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中“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一句中的“纶巾”历来被学者们认为是头巾一说，或者是魏晋士人的常用着装，在孟晖的《潘金莲的发型》一书中却提出纶巾是一种类似披肩的纱巾，是一种魏晋人士的休闲服，笔者经过收集资料和思考分析认为“纶巾”是“幅巾”的一种。而孟晖女士所说的“纶巾”应该读lún而不读guān，指的是材质与形状，与“羽扇纶（guān）巾”的“纶（guān）巾”并不是同一种饰物。
关键词：周瑜 羽扇纶巾 孟晖 轮巾 宋明理学 幅巾
一、引子
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中写周瑜：“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出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首诗词树立了一个周瑜“羽扇纶巾”的儒将形象。那么“羽扇纶巾”在《中国文学?宋明金卷》中解释为“魏晋士人常有的装束，此指周瑜的儒将风度。”［1］“纶巾”历来被学者们认为是青丝带头巾。而孟晖女士的《潘金莲的发型》一书中却认为“纶巾”是一种披肩，是闲居时便装的一部分，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休闲服”。那么，笔者结合收集的资料和自己的推理思考认为，“纶巾”它应该是一种幅巾，与孟晖女士所说的“纶巾”其实并不是同一种饰物，这将在以下的文章中作详细地论证。
二、学者对“纶巾”解释的分歧
“羽扇纶巾”在《中国文学?宋金卷》中解释为“魏晋士人常有的装束，此指周瑜的儒将风度。”［2］历来来学者们多解释“纶巾”为头巾，意思是苏轼将当年的周瑜描绘为一身儒将的装扮。
而《潘金莲的发型》的作者孟晖女士却不这么认为。在她的书中一章《晋代名士的休闲服》中她描述道:魏晋高士他们喜欢散发裸身，并且喜欢在他们半裸的身上披一条式样独特的轻纱披巾。这种披巾半圆形，并且十分宽大，披在肩头，巾下缘足以垂到腰部以下。她推测这种半圆形纱帔就是长期以来所说的“纶巾”。
她推测的理由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陆?《邺中记》中说道：“皇后出女骑一千为卤薄，冬日皆著紫纶巾，熟锦?褶。”《陈书?儒林传?贺德基》谈到“德基少游学于京师，积年不归，衣资罄乏，又耻服故弊，盛冬止衣夹襦绔，尝于白马寺前逢一妇人，荣服甚胜，呼德基入寺门，脱白纶巾以赠之。”孟晖女士认为，既然纶巾能够在冬天穿用，那么应该有御寒的作用，所以妇人见贺德基衣裤单薄而赠送的“纶巾”应该有御寒的功用，就应当以赠披巾披风一类的服饰为宜，而不应该赠头巾。并且男女可以混用头巾的情况也是很难想象。
另外，在文献中纶巾又被写作“轮巾”。在《释名?释车》中有“轮，纶也，言弥纶也，周币之言也”， 徐君倩《初春携内人行戏诗》中对女性装束的描写有“树斜牵锦帔，风横入红纶”，沈约《观新婚诗》有云“红轮映早寒，画扇迎初曙”，庾信《奉和赵王美人春日诗》也有“步摇钗梁动，红轮帔角斜”，唐人李贺《谢秀才有妾缟练》诗之四：“泪湿红轮重，栖乌上井梁”，王琦汇解：“庾信诗：‘步摇钗梁动，红轮披角斜。’李颀诗：‘织成花映红纶巾。’二诗轮纶字体虽殊，详义则一。疑是妇女佩巾披之属，故为泪所沾湿也”，庾信诗中更明言“红轮”是帔巾。
孟晖女士在书中还写道，这种纶巾在士大夫中非常流行，而且她认为纶巾是男女通用的服装，是一种休闲服，名士穿着“纶巾”以表现自己的“简傲”，以及潇洒不羁的风格。
如果按照孟晖女士的说法“纶巾”是一种半圆形的帔巾的话，那么当年周瑜“羽扇纶巾”就不仅是手执羽扇，还多了一条帔巾。这无疑对我们头脑中的周瑜的装束是一个大的挑战。当然，周瑜的年代要早于“竹林七贤”，会不会“纶巾”开始是头巾，后来才演变为半轮形的“帔巾”呢？
三、 周瑜的“纶巾”是一种幅巾
巾，《说文解字》有“巾，佩巾也，从冂，丨像系也。凡巾之属皆从巾。”在《释名?释首饰》中“巾”释为“巾，谨也。二十成人，士冠，庶人巾，当自谨修四教也。”说明相对于士人来说，庶人成人以后可头戴巾，从《释名》的解释看来，“巾”一般指头戴的，而非披着的。《玉篇》“巾，佩巾也，本以拭物，后人著之于头。”可见巾本来是劳动时擦汗的布，一物两用，也可以裹在头上，王力先生说直到汉代，头巾仍用于庶人和隐士。［3］从这又可以看出其实巾虽然可以多用，但是大部分当头巾使用，并且戴头巾是一种传统。
其次就是从文献和文学作品中推测古人所说的纶巾其实是头巾,而不是作为披巾使用。苏轼的诗词中，也有“书生古亦有战阵，葛巾羽扇挥三军”的句子，这里的“纶巾”被写作了“葛巾”。所以我们可以推测在苏轼那里“葛巾”与“纶巾”尽管材质不同，但是在作用上有相似之处。在文学作品的描写中，周瑜与葛巾也有一些关系，《三国志?吴书?周瑜传》所引注的《江表传》记载，曹操遣蒋干游说周瑜确有其事，有这么一段可引起我们的注意，曹操派蒋干去劝说周瑜，蒋干特意注意了 一下自己的着装，身穿布衣葛巾，以表明旧时的情谊，于是得到周瑜的热情相迎。我们可以推测葛巾应该是头戴的，因为葛布应该不宜做披巾，那么类推“纶巾”也当是头戴的不宜为披巾。
