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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谶语|谶语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我爱我这片可怜的土地,因为其他的土地我没有见过。   ――曼德尔施塔姆   1   应该是从早晨开始起步的,天空比往日显得更加真实,没有云朵,风也停止了运动,东边已经火红一片。这种寻找,我真的不知道意义在哪,但我还是寻找,意义可能就在寻找之中。
  也许我没有离开过,一直没有,这不等于原地往返。原来的地方究竟有多大?哪怕存在一千条道路,在我看来都是重合的。重合就是一种认定。
  那么,内心的那条道路伸向何方?
  这样的早晨,我感觉有些孤寂。连经常在我窗台鸣叫的鸟也不来送我,还有月亮,它们都已习惯黑夜的生活。黑夜是天空的阴影,我曾在那里醉生梦死。现在好了、变了。我醒来,不是为了行走,而是为了打扫灵魂里的灰尘。
  一位友人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去找你的幸福吧,你会找到的!可惜我这辈子无法实现了。”他的眼神里充满嫉妒、甜蜜和忧伤。
  许多时候,我赤着足。我发现这是和泥土交流的最好方式。
  我练习了各种姿势,而其他全被我否定了。
  因为,我希望把心安放在大地上。
  2
  还是没有发现那条河流。在到来之前,听人说一条河流找不到源头,但它穿过七座村庄,七座村庄里的人有着不同的姓氏,其中包含着我的姓氏。对于这种说法我感到奇怪,它的根在哪里,怎么只知道它的路径,这些我一概不知,而究竟是不是七座,我也没数过。
  在蓝天下,阳光像一根根钢筋直插下来,这时,我遇上了一阵风,然后满眼是尘土,黄色的,重量肯定很轻。一只乌鸦叫唤着,飞过头顶,也许对于我的出现满怀敬意。它们在欢唱,尽管歌词很简单,就“呀”、“呀”地反复。曲子也十分单调。
  有了生机,我便容忍了一条河流的消逝。
  尘烟散去,我看见一辆牛车向我赶来,速度非常缓慢。车上坐着一位老头,戴着草帽,右手举着鞭子,时不时抽打牛的屁股,每抽一下,那头老黄牛的四蹄就跳将起来。这种情形,我好像被老头带往了过去岁月的某一瞬间。接近我身边时,他笑了笑,说:“你最好在夏天来,现在不是时候。”我问为什么如此,他说一场接一场的雨水,会让我身心愉悦。他抽了牛一鞭子,告诉我,他必须去找水源。然后,慢慢悠悠地走远了。
  老头说话时,我似乎没有看到他的牙齿。
  时间变得有些空洞起来。
  我们希望的真实是什么?它是某段对话,某种事物,还是黄昏时渐渐归隐的田园。也许,我们一直沉迷于虚幻的生活中。
  3
  侧身巷子,脚边水沟里没了积水,杂草郁郁葱葱,还在一个劲地生长,地面、墙根满是吐绿的青苔,走在其间,能清楚地听到脚下一声声回响。
  这就好像电影里的某些场景,我为了躲过一场危险,却陷入了更大的危险之中。而今天不是这种情形,我不想被谁突然记住或谈起,假装慢慢地进入。他们保持着日常生活的秩序,以一种流水般的方式,静静地,向着未知的远方滑行。
  我坚信我的到达,不会改变这里什么,也不会改变他们的梦想。
  拐过几条村巷,走出村子,眼前突然鲜亮起来。一条新修的路,朝城市的方向伸展。路边店铺内、肉摊前,他们挤着购买东西,闹哄哄的,嘴里不停地表达需要,一块不大的地点很像个墟市。他们的表情,看得出来,对当下生活表现出满足和热爱。
  对面叫做竹马岗,一幢幢红墙黑瓦的房屋,据说是近年来建起的,住着“年轻一代”。上了年纪的人,恋着手上的家业,守在潮湿、阴暗、墙壁剥落的屋内。有暖阳的冬日,老人们习惯走出家门,凑在一起谈些遥远的往事。
