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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危中的路遥]路遥人生中的好句子

时间:2019-01-27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七号病房   1992年秋天的古城西安,刚刚经历了一个闷热难熬的夏天。进入十月,难得秋日的阳光善解人意的温柔,随意地以不太充沛的体力,洒向病房门前的那片茸茸绿草地上。阳光似乎带着微笑,又穿过七号病房南边的窗户,自然而祥和地照进病房,散落在靠窗户的病床上。
  在西京医院传染科七号病房病床上,躺了有一个月的路遥,已经没有力气迈出七号病房的房门,去享受多情的阳光笑脸。现在,他只能倚在床头垫高的枕头上,将头侧着望向窗外――表情里满是向往。
  路遥的脸色灰灰地泛着黄。浮肿着的眼皮,似乎很重。闭合之间都会伤着元气一样。
  穿过窗户的阳光,照耀着空气中的尘埃,上下飞舞。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亮。路遥的目光穿过这些飞光闪闪,注视窗外。此时,窗外的树上正有几只小麻雀唧唧喳喳欢快地鸣叫,舞蹈,梳理着褐色的羽毛。
  路遥听着看着,眼神由闪着光亮的惊喜,渐渐暗淡到忧伤。
  曾经站立着的路遥,虽然一米七的个头不算高,身材却十分魁梧,虎背熊腰的;粗壮有力的双臂,还有稳健的、肌肉暴突的大小腿。而此刻躺在病床上的路遥,嘴唇是乌黑的,眼周是乌黑的,眼仁却是黄黄的。圆圆的胖胖的脸庞不见了,曾经厚实的大手,也没有了往日的圆润光泽。他那松弛的手背,因为天天要打十几小时的吊针,布满了打点滴的针眼儿。手指的骨节突出,指甲盖夸张地显大。路遥仿佛骤然间身体萎缩而瘦小了好几圈,像是毫无过渡就突然进入寒冷冬季的老榆树,枯黄、干瘦、缺少生机。他的身形薄薄的,又短短的,在病床上蜷曲着,只占了病床的三分之二。
  路遥把重新站起来的希望都寄托在医生们身上了。他说:只有你们能救我,我的命就交给你们了!
  然而,当1992年9月5日,路遥从延安人民医院回到西安,当天晚上8点,医院就下了病危通知:肝炎後肝硬化,并发原发性腹膜炎。
  路遥的肝脏已经失去了供给体能需要的功能。医生们清楚,他们所能做的,是尽力控制病情,尽可能地减轻路遥的病痛,进而延长路遥的生命。
  七号病房堆满了小米、大米、面粉、黄豆,还有陕北的酱黄豆、黑豆和压扁了的犹如铜钱一样的钱钱豆等等各种食品,还有源源不断的探视者送来的各种水果。病房里仍然是为路遥破例,允许用电炉子、电热杯。
  在七号病房住院的两个多月时间里,起初,路遥能被搀扶着走下病床,去上卫生间,後来便难以下病床了。手上脚上的血管到後来硬得连针都难扎进去。在医院服侍路遥的,是他的小弟弟九娃――大名王天笑,和路遥故乡清涧县的一位业余作者张世晔。两个小伙子,尽心尽力地照顾着重病的路遥,但毕竟是两个大男孩。连自己的生活都做不到精细入微,粗手大脚的,累活脏活能干,做饭烧菜就不在行了。
  住院医生康文臻,担当了路遥的治疗工作和照顾路遥生活的重任。路遥住院的那段时间里,康医生生活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就是路遥了。她是接触路遥最多的医生,性情温和的她只有26岁,不仅要负责路遥的治疗工作。还要忙于自己的研究生实验课题。
  因为路遥习惯了晚睡晚起,早晨洗漱完毕都九点多了,康医生为路遥改变了每天的查房时间,约摸路遥起来了再去七号病房。中午下班前再去一次,下午也是两次进七号病房。晚上下班後,又将路遥爱吃的手工切面在家中做好,再送到七号病房路遥的病床边。康医生每次做的饭菜也是不同样的,有时烧一个青菜豆腐,有时是一碗鲜美的鲫鱼汤。路遥在西京医院传染科住院的近一百天时间里,几乎天天如此,不曾间断。
  路遥从延安刚转院到西京医院传染科的第二天,护士宇小玲见到的是一个面容老相、脸色晦暗、情绪低落的路遥。
  那天中午,宇小玲为路遥端来一碗柳叶面,那面汤里配了菜叶,青青白白的。宇小玲对不想吃饭的路遥说:您看这面多可爱呀,我都想吃了呀!
