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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记]二叔公回乡记

时间:2019-01-27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我回到村庄的时候,村街干干的,人走在上面会自动拖上一条尘尾,人家土屋的木窗子像一只只干渴的大口在喘息着,从低矮的土墙上偶尔伸出一两条果树枝,叶子也蜷曲着……干旱让早晨8点钟的太阳提前学会了中午时才有的伎俩。
   父母亲正在家门口,母亲坐在门口的一块石头上,腰仍然佝偻着,满头白发沐浴在干燥的阳光里,像沟坡上的荒草。父亲则在门前站立着,目光散漫地丢落在街道上。一条小宠物狗“噌”的一声从我的身边跑过,钻到邻居郭家破败的门楼内不见了。从西边的院子中走出姑姑、姑父两个人,见到我说“三子回来了”,我忙答应着。他们却又快步走近郭家的矮墙边,踮起脚尖往里看,嘴里还嘟嘟囔囔地骂着。细听是在骂狗,原来刚跑过去的小狗就是姑姑家的,刚挣脱了绳子跑了。母亲说:“弄不了就别养着了,还养两个。”姑姑说:“老了老了,真的不行了,它跑了也撵不住。”说着便不停地捶着自己的腿,而这动作竟然也感染了母亲,她站起来拍打着自己麻木的双腿,人老先从腿上老,严重的骨质增生已经折磨母亲好多年了,它带给母亲的病痛从养狗历程上就可以看出来。
   院子里那棵黄果树、两棵杏树和一棵李子树,都小心翼翼地把果实捧在手里,但还是有不少果子被阳光的刺刀拨落,在树下铺了一层。母亲说:“都有一个月没下一点雨了,要再不下这果子恐怕还得跌。”我这才注意到在果树间的地上,那些灰绿色的菜苗:低低的、矮矮的、蔫了吧唧,脚下不像是给它们提供营养的沃土,倒像一盘火炉,随时要将它们烤焦一样。我问母亲:“还没有来水?”母亲说:“哪有!吃的水都是你二哥去别处拉来的。”我一时沉默了。水还是在春节期间停的,已经好几个月了。这个干旱的丘陵村庄,水是它永远的痛,牵动着它最为敏感的神经。几年前,随着自来水的进村入户,本来以为这种痛会慢慢消失,但时断时续时停时有的自来水却并没有给村庄带来一种起码的自信。前年冬天一场罕见的大雪阻断了村庄到外取水的道路,自来水的停供更是将村庄的这种痛演绎为雪上加霜,一些人家甚至只能靠融化积雪来获取水。
   进了家,坐在炕上,屋里的一切熟悉如初,只是感觉又蒙上了一层沧桑。问起父母亲的身体,父亲说:“最近可能天气热的缘故,又开始出虚汗。”我说:“不行就让医生给输黄芪。”父亲说:“先看看再说。”他前几年做了一次手术,这些年恢复得还好,但就是一费力就出虚汗,每次都得输几天黄芪才能好些。“人老了哪会没病,”母亲接过话头,“你看看我这胳膊腿,想疼就疼。”说话间她还不停地捋着自己的胳膊。“脚也是,经常是木的。那还是骨质增生引起的,”父亲说,“老了,谁会没病,没病老天爷怎么能收走这一茬人。”我一时沉默了,我感到任何安慰话的软弱无力,许多时候能常坐在炕头上默默倾听父母的唠叨未尝不是给他们的一个解压的机会。正说着,东边的院子传来嘈杂的声音,母亲说:“一定是老婆儿的闺女一家又来了。”老婆儿是母亲对东院邻居徐嫂的称呼,一个东北女人,70多岁了,前些年嫁给徐大哥并携一大家子落户村庄。整条西街还没有人家一家人口多,母亲接着便又细数念起西街的人口:东邻姑姑、姑父两个人,南邻人贾家两个人、武家两个人、徐家一个人、郭家一个人,加上父母两人总共也才10个人,而徐大哥一家子就10多口人……数念着又说:“北街已经没人了,其实东街、南街也没几个人,全是老弱病残了。”说完后脸上一片凄惶。我知道村庄的年轻人大都搬到村外的新村了,在老村堡里住的大都就是老年人了,村庄真的已经成了一个老人的村庄。