  竹马岗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自然村,住下了百来户人家。有人说起了心里一直珍藏的掌故,小时候,方圆几里的黄土岗上,生长着一棵棵高大挺拔的松树,一座座坟茔静卧在树间。等到冬天,家里缺少柴草,小孩子结群去收拾地上的松针,有时一不小心捡回了一二根白骨。
  4
  来到村头,一群孩子停止了游戏,簇拥着我,仿佛带回了他们的战利品。我无视他们的行为,仰头看看天空,那里飘游着几朵白云。天空比白云高出数丈。
  无数个世纪,甚至更久远,天空只和村庄对视。村庄显示了它的神秘和博大,天穹就得选择退却、远离,留下大片空间让空气流动,连时间在它面前也有了形状。
  时间附着在村庄的表面,仿佛一直以来从未有过什么变化。
  那么,我们注意到这个过程了吗?我想谁也没有,因为不值得去注意,确切一点说,我们无能为力。
  时间以乡间的事物存在着,墙、瓦片、苦楝树、暗沟、炊烟、稻草、井、粪便……这些事物受神的委派,接受着时间的考验。久而久之,时间与它们之间形成了某种默契,可能变成化石,但我们必须承认。
  而有些是变化着的,比如这一群孩子。他们很反感我的行为,跑得无影无踪。
  我回过神来,想到要他们引路,便追了一阵。我确信追不上他们了,伸出了右手,将自己拦住。
  许多年以后,我再来时,绝对看不到他们的容颜了。我想,对于人类来说,时间是很宽容的。
  5
  他骑着自制的电动车(用单车、双轮车改装的)奔来,车后带着几大捆烟叶。一下车,他自言自语:这些落地的,他们不要,正好留着自己用。
  我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有人叫他狗兵子。
  狗兵子把我迎进家门后,一阵忙乎,搬凳、倒酒,还吩咐女儿买瓜子,弄得我非常尴尬。
  落座后,他“吧嗒”“吧嗒”吸起烟来。那烟丝是他自家种的,鼓动我抽,说没有任何添加剂。他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幽默,便“嘿嘿”笑起来,于是,一脸的皱纹把眼睛、嘴巴、鼻子掩盖了。他告诉我,他年庚四十有五。
  他兴高采烈聊起了家况,养了四头仔猪,包了一口大鱼塘,种了三十亩烟地。那段时间需要太阳,却天天下雨,烂了七千二百二十一片烟叶,看来亏定了。上个双休日,有五位城里的干部开车来钓鱼,他们耐不住性子,半天没钓上几条,最后叫狗兵子用渔网给他们捞二百斤,照市场价,他没同意……这事是来找狗兵子的村干部海林说的。
  海林张罗着选举的事。一见我,就小跑过来同我握手,然后一番寒暄。
  提起当干部的感受,海林摇了摇头,说,当村干部,酒有得喝,村中红白喜事,没一场落下。只是赚钱少,房子当干部前搭的,七八年了,当初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
  接下来,他们说着村里谁种果发了财、谁承包了工地、谁生了儿子、谁考上了学堂、谁盖了新房、谁被抓起来了……这让我感觉他们在背一部天书。
  他们的表现,使我看见了衰老。
  6
  但是,我是快速进入的,和夜色一起快速进入的。
  有关心灵的事情,在我的周围很少有人重视。他们虽然认同一种宗教,那就是自己的肉身寄居着灵魂,而一般情况下,他们相信肉体和魂灵不太会分离,除了受到意外的惊吓。
  在夜晚,在世界差不多安静的时候,没有风,有一种声音由近而远,飘散开来,并且重复着。
  那声音仿佛来自土地的深层,又好像来自山谷,更确切地说是来自天空。
  整个事件完全由一位老妇人完成。她不用灯火(不能用灯火),照样很利索。她会打开土灶上的什 么,或点上一炷香。面对黑暗,老妇人从容淡定,相当有秩序地做着每个动作。黑暗有时候让人惧怕,有时候让人放心。黑暗会掩盖一切,会使我们的眼睛只望见黑暗。
