如此出色的人物,一时傻了眼,照我的交代脱口而出:“她前几日嫁了人的……”
  玄澈嘴角的微笑一滞,静静地站了片刻,才又笑了开来:“原来如此……早知痴心人世间难求,看来那味药,我是寻错了。”
  我始终站在阴暗的角落,有孩童从我身边经过,被我狰狞的左脸吓得号啕大哭。
  玄澈临走前被哭声吸引得向我投来一瞥,我急忙躲藏,却未来得及,给他看到了左脸丑陋凶恶的伤疤。
  他似乎疑惑,却更加嫌恶,眉宇微微一皱,低头对尉离说:“既然药已经不在,这种地方留着也是徒然,烧了吧。”
  雷声滚滚,十三街付之一炬。
  自始至终,他再未投来半眼流连。
  再次出现在玄澈面前时,他惊讶得连招牌笑容都没了踪影,只是看着我的左脸,眼瞳里似乎流过一丝类似惆怅的情绪。
  “我听说你嫁了人。”讶异只有一瞬,他一如既往地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发,“看样子你过得并不好,是夫家人虐待你吗?”
  我垂下眼睛,笑着摇头:“没有嫁人,我一直在等着,看你何时会来取药。”
  他的手指轻轻一颤,清风拂过长袖,指尖擦过我的脸颊。
  他以为他用八天寻得了一味药,我却用八年的时间将那药以心血灌溉,笑着送到他的手上。
  “我听说,南方有木名遗忘,种之可解忧,宿之可结缘。”我站在他的仙邸,俯视着下界众生,不知曾经的自己是否也同他们一样庸碌而愚蠢,“待你抽干我的心头血,记得把我的尸身葬在里头,放上你的一绺发。这样,下辈子哪怕我仍是个凡人,也还是能寻到你。”
  他深深地望着我:“好。”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够活得比你更长,这样才能够一直看着你。”
  “……你的誓言真是跟诅咒差不多呢。”
  在等待炼药的那些日子,玄澈破天荒地陪在我身边,由着我提出任何要求,他都会想尽办法满足。
  三十个日日夜夜,温柔相守,甚至惊动了天上神佛。
  最后到了放血的日子,炼丹炉周围已然霞光缭绕,他牵着我走到丹炉边,将一把寒光凛冽的剑递到我的手上。
  我以为他会有些许犹豫,却还是失望了。
  凡人的生命,那挣扎苦楚的一生,在他眼里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个转身。神仙与凡人的爱,终究不能对等,一旦沾染,便同诅咒差不多。
  他看着香炉,嗓音里似乎略带怀念:“万年前上仙盛宴,我为了炼制一味解忧饮,用了一个女子的心窍血。说是痴心人,但她终归不够痴心,不过用了她几天的命数,她竟心怀怨恨而去,坠入魔道。我欠了她一笔债,如今也还她一味丹药,恰恰能解了她心中怨愤,渡她百年修行……只是委屈了你。”
  我默然站在他身后。
  “云舒。”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唤我。
  “嗯?”
  “待这味药炼成,你记得快点投胎转世,不要去喝孟婆汤。我再等你十二天,十二天后,你十二岁,我们就和当初相遇时一样了。”玄澈缓缓地攥紧了手指,伸出手去开那香炉的门,“也不过是十二天,很快就过去了。我已经想过,这十二天里我也为你制一味药,助你早日成仙,到时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
  “那日我在十三街的街角看到你的脸,你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我以为你是被你的后母欺负了,生平头一次这么生气……生气得大开杀戒,让尉离放雷毁了十三街……那时就在想,我或许是要有报应的……”
  冰冷剑刃从他的胸口刺穿,陌生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蜿蜒而下,他的手指在香炉的门上死死地扣了两下,终究没能打开。
  最后他在我面前闭上眼,胸口流出的再不是虚假的血液。
  “……我头一次,觉得心疼。”
  只是,直到最后,我也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
  他的嘴角,总是挂着那抹促狭。
  
  刹那醉流年
  从梦中醒来时,房里飘落了一地的血色海棠。
  我朦胧之中透过惨白的掌心看向窗外,突然意识到,原来我失去玄澈的时间,已经和拥有他的时间一样长了。
  尉离端了药粥走进来,轻手轻脚的,好像那是什么易碎的宝贝。
  我嗅着那熟悉的香气,无奈地叹息:“尉离,虽然我赞过你的药粥熬得好,可不代表我想要一年到头吃同样的药粥……”
  他白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训斥:“丑八怪还挑什么食?”
  我这个主人已然没了脾气,只得认命地看着他用调羹在滚烫的粥里搅了两下,等待它稍凉。
  “云舒。”尉离突然开口叫我,“你说,星君到底去了哪里?那年我因为烧毁十三街被天雷诛杀,难道星君也……”
  我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答非所问:“那位房客,看样子我会比他先死。”
  尉离不语,片刻后才又问:“你不觉得,他很像星君?”
  我嗤笑一声:“哪里像?眼睛?身形?还是欠揍的性子?若他有半分像玄澈,我早就爱上他了。”
  粥有些凉了。
  “尉离,看了那房客我才知道,原来你心中的玄澈居然是那般泼皮无赖的样子。”我笑着看他血红的眼睛,“为了制造那样一个幻影,你耗费了多少灵气?”
  尉离在我的注视中移开了视线。
  “我只是想知道,你把星君藏在了哪里。”
  “云记棺材铺有个镇店之宝――葬着神仙的活棺材。我不想再见到他,却也不想离开他。”我轻笑着说,“所以我吃了他。”
  他的骨灰融化在那香炉里,消失在我的骨肉里,再也看不见我丑陋的容颜。
  我就是那口活棺材。
  尉离却并不惊讶,只是眼底的哀伤越发深沉。
  “你早已知道了?”
  “我制了那星君的幻影,又在之前的粥里下了药。只要你心存疑惑,去看过一次他的尸身,那药便能在他附近留下瘴气,助我找到他。可我没想到,那瘴气居然自你身体里……”
  原来如此。
  我抚上他的手指,感到那里越发的冰凉,有些疲惫地闭上眼:“这粥里的毒,喝下去要多久才会死?”
  我等待着那致命的毒药贯穿入喉,可是过了许久,却只听见吞咽的声音。
  我惊得倏然张眼,还没来得及去阻止他的动作,就被堵上了嘴唇。
  那香气四溢的粥滑入喉咙,我的眼前渐渐模糊,脸颊也一片冰凉湿意。
  尉离的手指终于松开,白瓷的调羹掉在地上,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再次张开眼时,那只陪了我半生的妖兽,已经不见了踪影。
  
  云记棺材铺
  那日尉离喂了我解药后离开,我将那名为“遗忘”的棺木埋入院落里,未料居然长成了参天大树。
  只是名为遗忘,每夜我闻着那清冽香气,梦里却无不是当初玄澈的一颦一笑。或者是一种惩罚,或者是一种救赎,我也无从分辨。
  每夜的回忆仿若一个故事,梦里说书人浅声低语,醒木一拍,惊了流年。
  奈何因缘支离破碎,碾碎芳华,魂归何处?
  且听来世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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