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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有明_再见白佑明

时间:2019-02-12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阴雨多日之后,天气终于放晴了。我坐在书房里,时不时地抬头观望窗户正对面的那所中学的墙壁,阳光打在乳白色的瓷砖上,每一扇阴凉的窗口都垂下一面酱红色的布帘。树梢在轻摇细晃,风吹草动,人心恍惚。我依稀记起这样的场景曾在哪里见过,想着想着,眼前就浮现出了一个人: MOHAMED BAYOUMI。就是他,一个埃及人,中文名字叫:白佑明。
   现在我已经很难回想起与白佑明分手告别的细节,只记得临别前一天我们在红海岸边,迎着狂风巨浪大呼小叫的情景,每个人都争相与他合影,因为他事先说过,明天不会亲自去机场送我们,负责我们登机的将是他的助手。说这话的时候,这个男人的眼睛里面闪过一丝不舍,为了掩饰这种情绪,他说让我再给大家讲一个笑话吧。我不知道同行的人中是否还有人记得那个“笑话”,但我记得他讲完后车厢里面一片沉寂。第二天,我们离开了开罗。一周后,“茉莉花革命”在突尼斯爆发。整整一个月后,埃及百万民众涌进解放广场,拉开了“阿拉伯之春”的大门。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电视机前寻找他――白佑明。
   白佑明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是个阿拉伯人的人,身高约莫1米85,结实,健壮。他头发花白,皮肤棕黑,上唇留有短髭,脸上始终荡漾着和善沉稳的笑意。这样的笑容只有胸襟宽阔、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才会流露出来,没有丝毫的做作和矫饰。上世纪80年代初他曾留学北京语言大学,据他自己讲,曾研习过《红楼梦》,也读过不少鲁迅作品。90年代在广州经商,从事外贸交易工作。后来回国就成了埃及全陪中文导游,他说这是份不错的职业,在埃及属于中上等收入。我们问他有几个老婆,他狡黠地笑道:我?能娶四个,但只有一个。他膝下有一对儿女,儿子是律师,女儿还在念大学。像白佑明这样的人放在街道人群中瞬间就会失踪,正是因为如此,他成了我心目中所有埃及人的集体化身,若是想将他从人群中辨认出来,并不比想把一滴刚刚从指尖滑落进红河的水滴捞起来容易。
   事实上,在我们离开埃及前,空气中就已经氤氲着革命的味道,只是我们当时全都被尼罗河文明的博大与完整所吸引住了,没有人去留意那些在街边、步道慢慢涌动与汇集的各种沉闷的杂音。刚从伊斯坦布尔抵达开罗的那天晚上,我们很兴奋,决定去找家酒吧喝酒,结果转悠了几条街道都没有酒水出售,那时我们还不清楚埃及是绝对禁酒并视酒为“万恶之首”的,街面上所谓的酒吧也只出售红茶。夜色里的开罗斑驳而杂乱,十字路口的红绿灯要么长时间红,要么长时间绿,汽车似乎完全不管指示灯,在街面上横冲直撞,每过一次马路都让人心惊胆颤。我们在夜色中东游西荡,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座门口架设着两门大炮的建筑物前,正打算与炮台合张影,突然从树丛中蹿出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示意我们赶紧走。第二天白天我们才发现那里是座戒备森严的大院,即便白天也警备严格,不准拍照。
   还有一次是我们即将离开时,在一家埃及人开的餐馆吃饭。席间有人问餐馆老板,怎么看他们的总统穆巴拉克,老板用蹩脚的中文笑道:老穆?不喜欢!我们问他为什么不喜欢,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选他当总统?老板回答:我们没有选他呀,他自己要当总统的。白佑明也发过类似的牢骚吧,他说那些选举都是假的。
   开罗街头的墙面上贴着许许多多海报,选举人把自己的头像印在上面,很多摊贩就蹲在这些花花绿绿的海报下面,满脸的忧伤和茫然。一边是悠久而辉煌的古代文明,另外一边是杂芜混乱的现实情景,埃及以这种强烈的反差促使我们去思考:作为一个来自同样文明国度的人,应该何去何从?我曾就此与白佑明交流过内心的想法,他说,埃及人对中国人有天然的好感,除了多年来中国政府的援助外,还有某种类似的文化亲近感。他更进一步说道,很多埃及人都希望中国能做世界的“老大”。他的说法在开罗街头随时都能得到验证,譬如有一次我们在街上遇到一群年轻人,看见我们就大声喊道:“中国人?!”然后一起朝我们竖起拇指。
   但是,2011年1月4日之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青年穆罕默德之死改变了整个阿拉伯世界的走向。“我们都是穆罕默德!”这样的口号一定也是白佑明的心声。在砖头、石块与高压水枪、催泪瓦斯的街垒战中,从来只有一种结果:前者看似失败了,而后者却是真正的失败者。我相信,白佑明一定是解放广场上昼夜攒动着的人头中的一颗;我相信我一定在电视里见到过他,而他还是穿着那件灰白色的夹克,夹克里面是一件深蓝色的毛衣,毛衣里面是一件暗色条纹的衬衫,衬衫里面还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春天来了,在不停的呼喊声中,白佑明会将衣服一件件脱下,露出赤裸的汗水涔涔的上身,棕黑色的皮肤之下流淌着奔涌的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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