  我敢肯定,没有人知晓我听出了什么意思,可能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是连续着,一个名字,和回归。
  据说,在乡村,经常有灵魂失散的例子。这种方式,是唯一的救赎。
  老妇人呼喊的声音,执着而凄凉,一次又一次从村头跳向远方。
  7
  牙膏、食盐、墨水、火柴、雪花膏、纽扣、香烟、内裤、鞭炮、啤酒、作业本、毛巾、避孕套……一家杂货店的货架上,村民的日用品一应俱全。
  店主正用扇子扑打案桌上的苍蝇。苍蝇经验老到,在他一抬手的刹那,就四散开去,等他放松了神经,便又聚集到案桌上。其实,那里什么也没有,它们只是把气味当成了粮食。
  这是一家很古老的杂货店,房子陈旧,墙壁的泥有点松动剥落,一盏15瓦的电灯虽然日夜照着,却使里面的物品显得苍白朦胧。
  “这里不可能有你买不到的东西。”店主笑笑。他的一颗牙镶了金箔。
  沉默。我想以短暂的沉默,来听从内心的判断。我们在迷茫的时刻,总是依赖内心,内心也总是带给我们一种真实感。
  “利比亚还在打吧?”他问。
  “还在吧!”我的回答模棱两可,漫不经心。
  在他身上,我一点也看不出衰老的痕迹。他接近花甲之年,心算能力、记忆力却惊人的好,不时还做出小孩子才有的举动。他关心政治,热爱生活,注重养生。他虽然长期在狭小的空间,但憧憬着外面和未来。
  此时,一个人从半掩的门走了进来。这个人走得悄无声息,像一团影子。
  8
  朝霞。雾气。落叶。这不一定表示初秋的景色,但还有什么,我也说不出。在一个清晨,我孤身一人在池塘边散步,不断想起童年的往事。池塘的面积很大,水很清澈,据说是神经常光顾的地方。神一般晚上来,在月色下洗澡。我到达时,神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所以我没有撞见他。
  童年的时候,我喜欢玩一种打水漂的游戏,用破瓦片用力朝水面斜着扔,瓦片就一次又一次飞翔起来,可最终还是沉入了水底。那个时候,我心存幻想,总认为它会飞向高空。现在,我才知道这种想法是非常幼稚可笑的,我的努力只是徒劳。
  我想谁都有过类似的经历,而我肯定不是在这口池塘玩的。
  这时,一群姑娘提着木桶走了过来。她们在池塘边的石墩上蹲下来,五颜六色的衣服在她们手中飞舞,水花四溅。她们前倾着,本就开得很低的领子内,雪白圆润的奶子露了出来,随着搓衣服的节奏,微微地晃动起来。
  她们专注劳动,对自身和周围的一切毫不顾及。
  我拍下了这一瞬间。一阵“咔嚓”声,让所有姑娘抬起头来,她们只是笑了笑,不说话。
  这是一种静止的关!以后,我会把它保存在镜框里,使它不再流动。
  9
  我好像又回到了起点。
  我好像从来就没行走过,这不属于物理意义上的距离,它遵从于思想。思想上的路程才是可靠的。其实,我的终点就是起点,反过来也一样。
  我们每走一步是那样的艰难。在这片可怜的土地上,我们寸步难行,我们无从跨越。尽管看过大海,看过流云,看过黑夜里十个鬼魂,也不可能分走我们的心。
  只有清醒的人,才会依附泥土,才会在泥土里种下粮食和菜蔬。日落做梦,日出醒来,就在我们看来巴掌般大的地方,经营他们的世界。
  而泥屋内的梦是踏实的。
  今夜,去往天空的路有些陡峭,有些寒冷,但我还是有一种攀爬的欲望。我想把星星点亮,或者干脆把它们摘下来,放在屋顶上,照亮村民的梦想,因为风把夜色全部赶了过来。村庄像牛粪一样,黑得发亮。
  不觉间,我又来到了村头,正巧碰上了一名夜归人。他手持电筒,肩扛锄头,为几分薄田放完水回家了。疲劳,使他的双脚有点踉跄。
  这时,风停了。风停在了村民的梦中。
  10