   母亲说:“糕面快没了,你要不给磨点面去吧。”我接过母亲递过来的口袋,和父亲去耳房的大瓮里?黍子,不一会儿光溜溜的黍子便充满了袋子。母亲说用你爹去不?我说不用,又不是寻不见。以前磨面的时候父亲都要和我去,怕我不认识人被人把我们的好黍子换了。我说我就在边上看着他,没事的。到镇上其实也就两里地,只是村庄位于高坡上,上下不太方便罢了。来到镇上,磨面坊门前的阴凉处坐了四五个女人,手里打着毛活或纳着鞋衬,悠闲地拉着家常。磨坊女主人――一个年近50岁的老女人站了起来,和我一起把装着黍子的袋子抬上碾米机高高的盛桶内,然后合上刀闸,一种震耳欲聋的隆隆声便瞬时响起。我走出磨坊,站在门口打量着上午的小镇。小镇懒洋洋地躺在有些刺眼的阳光里,镇街上偶尔有三轮车突突突地穿过,有衣着随便的男人女人走过,有流浪狗寻寻觅觅地跑过……和十几年前相比,小镇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变得有些苍老有些琐碎有些拥挤了。正想着,磨坊里的隆隆声戛然而止,走回屋内,磨好的面已经被装在袋子里了。告别磨坊主人重返村庄,而父母亲还在家门口站着。母亲说:“挺快的,我们还没回去呢!”把面袋放在堂屋上,解开扎口,母亲抓一把面在手里说,“老冯家的黍子就是不赖,你看这面多黄!让它晾晾吧,刚磨出的面还热着,不然就捂酥了。”老冯是村里的一农户,我们家的黍子今年是从他家买的。
   看看表已经11点多了,母亲便张罗着做饭,一拉灯绳却发现没电。没电用不来电热锅,母亲便让父亲去生炉子。父亲从柴房里抓了一把黍穰放在炉膛底层,上面放几块小木头,再往上面倒一些小煤块,然后再稳上水壶,开始用报纸从下边煨。点了两张报纸,却不见上面的柴禾着火,只是蓝色的烟不断地从下边涌了出来,一会儿便堆满了屋子。母亲站在院子里说窑道根本就没冒烟。冷炉子就是难着,父亲说着便咳嗽起来,眼也被烟呛出了泪。我说爹我来生吧,父亲说你没生过不行还是我生吧,说着又点了一张报纸,这时浓白的烟透过水壶压着的炉缝里开始冒了出来,母亲在院里说:“窑道冒烟了!冒烟了!”父亲说:“这下该生着了。”果然不一会儿炉子里开始响起着火的隆隆声,烟也小多了。我看着被烟呛出眼泪的父亲,心里一时不知是种什么滋味。
   饭熟时已12点半了,母亲边揣糕边说这糕面就是好,又黄又筋。我在炉子上炒鸡蛋。每次回村庄吃糕一般都吃炒鸡蛋,母亲知道我爱吃。炒好后拨拉到3个碗里,母亲还硬往我碗里拨了些鸡蛋,说她吃不了。3个人围在炕头上吃饭,中间是放菜的大铁盘子。父亲说:“新面做的糕就是筋,也甜。”母亲说:“可不,老冯家的黍子没上化肥,别看秕些,可是真正的绿色食品。”我说:“现在的东西都用化肥农药,市场上卖的说是绿色食品也没人敢信。”母亲说:“要不是没水咱们院子的白菜也该长大了,那可是100%的绿色食品,和山药豆腐熬上吃起来绵乎乎的。”我点了点头。
   吃完饭已经中午一点了,母亲从柜里取出被褥说你睡会儿吧!我铺上褥子躺了下来。父亲取出一叠电视报给我,说你躺着看容易睡着。我接过来拿了一张侧身躺在床上看,是健康知识,看着看着,眼皮便开始打架,索性扔掉报纸顺从地合上眼睛。
   睡梦中似乎有风掠过,忽地睁开眼,眼前是墙壁的白色,我神思恍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睡在了什么地方。是家里?还是单位里?再凝神细看才回味起是在老家,坐起来看表已经三点,而父母还睡着。
   下午三点,阳光笼罩着的村庄格外的静,街上没有人,连鸡狗的影子都没有,我独自踽踽在村街上。西街、东街、后街……村庄的房子大都是几十、上百年的老屋,如今更显得颓废、倦怠,似乎有一阵风便会被吹倒。后街的正中是我小时候就读的学校,原来是一座奶奶庙,如今学校也早已迁到了村外,仅有的两处教室一处已经坍塌了,另一处门窗全无,还在那里?延残喘。学校左右的房子则都被人们拆掉了,只留下一片断壁残垣。本来后街还住着我的一个本家二叔,可去年也去世了,后街现在已经空无一人了……
   站在空旷颓败的后街,目视着苍老的村庄,一种隐隐的痛感从内心深处款款而来,瞬间模糊了我的双眼。
   村庄老了,村庄真的老了!
  责任编辑:黄艳秋
  美术插图:潘英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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