  路遥被护士宇小玲柔声细语哄小孩吃饭的语气逗笑了。多日来的坏情绪见了晴天。
  吃过了饭,宇护士又为好久没有洗澡的路遥做生活护理。先为路遥洗了又长又乱、成了一缕一缕的头发。洗干净了头发。又为路遥擦背,这让路遥很不好意思,说什么都不让擦。宇护士只好用医院的制度开导路遥,说:这是医院的规定,况且在护士面前只有病人,没有性别。您就想着您和我都是中性好了。
  路遥难为情中服从着护士的“摆弄”,嘴里迭声说着感谢的话。擦干净了後背,宇护士又要为路遥洗脚,发现路遥长着又厚又长的灰指甲,就要帮路遥剪指甲。
  路遥不好意思地急忙将脚藏起来,慌忙说:使不得,使不得,怎能叫你干这个?再说,指甲长老了,剪不下来的。
  耐心的字护士笑着说:“没有关系,我有办法。”然後,宇护士打来一盆热水,把路遥的脚泡在热水盆里,泡了两个小时後,宇护士捧起路遥的脚,一下一下地精心剪着路遥厚厚的灰指甲。
  此时的路遥,忍不住背过脸去,眼角溢出的泪水缓缓流淌在面颊。
  探视时间
  1992年10月11日,这一天是星期天,路遥的女儿远远要在这一天来医院探视。今天,路遥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因为女儿的到来。
  小弟弟王天笑准备好了洗漱水,路遥趴在床边,用黄瓜洗面奶洗了脸,这是女儿远远建议的。远远说,用黄瓜洗面奶洗脸,会让爸爸粗糙的皮肤显得细腻年轻。远远的话对路遥来说,就是圣旨。路遥从此听从远远,坚持用黄瓜洗面奶。
  虽然没有力气,虽然病体难支,但是,路遥每天的刷牙却从不间断,而且刷得非常认真,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丝毫不马虎。
  《人生》当中,那个痴情的姑娘刘巧珍,是为了让心爱的男人喜欢,才站在河畔上刷牙的。
  10月11日早上八点半,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接着,七号病房的门,慢慢地被打开。进来一个人,路遥将专注的目光从窗外调转过来,看到了进来的人,路遥很高兴地叫着:“合作!”又说:“今早数你来得最早。”
  来探视路遥的人,是榆林地区群众艺术馆的朱合作。也是路遥清涧县的老乡。朱合作遗憾地说,还应该再早一点的,可是被挡在住院部门外等了半小时哦。
  护理路遥的小弟弟天笑,见到来了清涧老乡,也非常兴奋,热情招呼朱合作,并接过朱合作带来的苹果。
  路遥看见朱合作带来的苹果,对已经忙完的小弟说,酸苹果好吃。先给朱合作削苹果。看着朱合作吃苹果,路遥又说,我也想吃了。天笑也给路遥削了个苹果。路遥侧身斜躺在床上,拿着苹果,费力地咬了一口,品榨出果汁。朱合作在路遥枕头边放了一张卫生纸,让路遥将苹果渣吐出来。路遥吃得很香,一个大苹果不一会儿就吃光了。
  九娃天笑也给自己削了个苹果,可是苹果没拿牢,掉在了地上,九娃把苹果捡起来,又将苹果削了一遍。路遥看着九娃将苹果肉削多了,心疼地说,这咋行呢?做什么都失慌连天的。说得九娃不好意思地笑了。
  然後,路遥和朱合作拉家常,聊到自己的病情,路遥说:“我这病非得不可。我光在街上就吃了十几年饭。”   朱合作知道这个话题过于沉重,不动声色地跳转话题,说起在《女友》杂志上读到连载的路遥创作谈――《早晨从中午开始》,这让路遥十分兴奋,详细询问朱合作看的是哪一期?写的是哪部分的内容?路遥认真地听着,神情自然流露出欣慰,说:“很快要出单行本了。”
  欣慰的路遥又说,陕西省组织了西北地区最好的肝病专家给他会诊,主治医生是前任西京医院传染科的主任,本来已经不再看病,而是专心科研和著书,这次为了他又亲自担任了主治医生。路遥很有信心地说,省委省政府对他的病很重视,专门拨了专项医疗费治病。待病情好转之後,可以选择全国最好的疗养胜地疗养。并且可以去两个陪人,一个是亲属,一个是工作单位的陪护。说到这里,路遥笑着:“省上这回是重视结实了。省委省政府抢着给我治病哩。”
  朱合作来探视之前,在陕北听到住院的路遥,病情十分严重,经历过几天的肝昏迷,并且,前一两天,路遥吃苹果还只能喝一点榨出来的苹果汁,今天看来病情和心情都有好转。
  现在,路遥继续着聊天的兴致,说起朱合作的女儿,多了许多柔情,夸赞着:“你那狗儿的可聪明了。”
  夸着朱合作的女儿,自然要想到自己的女儿,路遥的柔情更多了几分:“我那狗儿的比我还坚强。我这回得了这个病,那狗儿的信心比我还大,对我说,不要紧,叫我好好治。今天是星期天,过一会儿她也来呀!”