  豆粒般大的雨打下来。而远处群山之上,金色的阳光在尽情地飘洒,因此,这场雨凭着自己的性子,下得无根无据。我常想,雨是上帝的孩子,他们常年在天空嬉戏,变幻成各种造型,有时候他们得意忘形,便掉了下来。上帝有太多的孩子,这雨是照管不周的一群。
  雨打在树叶上,树叶就跳动不止;雨打在屋瓦上,屋瓦就发出声响,雨虽然有豆粒般大,但落在地上,一转眼就不见了。可见,大地的包容心有多大。
  一场突然而至的雨,驱逐着身边的事物。那群正在专心致志找零食的鸡,像被什么击中一样,惊呼着,并且立即打开了翅膀。它们想以飞翔的方式逃跑,可惜它们飞不起来,也许它们的祖先有这个能力,但到了它们这一代已经丧失了。因何丧失的,它们不想追究,我也没时间追究。于是,它们只好依靠两只短腿,寻找自己的庇护所。它们仓皇逃遁的姿势,笨拙而可爱。
  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村民从村中各个角落跑出来,冲向雨里,冲向那块晒谷坪。海林在指挥着大家收集谷子,上蹿下跳,大呼小叫的。这原本不是他的工作。他这个村官是大家选出来的。从秧苗到谷穗再到成熟,一粒谷子变成一大群谷子,这其中的确需要太多的雨水,可现在需要的是阳光。阳光把谷子里的水分抽干,使生活不至于发霉、腐烂。
  一场雨惊扰了我们的午觉。
  雨还在下,我的内心升起一座彩虹。
  11
  天空经过清洗,显得十分透亮。
  这样的早晨来得突然。
  一声声唢呐惊醒了我的美梦。我翻身起床,做了几节体操。没多久,就传来了一个女人凄厉的哭声:啊……哈哈……我的青天呀……你为什么狠心丢下我啊……鲜嫩的阳光照在一张张木讷的脸上,他们非常伤感,却又爱莫能助。我问了一位正在扯着白布的妇女:“怎么就她一个人哭呢?”
  她说:“家公家母早过世了,现在老公一走,就留下她和三岁的儿子了,好可怜。”
  她说:“她老公做房子的,从九层掉下来,很惨,头着地,脑浆都出来了。”
  她眼睛发红,声音有点涩。
  仪式相当简单,很多上一代留下的老规矩都省略了,他们只想将死者早早地安顿好,不要再折磨活人啦。这种事情,一般来说,痛苦让活人承受,而舒服是留给死人的。“村子里死了人,就一个人哭丧的还是头一次碰到过,难受。”这位上了年纪的老汉在回忆。
  女人的哭声一直都是独立的、奔涌的。
  虽然和死者素不相识,但我一同加入到送葬的队伍之中。好心人都去了,这是次要的。走在前面的母子俩,突出、飘动和黯淡。
  村民相信生命如树叶,有时看起来绿葱葱的,没准什么时候就落了。他们同时也相信生命的轮回,就像来年的春天,树会重新长出新叶。
  这是很美好的向往,而我,害怕,也不需要。
  12
  梦,无休无止的梦。在下午,在靠近窗子的床上,在懒洋洋的阳光抚摸下,我梦见整个天空飞扬着无数碎片,灰色的,它们像是受到惊吓,无法落定。
  就持续到了太阳落山。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是白日梦,思从何来?那就等于无缘无故的梦。
  然后,一只鸟吵醒了我。它站在窗台上,唧唧地 叫,好像在呼喊我,却叫不出我的名字,所以不是我家中常见到的那只鸟。家里的那只鸟能记住我的名字,经常光顾我的阳台,不仅仅是因为时间长的关系,它是想寻求保护,因为它走不出迷宫一样的城市。它飞不过高楼。它没有远方。它的梦也是干枯的。而眼前的这只鸟是幸福的,游手好闲,自由自在,东张西望,往往还显示出关心人类的样子。
  暮色浓重。人们趁着暮色回家,回家的步子表现出了凌乱不堪,在冬季即将到来的日子里,他们勤奋地打扫田园,同时也打扫内心的阴影。我认识了一位叫招弟的女孩,她的父母去了南方,两个妹妹和年迈的奶奶就留给她照料。父母在南方赚钱和生育,想方设法为她招一个弟弟。她此刻就在回家的途中,正在窗前晃动,秋风拉扯着她单薄的衣衫。
  她曾经问过我:城里的学堂有电脑、球场吗?还有阶梯教室吧?城里的孩子都穿得很漂亮吗?