而且在唐诗宋词中，已经有很多诗词表明“纶巾”是头戴的，至少在唐宋人的眼中，纶巾应该是一种头巾。
湛湛玉泉色,悠悠浮云身。闲心对定心,清净两无尘。手把青苹杖,头戴白纶巾。兴尽下山去 ,知我是谁人。（白居易《题玉泉寺》）
白纶巾下发如丝，静倚枫根坐钓矶。（皮日休《西塞山 泊渔家》）
挥羽扇，整纶巾，少年鞍马尘。如今憔悴赋招魂，儒冠多误身。（辛弃疾《阮郎归?来阳道中为张处父推官赋 》）［4］
我们在结合词本身来看，如果按照《中国文学?宋金卷》的说法，作者在此是想要表现出周瑜的儒将风范的话，“纶巾”作为一种头巾应该比帔巾更为合适。已经有不少人士注意到了宋明理学对于宋代服饰的影响，宋代的服饰淳朴简练，体现出“理性之美”，宋代的服饰呈现很大的儒雅化的倾向，其中以首服体现得最为鲜明、集中和引人注目，以头巾为例，宋代有许多名目繁多的头巾，如如仙桃巾、 双桃巾、 胡桃结巾、 东坡巾、 程子巾、华阳巾、 山谷巾、高士巾、逍遥巾、燕尾巾、团巾、道巾、披巾、唐巾、云巾、一字巾、鸸巾等，［5］所以生在宋代的苏轼，他写作的时候想到的一定是头巾而不是帔巾，在宋代人眼中的魏晋人士他们所戴的“纶巾”就是一种头巾。
那么周瑜当时戴的“纶巾”应该是一种什么形状呢？《三才图会?衣服一》中解释：“诸葛巾,一名纶 巾,诸葛武侯 曾服纶巾,执羽扇,指挥军事。”［6］诸葛巾是幅巾的一种，因此笔者认为纶巾也应该是幅巾的一种。
四、笔者猜测孟晖女士笔下“纶（lún）巾”可以认为一种男女共用的青丝帔巾
但是笔者阅读《潘金莲的发型?晋代名士的休闲服》中认为，孟女士的推测却也并无道理，在画像中那些高士确实常披着半轮形的纱巾，而那些诗词和文献中描绘的男女通用披巾的描述也确实存在，那么这个“纶巾”又是怎么回事呢？以笔者的浅见，大概出在读音上，纶本身有两个读音，lún和guān，当它读lún时，它也可指代材质，那么从《释名》中“轮，纶也”笔者认为，即使“纶巾”真的曾经有写成“轮巾”，那么根据谐音的原则，纶也应该读lún，就是既指材质是一种丝或者纱，又谐音轮指代了形状是半圆形的帔巾。所以笔者在孟晖女士口中那“轮巾”即“纶（lún）巾”和“羽扇纶（guān）巾”的“纶（guān）巾”并不是同一种饰物。
五、 结束语
经过上述的探讨，笔者针对历来的解释和孟晖女士对“纶巾”意思的分歧得出了自己的见解，就是“羽扇纶巾”的“纶巾”读，指的是一种幅巾，而孟晖女士所说的“纶巾”应该读，是指一种半圆形的纱巾，可以披在肩上，确实也是魏晋高士常用的服装，但是和周瑜“羽扇纶巾”并不是同一种饰物。由于资料和时间有限，在考证方面还不是很充足，但是笔者认为这样的猜测还是合理的，也让我们对古代的服饰有了一个更加深入的了解，能提供一个新的角度来看这首脍炙人口的诗词。
注释：
［1］吕肖奂、周裕锴、金诤主编，《中国文学?宋明金卷》，第132页。
［2］同上
［3］王力主编，《古代汉语》第三册，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1005页。
［4］以上诗词转引自张冬云，《 中诸葛亮“羽扇纶巾”形象及其人格内涵》，南都学坛（人文社会科学学报），第26卷第3期，2006年5月，第64页到第66页。
［5］竺小恩，《论宋代服饰文化的儒雅化趋向》，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 年9月，第46卷第5期，第12页。
［6］转引自贺钊，《略谈“羽扇纶巾”所指》，唐都学刊（社会科学学刊），第8卷，1992年第4期（总第30期）第61页。
参考文献：
［1］孟晖，《潘金莲的发型?晋代名士的休闲服》，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年2月第1版，第46页到第54页。
［2］吕肖奂、周裕锴、金诤主编，《中国文学?宋明金卷》。
［3］祝鸿熹主编，《古代汉语词典》，四川辞书出版社，2000年1月第一版。
［4］王力主编，《古代汉语》第三册，中华书局，2007年版。
［5］张冬云，《 中诸葛亮“羽扇纶巾”形象及其人格内涵》，南都学坛（人文社会科学学报），第26卷第3期，2006年5月，第64页到第66页。
［6］徐仂，《论“程朱理学”对宋代服饰的影响》，《艺术理论》，2008年5月，第3页
［7］竺小恩，《论宋代服饰文化的儒雅化趋向》，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 年9月，第46卷第5期，第12页到第16页。
［8］贺钊，《略谈“羽扇纶巾”所指》，唐都学刊（社会科学学刊），第8卷，1992年第4期（总第30期）第61页到第62页。
［9］周锡保《宋代服饰备考选》，中国知网。
作者简介：邓婧（1988―），女，汉族，四川江油人，2011级硕士，四川大学汉语国际教育专业学生，研究方向：汉语国际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