  突然,路遥冒出一句:“我那老婆咋就跑了呀!”说着,感伤地合上眼睛。
  话题再次陷入沉重。朱合作赶紧调整:“你现在主要是治病,只要把病治好了。就一切都有了。”
  路遥说:“我这病就这样凑凑合合一辈子了。肝硬化,麻烦的是有点腹水,不过是早期。我尔格(陕北方言意为现在)已经能吃五两粮了。”
  自然,这是医生们和朋友们没有将实情告诉路遥,将肝硬化晚期只说成是早期,心理上的迷幻剂,让路遥对自己的身体树立信心,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对配合治疗十分关键。
  知道路遥对榆林的中医非常信任,朱合作顺着路遥的思路宽慰着:等到西安的医院治疗得差不多了,就回咱老家榆林。咱再继续看榆林的中医。
  这话路遥很爱听,路遥接着说:“等我出院以後,我先回王家堡老家,让我妈把我喂上一个月。我妈做的饭好吃,一个月就把我喂胖了。然後,再到榆林城盛(住)上一段时间。你回去打听一下,谁治肝病最能行。等我病好了以後,咱们和张泊三个人,到三边走上一回。以前常没有时间,以後咱不忙了。让张泊把历史给咱们讲上,他会讲那方面的事哩!”
  这时。七号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进来了一个操着延安口音的小伙子,小伙子说,他一方面是来看望病重的路遥,另一方面,是想把《平凡的世界》改编成礼品式的盒装连环画,小伙子说,出版经费已经基本落实,想让路遥写一张信函,便于小伙子与出版社联系。
  这位小伙子,就是《平凡的世界》连环画的绘画作者李志武。
  路遥被扶着斜坐在病床上,找了张纸,但找不到能用的钢笔,朱合作刚好身上带着钢笔,就脱了笔帽递给路遥。
  路遥一边写着信,一边不停地对朱合作说:“这人画得好!绘画的《平凡的世界》水准不低。”
  由于身体虚弱,路遥写的信,很不工整,一行比一行更向右边偏着,只有落款处“路遥”两个字,基本上与他往日的签名一样,有着自信洒落的气质。
  年轻的画家李志武等待着路遥写好了信,又对路遥有了新的请求,希望在正式出版这套连环画前,想得到路遥为此书写的序言。
  路遥说:“序言恐怕写不成了。我尔格手拿着笔都筛得捉不稳了。到时候,我题上个词。”
  年轻的画家走後,七号病房又走进来三四起看望路遥的朋友们,大家说着几乎一样的宽慰话:“路遥,没有关系,好好养病,会好起来的。”个别的,会给路遥出主意,说气功可以治好很多病,劝路遥学一点气功。还有的看到瘦弱的路遥,心疼不已,嗔怪着:“谁让你要那个茅盾文学奖哩,以後再不敢拼命写文章了!”
  1992年10月11日的上午,西京医院住院部传染科七号病房,先後有三四起探视路遥的人。上午十点半左右,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路遥闭上双眼,静静地躺着,不断地接受各类朋友的探视,消耗着路遥的精气神。这时,就像窗外的小麻雀欢快的叫声一样,女儿远远叫着爸爸,爸爸,跳跃进了七号病房。路遥突然睁开双眼,目光明亮而柔情,嘴里回应着:“毛锤儿!”
