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要牢牢把握发展实体经济这一坚实基础，努力营造鼓励脚踏实地、勤劳创业、实业致富的社会氛围。这一论断对于国民经济持续稳定健康发展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本文拟就实体经济的基本内涵，发展实体经济的战略意义以及如何发展实体经济，谈一些不成熟的看法，以求教于同仁。
一、实体经济的内涵及衍变
究竟什么是实体经济，理论界和政界还有不同看法。一种观点认为，除了证券行业以外的各个行业，均属实体经济范畴，包括农业、工业、交通运输业、通信业、商业服务业、建筑业等物质生产和服务部门，也包括教育、文化、信息、知识、艺术、体育等精神产品的生产和服务部门，它是人类社会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另外一种观点认为，除了金融和证券以外的各个行业均属实体经济；第三种观点认为，除了金融、证券、房地产以外的各个行业均属于实体经济。本人认为，除了虚拟经济以外的各个物质生产和服务部门或行业均属于实体经济范畴。
从人类经济发展史来看，实体经济的范畴在不断扩大。在人类社会早期，只能从事简单的采集种子或狩猎活动，实体经济的范畴非常狭小。随着生产力的缓慢发展，人们学会了耕种，也学会了把消费不了的猎物养起来，产生了养殖业，随后还有了剩余产品，并在各个部落之间进行交换，但这个时期的经济活动还仅仅限于农业。伴随着农业的发展和客观要求，加工业逐步发展起来，主要局限于农具加工，实体经济的范畴开始扩大，开始由第一产业向第二产业延伸。生产工具的发展，促进了生产力进步，产品有了更多剩余，交换的规模越来越大，不仅在农业内部交换，而且农业和工业之间的交换也越来越频繁，并衍生出服务业，包括生产性服务业和生活性服务业，实体经济的范畴进一步扩大。第一次产业革命以来的近200年，产业的外延不断扩展，无论是物质产品的生产，还是精神产品的生产，不断发展出新的实体经济形态。从发展趋势来看，实体经济形态不是单一的而是复杂的和多项的，比如互联网不知带动了多少个新兴产业，如网上购物、网上娱乐等。
这里还需要进一步澄清几个范畴：有人简单地把实体经济等同于看得见的实物生产部门。这种看法无疑过于字面化地理解实体经济。其实，除了看得见的生产部门之外，还应该看到，实体经济还包括看得见的产品的交换等非生产部门，还包括看得见的服务业提供的各种服务，特别是在信息业日益发达的今天，网络服务愈益受到人们的欢迎和关注。除了实物的生产和销售之外，还包括教育产业、文化产业、艺术产业等生产和销售均属于实体经济的范畴。还有些产品的生产和服务业是看不见的，如通信业，表面看用手机拨电话，似乎只是简单地按了几个数字，实际上背后包涵了电信运营商提供的各种看不见的服务，还有太空中的卫星提供的信号处理服务。也有人把实体经济的范畴过于扩大化，认为可以把三大产业都包括在内。固然，实体经济的范畴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不断扩大，但是实体经济应局限于经济的范畴。有的工作非常重要，如政府部门工作，因不属于经济范畴，当然不应当属于实体经济范畴；教育和文化，除了产业化部分外，还有相当多的属于“教育文化事业”，显然也不能简单地归结为实体经济。
二、发展实体经济的重大意义
在美国金融危机的阴影尚未散去，欧债危机迎面扑来的时候，党中央国务院高度重视发展实体经济，显然有其重要意义。
第一，发展实体经济是增强综合国力的物质基础。一个国家的综合国力取决于多种因素，但最为重要的还是实体经济发展状况。从历史来看，中国在汉朝、唐朝、宋朝、明朝、清朝中期之前，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因为封建社会的主导产业是农耕经济，哪个国家的人口多，农业发达，哪个国家就强大，综合国力就强，直到19世纪初期，中国清朝的国内生产总值占世界生产总值大约三分之一。18世纪中期到19世纪中期，英国发生了以纺纱机和蒸汽机广泛应用为标志的产业革命，并不断对外扩张，成为当时最大的资本主义国家。