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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旬“书痴”季能宽的悲喜人生】书痴

时间:2019-01-1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在海安县城东郊一处挂着“知不足书楼”的民宅内,生活着一位71岁的老人,终日与他相伴的是上下三层几十个书架上近五万册各种版本的图书。这些图书中,既有平平常常的文史哲类新旧版书,又有近代的孤本、善本,少数版本一般图片馆内也难以寻觅。这里,是众多书友交流的天地;这里,是机关干部、学生查阅资料的宝库;也是海安县委领导多次光临,高度肯定的爱国主义教育场馆,更是主人季能宽六十年爱好文学写作、潜心读书、爱书、藏书,并为之付出无数心血和沉重代价的伊甸园。
  在海安,老季的名气不小。且不说海安当地电视、报纸,以及南通日报、江海晚报和省内外的媒体介绍过他,就是一些出版社、书商也都熟悉老季。为了寻觅一本好书,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书不到手不死心。
  季能宽是位什么样的“书痴”,他对书的情缘为何如此浓烈?退休十多载的他何以支撑“知不足书楼”,免费向公众开放,让无数人受益的动机何来?春节前,记者怀着极大的好奇心,走进了他的书楼。在与季先生秉烛夜谈,核对资料,采访知情人后,记者发现他的人生竟因书而沉浮,其经历曲折得犹如电影《牧马人》,部分章节甚至更为悲情、精彩。
  
  少年出书酿祸殃
  季能宽生于海安镇,出生数月即被一对邻人夫妇抱养。养父家贫,却对季视同己出,虽无文化但对养子的读书格外上心。从私熟到小学再到初中,养父母省吃俭用一路绿灯。季能宽自幼偏爱语文,小学六年级就在县报上发表了诗歌,读初中后,他又成为县报的通讯员,常有散文、小小说与读者见面。老季认为,初涉文学小有斩获得益于老师精心授业,更是从课外书中汲取了营养。为看书,一是缠住老师借读;二是将父母每天给的5分早餐费扣下2分,日积月累也买了不少好书,如鲁迅、巴金等文豪的小说,刘白羽的散文以及《林海雪原》、《青年近卫军》等不少名著。也许是他的文学细胞与众不同,语文老师格外关照,不但借书便利,还用心指导,致使少年季能宽脱颖而出,全校成名。
  1957年,季能宽考取了海安县中高中,这在当时全县成百上千初中考生仅能录取区区百人的背景下,犹如考上名牌大学。一时间,街坊邻里奔走相告,校长老师致书祝贺,15岁的季能宽义气奋发,似乎北大、华师大、南师等名校的文学院正在向他招手。谁料,一次偶然的同学相聚却毁了他的作家、记者梦,反而身陷囹圄不能自拔。
  当年,季能宽看到名落孙山的同学愁眉不展,便提议共同出版一册联络感情、交流习作的油印小书,同学们无论是回乡务农还是参军入伍,也算有个念想。五六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一合计,取名《幼苗》。大家送来了诗歌、快板书、微型小说,主题一是歌颂领袖、歌颂社会主义建设;二是呼吁大家保护小动物、珍惜粮食。为显示正规,同班老大哥蔡厚光担任主编,语文老师王季周任指导老师,而季能宽也署上本期执行编辑的大名。当年8月的一个夜晚,就在这帮孩子油灯下刻制钢板,准备油印的时候,一双鬼魅的眼睛盯上了季能宽,他就是居委会的某副主任。
  那是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年代。小镇外,全国轰轰烈烈的反右运动如火如荼,各单位揪出右派数量的多少,已成为衡量成绩的指标。而小镇的这批少年竟然还在做着作家梦。
  “海中学生日夜刻制传单,准备向党进攻……”追求政治进步的居委会副主任向县反右工作组抛出了这颗可怕的定时炸弹。
  季能宽和十几个同学相继被捕,罪名是出版反动书籍恶毒攻击社会主义,向党猖狂进攻,云云。进了局子,这帮少年不以为然,有的还笑着回话。直到几个嘴巴抽过来,一阵拳脚上了身,他们害怕了!
