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兰州话的“把”字句是一种强势语句，但是处置性却不是其典型。语言学界在对兰州话的语音、词汇、语法等方面的整体关注中，对于“把”字句有所提及，但是讨论都不深入。因此，通过对有关兰州话语料的搜集，凭借自身对于兰州话的语感以及基础的语法理论，对于兰州话“把”字句做了进一步的思考。
关键词：兰州话；“把”字句；语法研究
文章编号：978-7-5369-4434-3（2012）02-131-04
一
兰州方言属于北方方言区、西北次方言。语言学界对于以兰州方言为中心的西北方言的研究已有很长的一段历史.黄伯荣等（1963）最早对兰州方言中的“把”字句进行了概述。分别从“把”字句的句法语义特点以及“把”字的特殊用法两个方面归纳了其独特性。其实，黄已经看到在兰州话“把”字句中的谓语部分，有动词，也有形容词，但是没有进行近一步的分析，而且后面也只是笼统地称之为“谓语中心词”，这些其实是后来的学者可以继续探讨研究之处。刘伶《新兰州话简论》（1983）重点从语义语用的角度对兰州方言的“把”字句进行了重新认识。表一般叙述、催促、命令、祈求以及强调等。刘的独特之处是考虑了“把”字省略的情况，并且在不同的情况下，省略的“把”都有着不同的含义。张淑敏、张兆勤（2004）仍然延续了最初的“处置性”与“非处置性”的角度对“把”字句进行了论说。另外还提到，兰州话“把”字句的语序也有别于普通话，普通话的否定词一般要加在“把”字前，而兰州话“把”字句的否定词是直接加在动词前的。张文轩、莫超（2008）在《兰州方言词典》引论中提到，兰州话里少有双宾句，一般都是由“把”字句或是“给”字句表示。例如：“人们把那叫的是二嫂子”，普通话为“人们称她二嫂子。”可见，兰州话用“把”字句代替了双宾句。
由于经济发展、文化交流等众多因素的影响，地区之间的方言没有明显的界限，相毗临的总是或多或少的有融合进而有相似的地方，兰州话同样，其周边的方言也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了他的影响，因此，在兰州话“把”字句研究匮乏的情况下，可以从周边方言的相关研究中寻求到一二。比如，刘?在探讨有关“花儿”中的方言语法结构时认为，方言中的“把”字句其实是方言“宾――动”倒装句式的一种结果，这可以引起我们有关兰州话“把”字句的另一角度的思考。莫超（2003）也是在谈洮岷“花儿”语言的语法时，认为在当地方言中的“把”字句有三个特点：动词宽泛、介进施事以及表示动作行为对象，与“对”等值。其实，不论何时何地，对于“把”字句的讨论都是离不开与普通话“把”字句相参照的，学者们几乎一致认为普通话中“把”字句的处置性是方言“把”字句的一种基本特点。
虽然众多学者认为兰州话的“把”字句与普通话中的“把”字句句法功能等有交叉，但是两者之间还是有着截然不同的特点，共归纳出了五个方面。
因为处置性的缘故，普通话里的“把”字句对于谓语动词有限定，王政红(1995)认为，普通话的“把”字句，其动词[+完成][+持续]义越强，能进入“把”字句作谓语的自由度就越大，由此，不具有[+完成][+持续]义的表示心理活动的动词以及非自主动词在普通话中就不能作为“把”字句的谓语动词。然而，兰州方言里却不尽然。例如：
把我想坏了啊！
把那恨死了！
“想”以及“恨”都是心里的活动，但是这类语句在兰州人口中确是常说的。 这是兰州方言里“把”字句不同于普通话的用法之一。
普通话当中的许多主谓宾句式在兰州方言中用提前宾语的“把”字句表述。 例如：
你把你的子子子管呢么不管？（你管不管你的孩子？疑问句)
你把饭吃上了就来。(你吃过饭就来。祈使句)
在兰州方言中可以见到大量的此类以“把”字句代替主谓宾句式的情况。起到或是加强语气，或是强调宾语等作用，即黎锦熙的“提宾说”。这是兰州方言“把”字句的特点之二。
第三，有关“把”字句的否定。黄伯荣等《兰州方言》认为“把”字句的否定与普通话截然不同。如前文所述，普通话里“把”字句的否定词不会出现在动词之前，而一定是在“把”之前。但是在兰州方言，否定词往往直接出现在谓语动词之前，例如：
把心里话不了说出来。(别把心里话说出来。)
把洮河不修好我们就不回家！(不把洮河修好我们就不回家！)
第四，有关一些祈使的“把”字句。莫超（2009）提到，在祈使句中常常会有这样的格式：“你把你V”。例如：
你把你坐着。（你坐你的）
你把你的吃。
“把”字前后出现的代词都是“你”，也就谈不上什么施事与受事。另有学者称此格式为“语义自足的固定格式”。
第五，句中没有出现动词的“把”字句。别敏鸽（2005）、莫超（2009）在相关论著中注意到这些兰州方言中不同于以上所说的几种“把”字句特殊格式。例如：
把你个贼呀！
把你死皮一个！（你真是一个无赖呀！）
把这些个畜生!