  毛锤儿,是路遥的老家陕北清涧乡下人对自己娃娃的昵称。
  路遥目不转睛地看着来到自己身边的宝贝女儿“毛锤儿”远远,整个人仿佛都被女儿团团的圆圆的红扑扑的小脸蛋照亮了。
  我的“毛锤儿”
  有好长时间路遥没有见到宝贝女儿远远了。过去是忙于自己的创作,现在却是在传染病房里。
  做父亲的路遥,对女儿远远怀有太多的歉疚。他与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所以,每次和女儿在一起,路遥都要在自责中去想,该怎样做才能弥补一下亏欠孩子的感情呢?
  在女儿远远小的时候,每当路遥离家很久再回到西安家中,路遥总是将自己变成“马”变成“狗”,在床铺上、地板上,那时的路遥,四肢着地,让孩子骑在身上,转圈圈地爬。然後,又将孩子举到自己脖项上,扛着她到外面游逛。孩子要什么就给买什么――路遥非常明白,这显然不是教育之道,但他又无法克制。
  1991年的春天,已经获得茅盾文学奖的路遥,难得能在西安轻松地休息一段时间。有一天。远远要参加学校组织的春游活动,慈父的路遥柔声地问远远:“毛锤儿,明天路上想带些什么吃的呀?”
  依偎在爸爸怀中,远远撒娇地给爸爸一二三四说了一长串需要购置的东西,路遥一一记在心中。怀揣着购物清单的路遥立即上街。在西安的食品店里买了一背包的食物和饮料,只有一样食品――三明治,已经走了几家食品店了,仍然不见有远远清单中想要的三明治。
  路过一家西安的小吃――肉夹馍的店铺,路遥只向店铺门口摆放的一个厚墩墩的菜墩子上望了一眼。
  肉夹馍店铺的店伙计正在一手拿着菜刀,梆梆梆,很有节奏地剁着一块色泽红润、流着肉汁、有肥有瘦、类似红烧肉――西安人称之为“腊汁肉”的肉块。伙计的另一只手,握着一个长柄的汤勺,剁肉时,汤勺挡在刀的另一侧,以防肉汁溅到身上。
  路遥平素是闻不得大肉的油腻味道的。那是因为文化大革命初期,运动开始後,曾经一个吃不饱饭的穷孩子――当时的王卫国,後来的路遥,突然间,不仅天天能吃上饭,而且还能放开肚子吃猪肉。就是因为那段日子吃得肉太多,把路遥吃伤了,从此猪肉不再入口。
  眼前的腊汁肉夹馍,倒是气味浓郁醇香,被西安人骄傲地称之为“中式汉堡”。但是,女儿远远要的是西式三明治,怎能用中式快餐替代呢?路遥毫不犹豫地走过肉夹馍店铺。继续寻找三明治。
  女儿远远这一代人,是接受洋快餐长大的,或者说,孩子就是吃个新奇。不像路遥,从小到大,只要能吃饱饭,哪有可挑剔的食物 哦。自己那受苦的肚子,到现在,爱吃的食物也就是那几样陕北饭――小米粥、洋芋檫檫、钱钱饭、揪面片……
  又跑了几家食品店,仍然没有买到三明治。路遥由这洋快餐联想到涉外酒店,他暗自思忖,必须改变思路,不能在普通的食品店里寻找,说不定那些常常接待老外的酒店里会有的。于是,路遥折转身,向距离陕西省作协院子不远处的一家五星级酒店――西安凯悦酒店走去。
  20世纪90年代初,西安的五星级酒店寥寥,能踏进酒店的门,都会被路人用羡慕的目光盯着看好久。
  大步走进凯悦酒店的路遥,直奔西餐厅。迎上来的年轻女服务员微笑着询问,请问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路遥说,有三明治吗?得到女服务员肯定的回答,路遥心里顿时轻松下来,高兴地说:买两块三明治。
  时间不长,女服务员端上来包装精美、两块肥皂大小的盒子。服务员说,一共60元。
  那时候,大家的工资都很低,路遥的工资也不高。即使是现在,人们也难以接受,花上60元钱,去买两块肥皂大小、不过是中间夹着几片黄瓜西红柿和薄薄一层肉片的两片面包片啊。