  江苏海安破获“幼苗反革命集团,十多名主犯、从犯一网打尽”的新闻轰动全国。有功人员被表彰、提拔的同时,县法院的判决书适时发布:王季周老师判刑15年、主编蔡厚光判刑5年半,二人押往青海劳改;季能宽和另外两位同学被判刑3 年、2年不等,送往农村改造;其他参与同学被开除团籍或被学校除名。反右运动中,海安破获的这起“幼苗反革命集团”案,成为全国罕见的未成年右派大案,载入中国反右史册。
  令季能宽至今难以释怀的是,苦心收藏的几百本课外书抄家后当场被没收,养父母哭得昏倒在地的那一幕如在眼前。当年底,他被押到南屏公社曙光大队改造。厄运从此降临。
  生产队在牛棚内为他搭了铺,一口锅,二只碗,每天高强度的劳动开始了。想到三年后即可恢复自由,季能宽发誓好好改造思想,以优异的表现早日回城。
  1960年春天,生产队野菜被挖光,槐树上的皮剥得露了白,不少农民由于食用观音土腹胀而死。骨瘦如柴的季能宽在苦苦煎熬中等到了刑满的这一天。不料,等来的却是继续接受改造的候补社员证书。
  季能宽的精神崩溃了!没有任何罪错被强制劳动了三年多,刑满还是改造对象,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想到了另一个极乐世界,那是他读过的托尔斯泰、莫泊桑等名家小说中描绘的天堂。一个冬夜,他将头伸进设计好的扣中,用脚踢开木凳决定与人间告别时,烂布草绳却不听使唤,几番折腾都难成功。寒夜里,季能宽越想越伤心,禁不住放声大哭,闻声赶来苦劝的老乡们也泪流不止。绝望中,季能宽遇到了一位好人。那就是新调来的大队董支书,还有他心直口快的妻子袁凤英。董支书气得骂他,你是有大学问的人,这样死了上面还得说你是反革命,值不值得?慢慢往前走,总会有变化的。
  支书一席话,温暖了季能宽麻木的心,老乡们也渐渐对他另眼相看。食不果腹的年代,许多人得了浮肿病,季能宽一次挑粪时,由于极度饥饿眼冒金花突然栽向粪池。一旁的社员不顾脏臭跳入池中将他拉了上来,有的掐人中,有的赶紧拿来一碗糊糊汤,扒开他的嘴强行灌下。时过五十多载,老季叹息,作为当时被监管的“反革命”,如果没有这些乡亲你家一碗粥,他家一口汤,自己早已不在人世了。比起1962年饿死在青海劳改农场的王季周老师,自己不知有多幸运。
  
  知音共圆书缘情
  在那个特殊的岁月里,季能宽看不到书,也没有资格看书,更无钱买书。尽管天天念想着书,却发誓今生不再碰书。不久,文革爆发,偷偷回城探亲的季能宽突然被一位熟悉的老者喊停。原来,老者家珍藏的二十多册清代木刻《资治通鉴》刚被抄家的红卫兵扔在路边。而不懂这套价值连城书的红卫兵们还在屋内折腾。老者几乎用哀求的语调对季能宽说,伢儿,我知道你爱书如命,这套书是道光皇帝的御批书,世所罕见,你赶快拿走。季能宽既喜又惊,仿佛一块燃烧的金元宝在眼前晃悠,想拿又怕烫手。他走出十几步后,想想又回了头,左顾右盼发现无人,慌忙谢过老者抓起地上的几张旧报纸,抢着将书包好夹在破棉衣中,急步回到养父家中。
  可惜,可惜啊!如果不是藏在养父家中就不会被抄去了!聊起这套油灯下细细翻阅过的奇书,眼前的季能宽有些失态了。原来,几个月后自己又被揪斗,造反派在老家抄到了这套书,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所幸这帮人不知道其价值,否则自己又要受大罪。
  季能宽在改造的岁月里压根没想过能有自己的小家,许多姑娘一听他无房无钱,戴着帽子的身份,唯恐避之不及。1969年冬天,好运偏偏就来了。邻近青萍公社的贫农家的姑娘周传英听人介绍后,竟同意与他见面。季能宽开门见山,我除了肚子里有点墨水,其他一无所有。周传英说,我一个大字不识,愿意向你讨学问。在乡亲们帮助下,在养父母倾全力支持下,他们盖起了二间草房。结婚前几天,季能宽用仅有的几块钱扯了十尺花布送到岳母家算是送上大礼,岳母家接纳了这个“坏分子”女婿,还倒贴了部分简陋的家具。新婚之夜,季能宽抱着妻子泪如雨下,激情难平。妻子安慰他:我不管你是什么幼苗,我只认你人好,有知识,往后两个人一起往前走,困难总会少得多。
