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头，日子过得艰窘，被子少，天又特别冷，一种叫“通腿”的睡觉方式便应运而生了。一大家子，姐妹通腿，兄弟通腿，夫妻通腿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床被子下，一左一右，脚蹬着背，背碰着脚，像两只瘦长的蚯蚓，相互偎附着取暖。
二狗家的成员组合最适合通腿了，四口人――夫妻两个外加俩半大小子。
二狗家有房三间，俩小子在西间通腿，夫妻俩在东间通腿，中间是外间――文雅些说是客厅（当然，就是打死二狗，他也想不起来这样雅致的名词儿）。
要说这样的通腿安排该没什么问题吧，彼此各通各的腿，互不打扰。哎！问题来了。
女人说，跟狗日的二狗通腿，冻不死也得臭死！那被窝的味，还不如屎茅子（厕所）里的味呢。
孩子们说，爹一冬不洗澡，臭脚丫子三天五天也不曾洗上一回，能臭死头大牛。还说，爹是个放屁精，整天咚咚响个不停，腚底下有挺机关枪似的。
女人又说，最可怕的还是他那张嘴，成天价瓜果萝卜葱，见嘛吃嘛，没个停。他那熊肚子就是沼气池，白天什么都往里放，一夜之间都变成了气，再到白天又瘪了……
看来，二狗的个人卫生问题在那通腿的年月里，已经成了家里的公害。全家人曾多次劝二狗讲究些卫生，改变坏习惯，得到的却是“男人的事儿，你娘几个别管”。看来，一家之主的地位一时还难以撼动。
撼动不了，不跟你通腿，是俺们的自由吧！全家两床薄被子，四口子人，老婆死活不跟自己通腿，让他娘仨通腿，自己单嘣？那不行！这么冷的天，没人通腿，一夜也暖不热被窝；再说，她娘仨也挤呀！有了，让二小子跟我通腿，他睡起觉来跟死猪似的，闻不见。想到这里，二狗那颗“恐寒”之心不觉温暖了许多。
一串糖葫芦就把二小子收买了过来。新的格局出现了：女人和大小子在西间通腿；二狗和二小子在东间通腿。
一天半夜里，二狗被冻醒了，一蹬那头，冰凉冰凉的，哪还有什么二小子。一喊，西间女人粗声粗气道：狗日的二狗，你别虐待二小子了，你看把孩子吓的。日本鬼子的飞机大炮那阵，还兴人逃反呢，你忍心让孩子当炮灰？
得！二小子也不胜被窝的风暴雷霆和血雨腥风，向西间逃反去了。真没想到，自己真混到“单嘣”的境地。往后的几夜，二狗好像掉进冰窖里一样，没睡过一夜温暖的舒坦觉。
人到苦处也能生智。二狗苦中生智――人不能指望，咱不能指望物？热水袋比她娘们的温度还高呢。说干就干，第二天一大早，二狗就在村供销社买了个热水袋。
寒冷的冬夜在二狗的期盼中悄然而至。蹬着那头暖烘烘的热水袋，二狗心里美滋滋的：哈哈，跟热水袋通腿倒还别有一番情趣。
好梦不长，二狗又在一个半夜间被冻醒，一蹬那头，湿漉漉的，热水袋也没了踪影。点灯细看，天啊！地上的热水袋，像个剖腹自杀的日本武士，静静地躺在地上，一虎口长的口子重重划过那凹凸不平的表面。
是我不小心蹬烂的？不会！是两个坏小子搞的鬼？不会！是自己……没那么大威力吧？二狗不由打了个寒颤。
第二天，女人看到那破了相的热水袋，又一阵戏谑：老天爷，俺娘几个在炮筒子底下生存多危险，哪天你狗日的对准俺，俺娘仨还不得坐土飞机？
说是说，笑是笑，夜晚的寒冷让二狗真打怵。他可怜巴巴地看着老婆孩子，寻求通腿的对象。可老婆孩子一个个装聋作哑，就是不提通腿的事儿。
一声猫叫，二狗仿佛抓住了太阳。那是只母猫，在二狗家已生产三四窝了。
寒夜又至，二狗早早地把猫放在被窝那头。酥油般的毛皮，暖暖的体表，让二狗早早进入梦乡。一夜相安无事，二狗大喜过望。与猫通腿的二狗终于度过了令人胆颤的严冬。
春天是猫的发情期，可二狗家的那猫整日默默蹲在角落里，没有任何发情迹象。天！与自己通了一冬腿的母猫，竟没了生殖能力！二狗想到这里，不由有些心惊胆战。
女人又来话了：老天爷，这多亏是猫，要是咱那俩小子，俺可就永远抱不上孙子了。
春汛让水库有了水。人们奇怪地发现，二狗竟光着身子在里面泡澡，这时，天还不是很热。
整个夏天，二狗天天洗澡，就连老婆都骂他是一条水狗。
让人毛骨悚然的寒冬又要来了，二狗可怜巴巴地看着女人。女人笑了：行，只要不再变成一条脏狗，跟你通腿！
被温暖了的二狗心情很舒畅，跟另一头的女人倾述着去年的寒冷。女人笑了：不让你吃点苦，你能这么讲卫生？还有一点儿我跟你说了吧：那热水袋，是俺娘仨夜里偷偷弄破的；那猫，家里再没有多余的食物养小猫，在秋天，俺就让骟猫匠把它给骟了，哪能再叫春呢？――你道你的狗屁威力有那么大！
你这个猴女人！二狗在被窝里轻轻扭了一把火一样的女人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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