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 每次去官墩村我总会替孙老四捎带点糖果 或孩子们喜欢吃的零食 每次孙老四都会咧开兔唇盯着我的采访包 朝洪湖傻笑，赞美我是菩萨派来的
其实我知道这个表兄妹开亲后生下的智障儿
是在赞美糖纸――
赞美下凡的仙女，或
插有双翅的小猪
每次孙老四总要把我喊做众神里的某一个
说我不来自城里，来自云端
才捎来好看的姑娘，和
美
每次我却认为这个快二十岁的男青年
是人类中患病的某一个，甚至是
水鬼，来自湖底
另一个世界
雪
每年平安夜我都要下湖去寻天鹅
就当是访亲。这一夜。在城里
我早就烦透了人提前狂欢，只想
进湿地去看鸟，顺带打听点天外事
也许真有天意吧。2010年12月24日
中午，凑巧我还赶上了一场雪。岁末
又至。我满以为今昔和往昔一样
又没有谁愿意来我这里。几个故交
不是跑到国外，就是待在大都市
都没有空来洪湖。除了这场雪
想起来真让人难不了。就在这道
离城最近的入湖口，连北风
似乎也在有意为难我，风吹洪湖
却吹来芦排和腐草，以及一些
叫不出名的烂东西，堵住了水路
而当我转道30公里外的风口，雪
就小了起来。我的难受不知怎么
却重了几分。这使得我在船头行走
简直扶不稳自己。但我知道
并不是因为这场愈刮愈紧的北风
而是因为越下越小的雪，还有
伤心。我只好蜷在舱里，一边望着
蒿丛找寻去年的那家天鹅，一边
把这场风雪想成友人。但我只
看见了獐鸡、麻鸭……我要寻的
天鹅，似乎是虚无。天快黑的时候
我就开始安慰自己。天鹅
来不来有什么关系呢?白鹳
来自贝加尔湖，鹈鹕飞越过澳洲
……每一只鸟儿，都来自世界
却不沾染泥尘。高贵、超然
闲适，多像那些友人
霜
昨夜霜打张坊渔村细如粉笔灰
透过舱，我望见薄雾
还有虚无，抹白了浮萍
船帮和洪湖。就像
值日生，擦除黑板上的语词
公式、对世界的定义以及那些
貌似真理的东西后，撒下
痕印。在洪湖以西一张三脚
楝树桌旁边，我似乎又坐回了
启蒙学堂，听五六个老人
如私塾先生，口授世事
人生和对洪湖七十多年的
看法。我不知道那一轮冷月
待在湖水里，为什么要从舱缝
挤进来，旁听我们在秋天深处的
谈话。起身续水不小心踩响
矮床边的那道月光时，突然间
我想起了李白。我发现世界
并没有什么变化，床前
明月光，怎么看都是一场
霜。也许是出于得意吧
或者想驱赶洪湖的沉闷与
孤单。重新坐回黑地之前
望着湖上的亮光，不知怎么
我却想起了儿子。那小子
在北方会遇上麻烦的。前天
他发来电子信件，说并不需要我
寄去的那条毛裤。那狗日的
幻想用年轻，去对付这个世界的
冷――随便!王黎同学――
我说……老人们离舱时，忍不住
我又望了一眼湖上的亮光，还有
霜。没有风，我却哆嗦了两下
一次是为儿子，第二次为
洪湖。和我一起已熬至中年
却还停在懵懂期，吃着我吃剩的
粉笔灰，领受可笑的教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