  我没有回答她。我真不知道,此生能不能告诉她答案。
  我心灵的窗户需要打开。
  13
  路过铁匠铺,它在村西头。年轻的铁匠招呼我进去坐坐。
  他拉着风箱,把炉子里的火煽旺。我发现,里屋角落还坐着一位老者,头发已经花白。在这间隙,他正抽着烟卷。他可能是师傅。
  怎么还有这样原始的作坊,我实在感到惊诧,问道:“生意好吗?”
  “就补些家用。”年轻的铁匠回答说,“比起买的,虽然有些粗糙,但耐用,他们愿意在这里定做。”
  铺子里收购来破铜烂铁,然后经过师徒俩的一番锻打,变成菜刀、锄头、镰刀、锤子、犁……我懂得了一个道理:一个人,或者任何事物,如果不实行一番锤打锻炼,那一定是很脆弱的。
  这些工具的形成,只消耗了铁匠的一段时光,没有倾注他们的激情和心智。
  它们就是形状上的变化。从一块旧铁,到一块新铁,铁匠根据人们的需要进行处理,并没有改变原来的属性,而且也看不出铁匠的耐心和技艺上的投入。因此,在这种地方工作显得有点单调无趣。
  老者丢掉烟头,站了起来,指着那现成的一堆货,问我:“要不要挑一两件回去?”
  “我就随意看看,用不着。”我笑了笑。
  “菜刀总有用处吧!你别嫌弃呢,这种东西虽然不太好看,但很落力,宰鸡剁鱼的,比起你们店里买的那种轻飘飘的刀,好使多了。”
  我还是笑了笑。
  年轻的搭话了:“你能不在城里帮我找份工作,凭我的技术,在工厂里不会难找吧?”
  他把自己的工作过程当成是一种技术。即使这样,我还是答应他,乐意帮这个忙。
  炉里的铁块已经烧得通红,不久,铺子里又响起叮叮当当的锤打声。
  14
  广告、标语花花绿绿的,侵占了村委的墙壁。其实,这里有些寂寞,宣传的效果并不理想。村委独立出来,建在别处,离村子有段距离。村民基本关心生活上的事情,除了打个证明盖个章,仿佛没有什么理由要来,不过,前一阵子搞选举,一些村民曾经聚集到这里。
  据一份统计说,去年,全村出生11人,死亡4人,1人满了100岁,2人进了班房,8对青年结了婚,21户建了新房,5户搬进城里,1户买了轿车,70%以上的家庭用上了手机,80%以上的家庭有了固定电话、摩托和彩电。
  这是一组零散的数字,我找不到任何线索串起它们。
  数字有时候是死的,留在土地上的表情才是丰富的、生动的、实在的。
  在村委内部,我看见更多的数字。他们报告这些数字时,脸上露出了自满的神色。但我保持了沉默。我的沉默填满了整个房间。
  沉默不是无知,更不是躲开。
  “一些是我们掌握的,一些是上面掌握的。”村支书告诉我。他胡子拉碴,脸色难看,明显睡眠不足。他的妻子得了胃癌。今年春天,连续几天大雨封门,他摸黑通知住在山脚下的村民转移,妻子却在医院无人照顾。
  我找不到什么语言来安慰他。
  对于这片土地上的许多事情,语言往往是无力的。
  或许,他们掌握的,就是那许多事情。
  15
  或许,这也算作是一种宿命,在我将要离开的时刻,那个戴草帽的老头又遇见了我。不过这次,他失去了热情,对我熟视无睹。我理解他态度上的变化,水源只在他的设想之外。“找到了吗?”我不该这样问。
  他寻找水,不是饮用,而是浇灌。
  大地无边无际,水又在天上和地下,我们都够不着的地方。
  离开或留下,意义不大,我的记述没有开始,更不存在什么结束,这里每天都有说话、行动、风景和故事,不会重复,甚至苦难,就像一条绵绵不绝的河。
  我背离了自己的初衷,没有较好地完成接受的任务,我如实地写下了所见,写下了我的情绪和感觉。因为我知道,远离真实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我需要再一次回望吗?一阵秋风打来,又一阵秋风,我想秋天深了,我安放在大地上的灵魂,是否还是那么牢靠?
  语言呵,可以让这座村庄复活和存在,也可以让这座村庄消失。
  真的,我本想写一座村庄的童话。
  责任编辑:郑小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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