把你这个黄毛小子！
此类“把+你（个）+NP”的结构中没有动词出现，莫超（2009）认为，“在斥责性的句子中，于斥责对象前加‘把’字……这种‘把’字作用是斥责口气中包含着些许无奈。”而另有学者认为，“把”字之前的施事没有出现，实际上是施事的一个空位，而且这个施事是可以推知的，往往都是第一人称。这未尝不是一种值得深入探讨的观点。
学者们关于兰州话中“把”字句的研究的观点基本上就是以上几种。大部分都是在对兰州方言的语音、词汇、语法等方面整体关注中对于“把”字句有所提及，相关的探讨都不是很深入以及细致，因此，凭着自己对于兰州话的语感以及基础的语法理论，对于兰州话做了进一步的思考。
二
通过多种途径（包括《兰州方言版猫和老鼠》视频以及日常生活中）对兰州话语料进行了搜集之后，发现从动词的角度可以将兰州话中的“把”字句归入三种类型：
所叙述的动作已经完成，例如：
把我的手弄脏了。（《超级表哥》）
把我压在那屁股底下了。（《谁能坐上还不一定》）
把我的蛋糕吃完了。（《超人汤汤子》）
把樱桃也给我不留下。（《超人汤汤子》）
“我的手”已然是被弄脏了，“我”被押在下面了，“我的蛋糕”已经被吃完了，没有给我留下“樱桃”，这些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如果说，一般的“把”字句类型是“Ａ把ＢＣ了”，那么，此类“把”字句的“把”字之后结构完整，可以与被动句等其他句式进行转换。例如：
把我的手弄脏了
→我的手被弄脏了
→我的手弄脏了
→弄脏了我的手
第二，所叙述的动作尚未完成，语气有命令、斥责、无奈以及催促等。例如：
1.把我的家当拿着来。（《网球杀手》）
2.我们把他抬着出去算了。（《三个尕猫儿》）
3.我一本书把你砸死捏。（《谁动了我的奶》）
4.乖乖的把手松开。（《失宠之后》）
5.把我的鱼儿还着来。（《烹饪时间》）
以上所叙述的动作“拿”“抬”“砸”“松”“还”都尚未发生，1是对听话人的命令，2是说话人与听话人之间的商议，也包含有些许的无奈，3是一种斥责以及无奈，4是说话人对对方的命令，5是包含有催促的语气。这种类型可以进行其他句式的转换，但是被动句不可以。例如：
把我的家当拿着来
→我的家当拿来
→拿来我的家当
→＊我的家当被拿来
第三，所含动词没有明显的处置性，只是对现在状况的一种描述，例如：
把人心急死了。（《超级表哥》）
把你一天牛Ｂ着！（《保镖》）
此类同上，不可以转换为被动句。例如，不能说“你一天被牛Ｂ着”，但可以说“你一天牛Ｂ着”。
此外，归纳出了几种有别于普通话“把”字句特点的特殊格式，其中有些是之前已经有学者提到但没有给予过多关注的，有些是完全没有涉及到的。此处的归类除了对于“把”字句更清晰的认识其结构，也是为了今后进一步的分析与研究。
（一）把+……+VP
1.把我的手弄脏了。（《超级表哥》）
2.兄弟，把这个衣服穿上。（《超级表哥》）
3.我把你的嘴捂住。（《保镖》）
4.把油打开。（《烹饪时间》）
这种格式与普通话中的“把”字句相似，有较明显的处置，“把”字之后是受事宾语，“把”字对宾语进行某种处置或是将宾语出于某种结果或状态。对于“把”字句的“处事”性是早有学者论述过的，但是本人发现，这种格式内部也是有差异的：1句是说话人对于自己的手脏了这样一个状态的描述，将视角集中于“手”；2句是一种主观的处置，即有着说话人自己的认识，认为听话者应该怎样去做；3句体现了说话人的情感，即对于把“你的嘴捂住”这件事的倾向意愿；4句体现了说话人对于客观事件的认识，有命令的意味在里面。
（二）把+代词+动词……一下
1.我今天好好地把你们拾掇一下！（《超级表哥》）
2.就是让你把我补偿一下。（《双人高尔夫》）
3.我们两个是真心相爱的，你就把我们成全一下吧！（《甜蜜小夜曲》）
4.想个办法把这个猫儿吓唬一下！（《火炮节》）
这种格式因为动词短语的“……一下”而比较特殊，在兰州话中出现频率很高。于燕（2008）曾讨论过此种在兰州话里的特殊动词，即“V一下”，认为其实是动词的重叠形式，比如“拾掇一下”等于“拾掇拾掇”，这是兰州话里的动词的特点。但是，本人注意到，“V一下”多出现在“把”字句中，与“把”字相呼应。因为有“一下”的存在，而某种程度上加强了“把”字的处置性。并且，在上述例句中，动词多是多音词，其实在兰州话里，单音词也是可以在此格式当中的。比如：你把我饶一下。