19世纪末期和20世纪初期，以电力的广泛应用、内燃机和新交通工具的创制、新通信手段的发明为标志的第二次产业革命主要发生在美国和德国，因此，美、德的综合国力迅速超过英国和法国，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20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以电子计算机、半导体等的发明和应用为标志的第三次产业革命发生，美国、日本、德国等继续抓住发展机遇，继续领跑世界经济，美国依然是最强大的国家。有一种观点认为，美国之所以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主要是金融证券业发达，操控着世界金融命脉。固然，这种观点有一定的道理，但是美国的金融和证券业是以实体经济为基础的，美国的农业是世界上最发达的，美国的制造业是世界上最发达的，除了金融业和保险业是世界上最发达的之外，美国的其他服务业也是世界上最发达的。从世界历史来看，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完全依靠虚拟经济称霸世界。欧洲的一些国家虽然面积很小，人口很少，但每个国家都有在世界上堪称一流的实体企业，从世界500强上榜企业中可以看出这一点。我国的GDP总量虽然已经位居世界第二，但是实体经济发展还远远不够，特别是高科技的实体经济与世界发达国家相比，还有很大差距。因此，要增强综合国力，需要潜心发展实体经济。
第二，发展实体经济可以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人民群众的需求是多方面的，但最终离不开基本的物质和文化需求，即衣食住用行。虚拟经济固然可以刺激经济发展，为实体经济创造条件，但要改善人民群众的基本生活条件，必须依靠实体经济发展。农业科技进步，提高了农产品产量，改善农产品质量，亿万人民的生活得以不断改善；制造业科技进步和发展，让人们穿衣更加漂亮，吃饭更加精致，住房更加宽敞，日用品更加自主，出行更加便捷；服务业的发展让各种产品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消费领域，让人们享受到更丰富的精神文化生活，等等。
第三，实体经济发展为虚拟经济发展提供物质基础。虚拟经济是实体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为实体经济发展创造了更好的条件。比如，证券业让实体经济在短时期内能够在社会上大量融资，使实体经济迅速裂变，并以超常速度发展。再比如，发达的金融市场可以在世界范围内吸纳资金。虽然虚拟经济与实体经济发生偏离是正常现象，但虚拟经济需要以实体经济为基础，不能离开实体经济盲目发展虚拟经济。美国金融危机的教训值得我们记取。当然，发展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不是矛盾的，而是相辅相成的。实体经济愈发展，愈需要发展虚拟经济。美国发生金融危机，表面看是金融和证券业出了问题，实质是金融和证券监管出了问题，衍生产品混乱，实体产品过度证券化，不能因此而否定虚拟经济。
从美国的金融危机对我国的借鉴来看，在实体经济还不发达的条件下，过度发展虚拟经济，特别是金融资产的过度证券化，不利于培育国民的积极健康向上的心态，不利于国民经济健康发展；即使未来我国国民经济更强大了，依然要老老实实地发展实体经济，不能图一时之快而失去发展之本。美国金融危机爆发后，重新提出要使美国经济再工业化有其深刻意义。
三、发展实体经济的战略选择
大力发展实体经济，需要采取以下战略选择：
第一，需要营造良好的创业氛围。一个时期以来，有几种不良的价值取向不利于创业，不利于发展实体经济。一是判断一个人成败的标准完全用货币化尺度，也就是把钱作为唯一标准，宣扬一夜暴富，这与社会主义的核心价值体系是格格不入的。固然，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允许和鼓励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区和一部分企业先富起来，但是其基本前提是通过诚实劳动和合法经营，而不是通过钻政策空子、体制缝隙，更不是通过非法手段暴富。因此，需要严厉打击非法收入，规范不合理收入，鼓励勤劳致富。二是享乐主义盛行，特别是有的富二代，缺乏吃苦耐劳精神，贪图享受，不求进取。因此，需要鼓励创业，鼓励奋进。三是过度求稳的职业选择，缺乏冒险精神。大学毕业生热衷于进国家机关，公务员考试已经成为热度仅次于高考的国考，就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这个问题。我们需要营造良好的有利于实体经济发展的社会氛围，包括鼓励创业和创业光荣的氛围，允许失败和对失败者优抚的氛围，鼓励在创业方面的冒险精神，让更多的人敢于创业、能够创业、创业成功。要为愿意创业者提供必要的政策和资金支持。