  这是一个知冷知热,爱心无限的妻子。自打有了她,季能宽似乎看到了光明的前景,也萌发了看书写作的激情。文革后期,没有人再关心还有一个戴帽子的“幼苗”了,季能宽行动有了自由。每到雨天,县图书馆成了他汲取营养的食堂,城内有限的几家书店中,营业员们都成了他的朋友,新书到了立即通知,没现钱先垫付。爱书如命的老季,在那个即将迎来曙光的曙光大队成了许多好学的年轻人求知的良师。
  大恩如山,今世难报。记者详问周传英的点滴故事,季能宽却不断流泪,几度哽咽。要说《牧马人》中的秀芝,我的传英一点不比她差。别的不说,就说为了我购书的事,她的大度外人有谁能知?当年,不少好书逃过文革大劫流落到民间,一有信息我就千方百计打听,苦心求购,有时弄得连返家路费都没有一文。最困难的时候,妻子竟然卖掉口粮,凑钱让自己买书。她说,我和孩子吃得差一点,衣服破一点不要紧,你误了这么多年,不能再伤你的心了。就这样,诸如文革前出版的《郁达夫全集》、《鲁迅全集》、《词学全书》等大量精品书都是以低廉的价格求购到。这些都是宝啊,现在就是有钱我也买不起了!
  
  书海畅游晚年乐
  1979年5月27日,在胡耀邦的直接关注下,海安法院宣告季能宽等人无罪,彻底平反。县人事部门迅速安排他到县工艺美术品公司任职,后又调到县计经委党办从事职工教育工作。周传英也调进城有了工作,三个孩子长大成家立了业。紧张的工作之余,老季重操旧业,不但购置了可观的好书,还辛勤笔耕,在《雨花》等期刊上发表了数十篇小说、诗歌、散文。全家人的生活多姿多彩。但谁能想到,2008年,周传英却因脑动脉管瘤突然破裂辞世。季能宽痛不欲生,亲笔写下横幅:
  君一字未识仆万卷略知论冰雪聪明师是汝
  生贫贱相随死泉台守约纵人间天上会有期
  并请书法家谭政民老先生写好裱装挂在新建的“知不足书楼”正堂中,伴着妻子的大幅彩照,季每日仰望,妻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
  季能宽的第二个春天鲜花绽放。31年的努力,全家人的经济支持,季家藏书快速上升,他对书的品向,种类又有了新的追求。如一本《红楼梦》,经过多年寻觅,他竟寻到了从民国到现在的20多个版本,每个版本的注译有哪些不同,内中注译的准确与否,他一一加以探求。国内红学研究大师蒋和森等专家来到海安与季交流时,对他的见解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在季能宽书架上,记者还发现了不少限量发行版的编号图书,如《钱钟书文集》、《聂钳弩全集》等发行仅千册,得之者甚少。问起何处购得,老季称:一是向各家出版社提前打招呼;二是求助新华书店和书商;三是勤跑上海、南京一些大的书店。获得信息,立即出手,决不拖泥带水,否则悔之晚矣。
  十年前,季能宽还通过山东的书友得知,济南有一名叫侯井夫的老人,为了填补聂钳弩旧诗词全集中注译的不足,多年苦寻了聂的所有诗作和注译,集结出版。老季如获至宝,立即赶赴泉城购得,弥补多年研究聂作的缺憾。
  前不久,季能宽毕其一生积蓄,并在儿女支持下,新建的三层“知不足书楼”落成。海安县委常委、宣传部长,县政协主席,县文化、图书管理部门领导纷纷到场致贺。县委领导对季能宽免费向公众出借图书,提供精神文明场所的义举给予较高的肯定和评介。如今,这座书楼读者盈门,老季忙里忙外,热情接待。他说,书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善待书就是善待我们人类。再多的付出,只要能让大众受到教益,我当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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