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夏日的一个夜晚，在亚特兰大万豪酒店采访的我，突然看到一位老者在一群人簇拥下，踟蹰而入，表情淡然。是阿里吗？身边的同事叫了起来，真是他，帕金森氏综合征彻底改变了我们对于拳王的所有记忆。很快，拳王以及随行人员消失在电梯间，整个过程中我始终没有拿起身边的摄像机。原本以为就是一次偶遇，事后证明，我错过了一条极有价值的新闻。两天后，阿里在世界的注目之下，颤抖着点燃了主火炬台。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拳王是为奥林匹克而来。
那之后，阿里再一次隐入我等的记忆深处，偶尔会随着电影《阿里》以及各色自传的出版，感慨一番岁月如何催人老，瞻仰一下拳王昔日闪电般的身手与风采，外加议论一下威尔?史密斯的演技。直到两个月之前，弗雷泽悄然离世，作为曾经最伟大的对手，阿里一身黑衣现身葬礼。病痛始终未曾离其半步，木然的表情中唯一还能闪耀的只剩下执著的眼神和微微上翘的嘴角。
转年来到2012，美版《GQ》杂志紧赶慢赶，以“英雄”为题，渲染着逝者弗雷泽的种种传奇。一张张拳台上黑白照片中，最抢眼的依旧还是那张1971年在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体育馆的拳台上，弗雷泽猛击一拳，阿里从容躲过的场景。前者拳拳带风，后者稳健如山，堪称经典，那一次弗雷泽是胜者。五年后，马尼拉“世纪之战”最后一瞬的定格自然也被选用。当事人回忆，阿里与弗雷泽在最后一个回合出场前，体力几乎耗尽，达到了耐力的极限。人们坚信，就是这场残酷的搏杀让两位拳王付出了一生的代价，不再拥有健康。弗雷泽癌症辞世，阿里遭受帕金森氏综合征折磨已达25年之久。
都说著名媒体为了在名人去世时抢发新闻方便，都会早早地为这些人编辑好成型的新闻模板，临时改些细节即可发表。阿里肯定是这个长长名单中的一员，只是看似羸弱的拳王虽然很少露面，但始终屹立不倒。1月17日，迎来了70大寿，在他的家乡肯塔基，人们用五个系列活动来庆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拳击手”的生日。这个定义应该没有任何争议，最早是由阿里本人在壮年时豪迈表达的，逢此大寿之日，克林顿前来凑趣，发表文章盛赞拳王的伟大传奇，将“最伟大”毫不吝惜地奉上。克林顿的文章中指出，拳击在美国经历了一百多年的历史沿革，上世纪四五十年代，曾经一度风靡，职业拳击和地下黑拳并举。此后一度衰微，正是阿里在历史年代开启了崭新的时代，让职业拳击得以至今还在深刻地影响到美国人的生活。毫不夸张地讲，是阿里让美国人彻底将拳击接受为一项纯粹的体育运动，凭此便堪当“最伟大”殊荣。1999年，上世纪行将结束的时候，美国《体育画报》和BBC一致将阿里评选为“百年最佳”和“世纪最佳”。
阿里，广为人知的名字是默哈默德?阿里，美国历史上最知名的黑皮肤穆斯林。《美国人民体育史》一书单独选择了阿里作为封面人物，虽有作者个人偏好起到作用，但是在美国人心目中，他就是与“猫王”、梦露同属美国的文化符号，意义自然不同。阿里出生在美国南部，父母为其取名卡修斯?克莱，自小生活的基督教家庭让他的宗教信仰与周边的小伙伴无异。12岁时，因为心爱的自行车被偷，卡修斯?克莱发誓要找到盗贼，随即拜当地著名的拳击教练为师，走上拳台。1964年，22岁的卡修斯?克莱皈依伊斯兰教，并加入到了当时美国最大的伊斯兰组织，获得了日后家喻户晓的名字――阿里。
无论是克林顿的文章还是近日在BBC广播电台中播出的五集广播节目中，都浓墨重彩地提及了“越战”时期阿里作为反战和民权斗争勇士的象征意义。因为反战和拒绝入伍，美国最高法院曾经判阿里入狱三年半，但因为社会反响巨大，始终未能实际将阿里送入大墙之内。三年半期间，阿里因此被迫告别拳击台，不断地向最高法院提出上诉，直至罪名被取消，反抗强权的形象得以树立起来。当年克林顿正在阿肯色小城读大学，阿里也曾被一代大学生视为时代英雄。
罹患帕金森氏综合征之后，阿里基本上隐居在家乡肯塔基。六年前，当地政府创建了阿里文化教育中心，希望这位运动巨人的精神和拳击遗产能够传之久远。前几日，70大寿庆生活动的第一次聚会就被安排在中心的一层大厅举行，曾经为阿里中心的建设资助过1000美元以上的人士都得到了邀请，包括著名拳手刘易斯在内的诸多晚生后辈也都赶来向偶像致敬。刘易斯透露说，他自己每个月都会和阿里通过电话沟通一次，那是他最好的心灵慰藉与洗礼。
因为身体的原因，阿里并没有出现在庆祝人群中间，而是选择了在妻子和表妹的搀扶之下，在二楼平台上远远地向大家挥手致意。与亚特兰大奥运会时相比，拳王更消瘦了，特意选择了一条红色领带。熟知阿里的人都知道，他之所以坚持出现在众人面前，就是要给自己一份自信，希望可以继续活在这个时代，而不是逐渐消逝的历史之中。
（刘尚维摘自《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