（三）把你+趋向V
把你坐下
把你进去
把你过去
把你上去
一般学者认为，普通话里的“把”字句具有着较强的处置性，所以一般是及物动词做谓语，即趋向动词是不可以的，但是本人注意到，在兰州话中趋向动词出现在“把”字句中是符合人们的语言习惯的。并且，“把”字之后的代词多是第二人称，而且句子所表示的意义与句类有关。如果是“感叹句”，则有命令或者斥责的意思；如果是“祈使句”，则有说话人对于客观事件的认识，即“你进去”或者“你坐下”这一类事件。
（四）把+代词+形容词+的
把你威〔VS -〕的！(看你厉害的！)
把他谋不得的！(看他那得意忘形的样子！)
把人们高兴的！(看人们高兴的！)
把他舒坦的啊！（看他舒服的样子！）
这一种格式在黄伯荣（1963）就已经注意到，认为这里的“把”是较特殊的一种，相当于“看（瞧）你厉害的”句式里的“看”。其实，在兰州话中，经常会有“看”与“把”并存的现象，比如说“看把你厉害的”。所以本人认为，将“把”简单等同于“看”是不准确的。普通话里，“的”字后面其实省略了“样子”，有表示评价、描述，也有表示斥责的意思。而在兰州话中，用“看”字时，多是与听话者相对于一件事物的客观描述，而用“把”字时，则有着说话人的主观态度以及情感在内，这两者是有区别的。
（五）把+代词+形容词+着
把你威/Z/着！
把人们高兴着！
把他舒坦着！
把那牛着！
把你一天牛Ｂ着！（《保镖》）
兰州话在对某事像表达自己的情感时用到4、5两种格式，但是本人仔细观察发现，有时句末是“的”，有时用的是“着”。已经有学者注意到兰州话“把”字句里形容词的存在，但是还没有注意到形容词之后的成分，更没有做出更多的关注。本人认为，两者表达的意义大体相类似，但依据语感这是存在差异的，“形容词+着”比“形容词+的”情感更加强烈；就从形式来看，“形容词+的”与“形容词+着”是不同的，前者更接近于描述一种已然的状态，而后者已有动词的意味，并有持续义。
（六）把+代词+个+名词
（我）把你个尕鸟儿！（《双人高尔夫》）
（我）把你个混蛋！（《超人汤汤子》）
（我）把你个尕子子。（《火炮节》）
（我）把他个谋良心的。
莫超在研究甘肃方言时，说到兰州话的“把”字句中此种句式是在被斥责的对象前加“把”字，表示的是一种斥责的口气，其中还包含有无奈。对于句式的句法结构等特点没有进一步的分析。本人发现，在“把”字之前多出现的是第一人称，并且有时可以省略。“把”字之后的代词以及名词可以说是同位关系。代词与名词之间的“个”或许是无实在意义的句中语气词，也或者是“这个”的省略，以便使得后面的名词为定指。并且，莫超认为斥责性的句子中“把”字的出现使得句子中含有无奈的口气，其实，在特殊的语境当中并不只是表无奈，也有表示对于第三者的评价等，这些都有待于更深入的研究。
以上便是本人对兰州话中的“把”字句特点的一些思考。在句法方面，通过归纳普通话中“把”字句的句法结构特点，比较两者的异同之处，结合前人对于兰州话“把”字句已有的研究成果，提取出兰州话“把”字句的几种主要句型，分析其句法的特点，发现前人还没有注意到的问题或是考虑不细致的地方。在语义方面，兰州话的“把”字句是一种强势语句，但是处置性却不是兰州话“把”字句的典型，对于其中的“主观处置”，或是说话人的情感，或是说话人的视角，还是说话人的认识都做了简要分析。在语用方面，兰州话“把”字句除了斥责、无奈之外，还有评价、描述、命令等语气。在对于兰州话“把”字句的研究过程中发现，语料的搜集是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这是兰州方言研究远远滞后于普通话研究的原因之一。本人所引用的例句除了从自身生活经验中提取之外，搜集有关兰州方言的视频语音资料，从中收集研究所需的句子。目前对于兰州方言“把”字句研究的内容极少，通过中国哲学社会学杂志引索的检索未发现相关的内容。关于兰州话“把”字句还有相当数量的课题等待语言学家们去做，相信随着越来越多人的关注，有关这一方面的研究一定会更加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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