第二，要形成有利于实体经济发展的体制和机制。一个时期以来，社会闲散资金不断地对某种产品进行炒作，以谋取高额利润，比如炒房团、炒绿豆团、炒煤团、炒姜团等等，这种现象的产生，一方面反映了我国居民手中有了大量闲散资金，没有资金自然难以炒作。对于这种现象，我们可以从道义上进行谴责，但是它在一定意义上是符合资本逐利性的，因为资本的本质就是逐利，哪里有利润，它就往哪里去；另一方面，反映了我国发展实体经济的动力不足，资金没有去处。我们需要思考的是，为什么大量资本不去投资实业而是进行短期投机行为。笔者认为，根本的原因是对资本的拥有者而言，发展实体经济利润率太低，甚至没有利润，辛辛苦苦经营一段时间最后亏了本，自然就少有人愿意投入实体经济，而是热衷于短期炒作，获得短期高额利润。
因此，要发展实体经济，需要让实体经济有利可图，要积极培育发展实体经济的各类生产要素。
一是环境要素。发展实体经济需要良好的环境要素，犹如栽活一棵树，需要有充足的空气和肥沃的土壤，这要求政府提供良好的经营环境。对于政府而言，自然不能对实体企业大包大揽，通过行政手段确保其利润率，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这是不可能也没有必要。政府能够做的就是提供良好的投资环境，减少对企业的行政干预，特别是要清除各种政府乱收费、乱罚款、乱摊派。同时，要为企业提供良好的服务，让企业生存在良好的空气和土壤中。除此之外，政府更需要为发展实体经济提供公平合理的竞争环境。从我国现实情况看，垄断是造成不公平竞争的最大障碍，垄断不仅仅获得了高额垄断利润，而且还垄断了生产要素，特别是让更多的人才仅仅为了高收入而进入垄断部门，但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政府的重要功能是确保市场经济的公平竞争，要消除垄断。
二是人才要素。发展实体经济需要大量的具有发展实体经济的优秀人才。为什么发达国家的企业数量多，是因为他们有大量的创办企业的各类人才。新中国成立60多年来，特别是改革开放30多年来，我国培养了大批人才，但是，鼓励各类人才涌入实体经济还受到以下制约：其一，人才培养自身的问题，应试教育愈演愈烈，幼儿教育小学化，小学教育中学化，中学教育大学化就是例证，素质教育没有真正落到实处。不少大学毕业生缺乏基本的职业技能，不少中国大学毕业生到国外就业还需要重新回炉也是例证。其二，现有的人才配置机制不合理，在一定意义上存在一流人才到国外就业，二流人才到国家机关和垄断企业就业，三流人才去创业等现象。
三是其他要素。要发展实体经济，离不开实体经济所需要的一系列条件或因素，如空间上需要土地或其他建筑物，因为实体经济不能建在空中；需要资金，没有资金，再好的创意也只能是空想。因此，需要为发展实体经济提供良好的政策支持。
第三，积极稳健地发展虚拟经济，为实体经济服务。如前所述，实体经济和虚拟经济不是互相排斥的，而是相辅相成的，健康的虚拟经济不仅可以为实体经济提供必要的金融支持，而且有利于实体经济形成合理的法人治理结构，促进实体经济健康发展。正如恩格斯所言，证券交易所对资本主义生产具有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它“有一种趋势，要把包括工业生产和农业生产在内的全部生产，包括交通工具和交换职能在内的全部流通，都集中在交易所经纪人手里，这样交易所就成为资本主义生产本身的最突出的代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1028页）世界各个国家包括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实践证明，证券市场等虚拟经济的发展为更合理地配置资源，促进产业结构调整提供了有力条件，为实体经济筹集资金开辟了新的渠道。
作者：中共中央党校经济学部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
（责编/赵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