  当时的路遥也不能接受。他恐怕自己听错了,又问了服务员一遍。没有错,得到的回答很明确:一块30元,两块60元。
  路遥当场愣怔着。可是面对周到漂亮的女服务员,路遥骑虎难下,既已让人家拿出来了,怎么好意思转身逃走?无奈,路遥硬着头皮买下这两块三明治。付了钱从酒店出来,路遥还是暗自叫苦――实在太贵了。
  迈着扑扑踏踏的脚步,回到居住的陕西省作协院子,路遥一直走进《延河》编辑部副主编晓雷的办公室。见到晓雷和李天芳夫妇,路遥将刚才的经历告诉了他俩。路遥边说边从背包里小心地拿出精致包装的盒子,问晓雷和李天芳夫妇:“猜猜,这两块三明治花了我多少钱?”没有等到夫妻俩回答,路遥接着说:“60块!”然後,路遥又宽慰地说,尽管很贵,但总算满足了远远的心愿。
  第二天,远远去学校前,路遥又从头到脚检查远远的装备,水壶的水满不满?巧克力够不够给小朋友分?样样都问到了。还一再嘱咐女儿,不要去玩水,不要去爬山,以免危险。这时候的路遥简直成了最细心的保姆。
  远远是路遥心中真正的太阳,可以为女儿摘星星摘月亮,就是不要让自己的“毛锤儿”受一点委屈。
  路遥曾问女儿:“你最喜欢什么呀?”
  远远不假思索地说:“我喜欢音乐。”
  听了远远的话不久,路遥就拿出积攒的稿费给远远买了一架钢琴。那几天,路遥家里进进出出的都是远远的小朋友,远远邀集了陕西省作协家属院的小朋友们到他们家来看新买的钢琴,“十几双小手像雨点一样拍打在黑白键上。满屋子的钢琴轰鸣声震得路遥如痴如醉。”
  怎奈,孩子对钢琴的好奇与兴趣非常短暂。几天後,远远走到爸爸跟前说:“爸爸,我们的音乐老师说,我的手指太短了,不适合弹钢琴。”
  路遥听了,捧起女儿胖胖的小手,看看自己的手指又看看女儿的手指,脸上露出了凄楚的笑容,对女儿说“都怪爸爸,都怪爸爸!”从此。钢琴成了女儿房间里的摆设。
  现在,女儿远远来到路遥病床旁,路遥细细端详着他的“毛锤儿”:“毛锤儿”的脸庞像极了爸爸,眼睛像极了爸爸,鼻子、嘴巴也同样像极了爸爸。
  路遥看着想着,唯一不能像爸爸的就是,他的“毛锤儿”不能像他一样过苦日子。然而,现在,自己躺在病床上,完全不能照顾上女儿,而女儿的妈妈林达也不在女儿身旁。这如何不让路遥撕心裂肺的痛呢?
  路遥竭力不表现出来内心的痛苦感受,他要好好享受与女儿在一起的短暂相聚。路遥对朱合作、九娃天笑,还有远村说:“你们先出去一下,我和毛锤儿拉会儿话。”
  也就是二十多分钟之後,路遥让几个人重新回到病房里,说他和毛锤儿的话拉完了。
  但是,显然,他说“他和毛锤儿的话拉完了”不是真的。因为路遥又开始询问远远。这些天吃饭的情况和学习的功课情况。
  远远的妈妈林达去了北京,现在,刚上初中的远远小鬼当家,一个人独自生活,虽然雇了小保姆,但是,小保姆年纪小,好多家务事都不会料理,有时候还要同样年纪小的远远指导着做饭。路遥了解到这些,无奈与痛苦写满了泛黄的面颊,禁不住看着远远红扑扑的小脸深深地叹气。
  毕竟是传染病房,尽管路遥不愿意让远远很快离开他,但是,又不忍心让女儿远远在病房耽搁时间太长,影响第二天的功课,只过了一会儿,路遥便不舍地让远村将远远带走了。
  离开七号病房的远远,说什么都不会相信,她与父亲路遥在一个多月之後,便从此河汉相望,失去了疼她爱她的父亲。
  (选自2012年第1期《作品》)
  原刊责编 王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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